山海的全貌,或者說整個昆侖虛的全貌,城市山川,飛禽走獸,還有各種各樣的妖,全部盡收眼底。他們甚至可以看到許多不同顏色的結界散發出來的弧光,很美,被雲層一罩,像美好的極光。
“你可得保護我啊。”衛桓故意裝出害怕的樣子,“我又不會飛,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我肯定會摔死的,到時候你可就得另找一個寵物來養了。”
剛說完,他就感覺雲永晝伸出了一隻胳膊,從後面繞過來,抓住身邊的紅色藤蔓,把他整個人圈了起來。
帽檐在雲永晝的臉上籠出一小片烏雲。
“好看嗎?”他低聲問道。
“好看啊。”衛桓想也沒有想,直接回答。
雲永晝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我以前經常坐在這裡。”
衛桓有些驚訝,這些他從不知道,“為什麼?你一個人嗎?”
“隻要在這裡,就沒有人能找到我。”雲永晝望著遠方,望著昆侖虛最中心的那棟高頂建築。衛桓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才發現那是金烏的府邸。他忽然間感覺自己身邊坐著的,並不是28歲的雲永晝,而是初見時的那個十八歲少年,那個被禁錮的小金絲雀,跨越了十年的時空,他陪著他坐在這裡,看他看過的風景。
衛桓的手覆在雲永晝的手上。
“你聽到了嗎?”
雲永晝轉過臉,看向他。
“風的聲音。”衛桓閉上眼睛。高空之中幹淨的風將他的頭發吹亂,吹得蓬松,恍惚間,雲永晝好像看到了過去的那個九鳳。那個曾經讓他無比羨慕的,放肆又自由的靈魂。
之前那股湧動在胸口的力量似乎越發明朗,衛桓感受到一種衝撞,靈魂與皮囊之間的衝撞,閉上眼睛,是紅與藍。
光與風的衝撞。
他想到剛才雲永晝說過的話,站在下面表白好像一定會失敗。那在上面呢,是不是一定會成功?這裡這麼漂亮,伸手就可以抓到懶洋洋的雲。也不會有人再來打擾,會成功吧。如果要表白,是不是還缺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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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個時候他還有御風化物術就好了,輕輕一握,就可以變出一朵花。
最好是藍色的勿忘我。
衛桓睜開眼睛,眉頭微微一皺,他的指尖出現了渺茫的藍色微光,很淺,幾乎看不見。他握住自己的手,感覺握住了風的實體,這種感覺好熟悉。
再張開,掌心出現了一朵藍色的勿忘我。
他心裡有些錯愕,倉皇握住手掌,餘光瞥了一眼雲永晝,發現他還在望著遠處,於是他悄悄將手拿開。心底的雀躍卻像是破瓶而出的氣泡水,壓也壓不住。
他的能力真的在恢復。
在這透明的上空中,衛桓甚至覺得自己的肩胛骨傳來陣陣灼熱,好像下一刻就會生出翅膀,他可以俯衝下去,再飛回來,飛到雲永晝的面前。盡管他知道,還沒有這麼快。
“我要是會飛就好了。”衛桓開口,“像你一樣。”
雲永晝的側影被光剪出一個漂亮的剪影,在風中舒展。
“你會的。”
這個答案超出了衛桓的預料。
“你屬於天空。”
心怦怦跳著,這個靈魂最核心的一小塊就這麼被雲永晝牽住,衛桓的指尖悄悄轉著那一朵小小的勿忘我。
“你看,那邊有飛機。”
雲永晝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趁著這麼小小的時間差,衛桓手忙腳亂地把手裡的忽忘我扔進雲永晝白色T恤貼近心口的小口袋裡,他的心飛快地跳,比任何一次任務都驚心動魄。
不管了,雖然流程不太對,還沒有先告訴他自己是誰,也還沒有表白,可他好不容易有一朵,還是第一朵,一定要給他。
就當彩排。
“哎呀,是我看錯了。”衛桓心情愉悅地晃著兩條腿,雲永晝擔心地看著,伸手想按住他的腿。
衛桓仰起頭,陽光鋪灑下來,柔軟得好像他們在螢火之園裡雲永晝變出的光綢,包裹住他們。
“今天的光很溫柔。”他的嘴角是無法落下的笑意。
雲永晝閉上眼睛,輕聲回應。
“今天的風,也很溫柔。”
第76章 九鳳結界
自打上次和雲永晝在情人藤上坐著看了一次山海, 衛桓就總是找機會去科研處看清和, 中途抬頭看一看情人藤,就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會等到可以自己飛上去, 找到躲起來的雲永晝的那一天。
上學期間衛桓不能隨便離開山海, 但清和在這裡, 就等於和暗區的人有了直接聯系。偶爾他也會從清和那裡打聽暗區組織的事,清和心眼多, 有時候說, 有時候糊弄過去。
但他知道的是,清和自己也不清楚暗區組織頭目的真實身份。
“我也試著查過, ”清和說, “但是他的身份隱藏的很好, 不光每次都戴面具,聲音都是處理過的,但我總覺得他不是人類,可是如果不是人類, 為什麼會跑到暗區來成立這樣一個組織?”
立場上的確有些奇怪。衛桓緩緩道, “這麼說, 半妖的可能性最大。畢竟身體裡流著人類和妖族的血,兩邊都不能完全融合,倒如不自立門戶。”
“可半妖為什麼會一直追查137的事?”
這個問題倒是把衛桓問住了,“你說的也是。”
究竟會是誰?衛桓越查下去,越覺得自己的死可能隻是勢力爭鬥中的冰山一角。這個神秘的暗區組織,會不會也是這些角鬥勢力的其中之一。
時間一晃, 就快入秋。
秋天像是一個信號,越臨近,衛桓擠壓在心頭的痛苦便多一分。他的心情不可避免地變差,話少了很多。連揚靈這樣神經大條都發現了不對。
“最近笨蛋人類話變得好少。”趁著衛桓還在打菜,揚靈和景雲說著悄悄話。
景雲遠遠地看著他,“好像是诶,最近小組訓練的時候他都不揪你辮子了。”
“是吧。”揚靈咬著筷子頭,“最近發生了什麼嗎?還是說有什麼重要的日子。”
燕山月默默吃飯,沒有作聲。
吃完飯,他一個人走在學校裡,原本想去找揚昇說說話,可得知揚昇帶學生出任務,現在還沒有返校,於是隻能從教學區出來。
雲永晝呢?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
衛桓知道自己現在當務之急根本不是感情問題,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他就是會不斷地想起他,想見他,想和他說話。
不過最近他好像也很忙,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和他見面了。
衛桓嘆口氣,在教學區前面的長椅上坐下,秋天的風吹在身上涼涼的,他閉上眼,用血契的感應力去尋找雲永晝的蹤跡。眼前逐漸復原的地方,那個房子,好熟悉……
是妖域聯邦總理府。
他回家了嗎?還是又被雲霆關起來了。
衛桓著急地想接通傳心,可剛要默念密令,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想起。
“在這裡打瞌睡嗎?”
他訝異地睜開眼,看見了蘇不豫的笑臉。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指了指行政樓,“我在樓上的時候就看到你朝這邊走,還以為你有什麼事,結果就坐在這裡了。”
害怕被他看出破綻,衛桓裝出平日的那種嬉笑模樣,“我什麼時候有過正經事,我都是闲得無聊隨便亂逛,蘇老師今天不忙嗎?”
“嗯,”蘇不豫點頭,“今天的課都上完了。你呢,最近怎麼樣?”
他忽然這麼問,衛桓心裡多少有些意外,但還是嘴硬,“挺好的啊,吃得好,睡得好。”
風吹過來,帶著蘇不豫身上特有的水生植物的清香,衛桓忽然間覺得有些奇怪,但他說不出哪裡奇怪。
這氣味裡好像多了點什麼。
“那就好。我還擔心……”說到一半,蘇不豫忽然轉口,“不過我最近有點難過。”
衛桓莫名,“為什麼難過?發生什麼了?”
蘇不豫伸手握住自己胸前的鮫珠,“我以前沒有感受過太多家庭的溫暖,直到我認識了一個人,他無條件地包容我,他的父母也是一樣,幾乎是像親生父母那樣關心我。”
衛桓沒有想到他會說這些,這幾乎是精準無誤地將他最近的痛點戳中。
“每次我去他家,阿姨都會給我做一桌子好吃的,他們會給我過生日,為我準備驚喜。”蘇不豫的聲音裡滿是懷念,“不過他們已經不在了。我有時候想到這件事,還是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好像做了一場噩夢,這都不是真的,隻是我還沒有醒過來。”
衛桓胸口一滯,手指緊緊抓住長椅的邊緣,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明天是他們的忌日。”
蘇不豫終於還是將他多日來的鬱結宣之於口。
他側過臉看向衛桓,“我不想一個人去祭拜他們。你有時間陪我嗎?”
一時間衛桓像是失去了言語能力似的,愣在原地。他沒有想到蘇不豫會這樣坦蕩地提議。
不豫是不是知道了,他猜到了吧。
要不要告訴他,該不該告訴他?
“怎麼不說話?”蘇不豫的嘴角勾起,露出小小的梨渦,“我找不到其他人了。我理解的,這樣的事一般人都不會願意去吧。”說著他笑了起來,“沒關系的,如果你不願意,我自己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