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裡像九鳳,明明是隻掉進蜂蜜罐子裡的小飛蟲。
又黏又甜,還不樂意。
雲永晝側躺在他身邊,在衛桓口中被調侃為“光之子”的他難得地借了借月光,來看他的睡臉。衛桓睡得很熟,這一點雲永晝早有預料,他每次都是這樣,尤其過去任務結束七組戰備小隊聚餐的時候,等待上菜的時間裡他總是能打個小盹兒,醒來的時候腦門上還會有一個紅紅的印子,看起來傻傻的。
不像現在,他的眉心隻剩下一個金色的點。
伸出手指,隔了幾毫米的微末距離,雲永晝小心地在他的臉頰上緩慢地畫下三道妖痕。藍色妖氣四溢的時候,他的臉上就會出現這樣的妖痕,配上他囂張又可愛的笑。這個乖乖躺在自己身邊的人類少年,曾經是世界上最桀骜的九鳳。
黑夜的精華令衛桓懷裡的懷夢草開始滋養生長,他所不知道的是,這個小妖草和長明燈娘一樣,都會變成小小一個人形,可懷夢不一樣,長出來是一個漂亮的小男孩兒,有小臂那麼高,身上裹著草葉,一雙大眼睛看起來格外機靈。
在衛桓熟睡的時候他就冒了出來,從被子裡鑽出一個小腦袋,正想看看這四周,可誰知道冒頭後第一個看見的竟然是雲永晝的臉,嚇得他趕緊鑽回去,哆嗦著小聲道,“金烏……是金烏……”
原來他剛才是跟這個小妖怪在說話?
雲永晝想到了之前鬼鬼祟祟的衛桓,心裡略微有些不高興。他都沒有想過抱這家伙,這個小妖怪憑什麼抱住他,還跟他鑽一個被窩。這麼一想,雲永晝更加吃味,於是將被子輕輕撩開,像是拎小雞一樣拎起這個小懷夢,毫不客氣地將他扔下床。
小懷夢草從地上爬起來,眼淚吧喳地拍著自己的屁股,委屈地癟起嘴,“金烏……可怕的金烏……”
小毛球眼看著雲永晝狠心將懷夢草給扔出去,瑟瑟發抖,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差一點嚶出聲,雲永晝卻將食指放在唇邊,“噓……”小毛球這才把那個嚶硬生生憋回去,躲到了雲永晝的肩窩。
衛桓翻了個身,背了過去,他略顯清瘦的後背成了一幅空白的畫卷,被迫歸還的月光將雲永晝的影子投射上去,沉沉的暗影緩緩覆蓋,如同墨色浸染一般,緊密地貼上他修長漂亮的後頸,隔著衣物似乎能混入靜緩流動的血脈。
黑暗沿著脊骨線條,一寸一寸,毫無縫隙地裹住全身,如同一層無法分離的外殼。
熾熱的火在夏夜燃燒著,焦灼心跳燒得噼啪作響,響過窗外蟬鳴。
熱切將清冷月光融化成膠著的影子,代替我擁抱你的背影。
佯裝過親密無間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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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地睡了個好覺,衛桓一大清早就醒了。睜眼的時候雲永晝就在眼前,還在睡著,這是他第一次醒來的時候雲永晝沒有離開,不知怎麼的,覺得有點開心。
雲永晝的睡臉好乖啊。衛桓的眼睛一刻不離地看著。視線從他筆挺的鼻梁滑下去,落到他精致的唇峰。
他的嘴唇偏薄,看起來冷冷的,但是如果他笑起來,唇角會陷進去一點。意外地很甜,雖然極為罕見。
還很軟。
不對不對,什麼很軟,衛桓驚醒,他又一次想起海底的那一幕。
什麼時候才能不要老想著這些,他都快沒辦法直視雲永晝了。
難不成他真的喜歡男人嗎?他可連女生都沒有親過啊,珍貴的初吻就這麼給了一個小金烏,還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這也太慘了吧。
等等。
他昨晚沒有做夢啊。
诶我的草呢?
突然想起來懷夢草的衛桓四處翻找,可那根紅色的小草根本不在床上,怎麼都找不著。
騙子,說好的抱在懷裡睡覺就可以夢到想見的人呢?根本就不是真的,都是騙小姑娘的。
大概是他找草的動靜實在太大,雲永晝皺著眉睜開了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瞳孔稍稍花了一些時間聚焦,對上衛桓的瞬間似乎受了點驚訝,於是飛快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大清早的,抽什麼風?
欸找到了。雲永晝一翻身,他就看到了那株紅色的小草,好像就壓在了他底下。
看著那個扁扁的草,衛桓超小聲地抱怨,“哎呀我的少爺,你快把我的草壓死了……”不對,衛桓反應過來,“不是草,是小騙子。”
抬頭的時候,衛桓不小心多看了一眼,不經意間竟然發現雲永晝的脖子都是紅的,耳朵也紅彤彤。
“雲永晝……?”衛桓試探性地靠近些,對方一動不動,好像又睡著了。
他體溫好燙,一靠近就跟貼近篝火一樣。
“你這是做了什麼夢啊,脖子紅成這樣……”他小聲嘟囔了一句,又躺回去。望著天花板。
唉。感覺自己費心費力做了一套卷子,最後閱卷老師不小心把卷子給弄丟了,白寫了。
手指轉著那棵草,衛桓眨眨眼睛。要不再試試?
回籠覺有沒有用?
就在衛桓還在考慮補考的時候,背對著他的雲永晝始終沒有將雙眼閉上,他努力地平復自己的呼吸,努力地讓自己恢復鎮定,別心亂,別慌。
別想起昨晚那個不該做的夢。
太想要他的夢。
第53章 師生雙排
衛桓心裡想著回籠覺, 可怎麼都睡不著, 閉著眼攤煎餅似的在自己那一小半床上翻來覆去,沒個消停。
握在手裡的懷夢草見到陽光之後又縮成一團, 像株缺水過度的枯草一樣萎靡不振。
算了, 晚上再做夢吧。
衛桓側著臉看著雲永晝, 一旦接受自己可能真的喜歡上他的可能,以前所有的莽撞好像都有跡可循。那麼多的朋友, 他偏偏想纏著雲永晝, 起初也隻是覺得他很冷淡,很高高在上, 想故意攪亂他的生活。後來就成了習慣, 隻要他在, 就跟上去,無論他有多冷淡。
看向雲永晝的背影,衛桓心想。
這是他當初唯一認可的強者。
他就像一隻趨光的飛蛾,在他周圍打著轉, 惹他厭煩。但其實他也想靠近他的火焰與光芒, 想成為可以被他認可的勢均力敵的對手。
可衛桓暫時還分不清, 自己這樣的心究竟是一種處於危險與掙扎時期的依賴,還是真真正正的喜歡。
怎樣才是真正的喜歡呢?
算了,他現在怎麼還有闲工夫去思考這些有的沒的,雲永晝可是身負重擔的金烏,以後指不定就要和他爸一樣,可他隻是一個弱小的人類, 就算曾經有過更為強大的身份,現在也不過隻剩下叛徒的汙名。
他本來就不太願意告訴雲永晝真相,現在更不敢了。
陷入苦思冥想中的衛桓最終還是決定起來,本來是一個可以放縱的周末,可他心裡揣著太多事,反而無法專心休息。
就在衛桓用做早飯來轉移自己注意力的時候,雲永晝也起來了,他聽見動靜,想著一會兒應該怎麼借口離開。
他還有好多事要做呢,要去查那個抹去他身份的黑客,要去弄明白招魂的事,要理順這些線索,還有……
衛桓想起蘇不豫的臉。
對,還要見不豫。
蘇不豫那張欲言又止的臉出現在腦海,令他困惑而愧疚,他回來之後遇到太多事,明明也應該將蘇不豫視作和揚昇一樣親密的朋友,但他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契機戳穿這一切。今晚沒準兒就是一個合適的時間。
他知道不豫一定不會相信那些謠言。
或許他也在等自己。
發著呆,聽見浴室傳來聲響,衛桓喊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他關了火,將早餐端到桌上後立馬跑到浴室,看見地板都是漂浮著泡泡的水。
雲永晝站在裡面,看著發出聲響的洗衣機轟隆隆停下來,但還在一刻不停地往外冒水。他有些無措,像個大男孩兒一樣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衛桓,兩個都有點驚訝的人對視一眼後,雲永晝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想關上門。
“哎哎哎,”衛桓用手把門抓住,一臉疑惑,“你在做什麼?”
雲永晝喉嚨一哽,“洗被子。”
“洗被子?”衛桓皺起眉,“你們家洗被子都是一股腦塞進洗衣機裡洗的?”他脫掉拖鞋,把褲腿卷到小腿,光著腳踩進去關掉了洗衣機,將蓋子掀開,塞成一團的棉被一下子往外湧,像發酵過頭的面團。
“好了,這個就先不管了。”衛桓拍了拍手。
雲永晝似乎有些難堪,感覺自己手殘的形象在衛桓這裡似乎更加板上釘釘,可他還是想挽回,“我家的人就是直接洗的。”
他不想衛桓覺得自己不會做這些小事,這看起來很笨,像個無能的小少爺。但是他從小到大隻被用來訓練如何成為出色的刺客與殺手,他唯一擅長的事就隻有戰鬥。
“這個洗衣機可能和教官你家那種先進科技不一樣,容量小,沒有壓縮功能。”衛桓指著洗衣機上的功能按鈕,“你看,這個是老式的自動洗衣機,而且您為什麼突然要洗……”
雲永晝不打算聽下去,他覺得自己像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而且他更不能面對衛桓接下來提出的問題,於是準備直接離開浴室。衛桓說著說著見他要走,拽了下他胳膊,“哎教官你生氣了嗎?”
就這麼一拉,加上泡泡水的作用,雲永晝腳下不可避免地打滑,失去平衡的後仰,衛桓嚇一跳想扶住他,結果反倒被他的重量扯倒,兩人雙雙笨手笨腳地栽倒下去。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衛桓摔倒在雲永晝的身上。
泡泡的香氣揚起來,又落下去,把他們浸在裡面。
衛桓愣住了,他整個人靠在雲永晝胸膛,心裡揣著一隻兔子,瘋狂地蹦著,好像在看熱鬧。衝撞下來的痛感都被他忽略,隻剩下慌亂的呼吸。
雲永晝的後腦勺都浸在泡沫裡,體重帶起的巨大撞擊力讓泡沫四濺橫飛,倒在下面的他首當其衝,嘴角、臉頰,甚至是右眼眼睫毛上,白色泡沫迷得他睜不開眼。
原本還很慌的衛桓看見雲永晝這麼慘,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抬起身子腿分開跪在地板,一隻手支起來,“我給你擦掉,別眨眼睛,一會兒進去了更難受。”他說著,伸出手指輕輕擦拭著雲永晝的睫毛,試圖將那些泡沫擦掉。
閉著眼的樣子再一次讓衛桓想到海底的他。這些雪白的泡沫像極了海浪縫隙裡的水沫,在他上下忐忑波動的心口浮動。
手指從眼角離開,遲疑地來到他嘴角,輕柔而心虛地拂去那裡沾上的泡沫。
衛桓的胸膛一起一伏,喉結滾動,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離雲永晝越來越近。
而閉上雙眼的雲永晝,腦海裡復現出濺滿白色泡沫的衛桓的臉,和昨晚夢裡的一部分如出一轍,好像是生活故意搗蛋,樂此不疲地布置著令他心焦的惡作劇。
就在兩人都差一點失去理智的時候,一陣連續的聲響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