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珹, 我的手沒事,”丁雪潤仰臉對著他微笑,“不是燙傷, 是凍瘡,你沒有見過嗎?”
樓珹顯然是一怔, 健康的小麥色面頰忽地一紅,咕哝一聲:“我不知道,凍瘡原來是這樣的嗎?我看著好嚴重, 要去醫院嗎?”他這麼說著,也沒有把丁雪潤的手放開,低頭仔細端詳著他的手指,心裡莫名回想起丁雪潤有一天給自己抹護手霜的異樣感覺。
他神情都染上了心疼, 然而自己並未察覺,隻有一直望著他的丁雪潤發現了。
他抿唇笑了:“不礙事,我以前也長,有時候幾天就消了,有時候半個月。消下去了手也不會腫了。”
很多人長了凍瘡手會變得粗大一圈,他不會。
樓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手指:“那……痛不痛?”
“也不痛,就是會痒。”
樓珹低低“嗯”了一聲,又輕輕地摸了摸。丁雪潤把手抽回來了:“別摸了,摸的我好痒。”
樓珹從丁雪潤給的手提袋裡拿出了一個盒子,裡面還有幾個盒子,包裝得都很精美,特意用帶印花的包裝紙裹了起來。樓珹感覺像是包書紙,丁雪潤好像很喜歡買這種亂七八糟的文具的感覺。
他在旁邊像拆禮物一樣拆包裝,丁雪潤問他:“寒假作業寫了嗎?”
“有寒假作業?我怎麼不知道。”
“有的,”丁雪潤無奈,“我還幫你把發下來的試卷全部收了起來,放在你書包裡,你是不是放假後就沒有開過書包了?”
樓珹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也不會做……我好久沒有寫過作業了。”因為老師也不管他,連抄作業都懶得敷衍。
他不想在這種學習的話題上繼續下去,果斷轉移了話題:“這個糖長得好漂亮,哎呀也好吃!你是怎麼做的?”
丁雪潤大致說了下制作方法,什麼熬化蔗糖,用了多少克芝麻和多少克幹桂花作為原料……樓珹反正聽不懂,隻會誇他厲害,說:“潤潤好聰明。”
下午樓珹本來想帶丁雪潤去看喜臨門糖果廠,但是那家糖企生產的糖樓珹吃了,覺得一般,決定重新換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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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掐指一算,反正丁雪潤也快生日了,樓珹想,可以等那一天再帶他去,當成生日禮物嘛。
而且丁雪潤也有事,他下午要去向日葵殘障人士家園託養中心做義工,他幾乎每周都去,隻有放假這幾天沒有去。
樓珹推著摩託車跟他一起走出小區,問他去哪,丁雪潤說:“清泉路那邊。”
“那跟我挺近的啊。”那邊屬於城中村,幾年前的時候還沒有開發出來,地價非常便宜。樓珹跟他爸看他總在公路上騎車,覺得不安全,就掏錢買了百畝地,修了個堪比專業的摩託車賽道。而且由於佔地面積太廣,有一半就空了下來,後來從國外移植了草坪,打造了一個擁有大片果嶺的高爾夫球場。
樓宏業有時候請一些老板過來打高爾夫。
由於是完全私人的一個球場外加賽道,連當地人也不知道那裡是幹什麼的,在地圖上一劃拉,居然是個什麼礦業有限公司。
而丁雪潤口中的清泉路,就在那旁邊。樓珹每天從那裡經過,都有記憶了。
“你怎麼去?”他看著背著書包,模樣特別乖巧的丁雪潤。
“坐公交。”
樓珹臥槽了一聲:“那麼遠你坐公交?得坐多久?打車吧。”
“我坐地鐵再轉公交,一個多小時吧,不是很久。”
“不行不行,你這還病著呢。”
“凍瘡而已。”他把手放在衣兜裡插著。
“不行!今天才初六,沒開學沒上班呢,我看新聞上說地鐵站擠爆啦!你這麼矮這麼瘦弱去湊什麼熱鬧,小心被人擠成餅。”樓珹心裡是很想送他過去的,因為確實離得很近,但他摩託車不載人這個規矩……從來沒有破例過。
連嶽筠有次想坐他的車,樓珹不敢說不行,隻說“危險”,然後就不讓嶽筠坐他的車,愛護得不得了。
摩託是他的老婆,別說坐他的車了,碰都不讓人碰的,誰碰一下他跟誰急。
他猶豫不決了半天,坐在摩託車上沒有動。
丁雪潤看他也不說話,就跟他揮手說再見:“樓珹,我得趕緊過去了。”
“站住。”樓珹轟了下油門,“你回來。”
丁雪潤回頭,看見樓珹滿臉認真地在糾結,最後,他仿佛下了一個特別重大的決定,咬著牙說:“你在這兒等著啊,我回去換個摩託車。”
他現在騎的這一輛紅色MVAGUSTA ,是他的新歡,被譽為兩輪的法拉利。而他車庫裡還有一些排量小的,250CC的摩託,是專門買來參加CRRC賽事的摩託,他不是那麼地愛惜,但也從沒讓人碰過。
樓珹反復說服自己:“十萬塊的川崎而已,它還不配做我的老婆!潤潤坐就坐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就這一次……”
他騎著車回去,大概五分鍾又換了一輛沒有那麼拉風,但在路人眼裡依舊酷炫得讓人移不開眼睛的黑色川崎出來。
樓珹在丁雪潤面前停下車,長腿微曲佇立在地上,他把自己的摩託車頭盔遞給丁雪潤:“騎車的時候很冷的,你戴上。”
“那你怎麼辦?”
“哥看起來像是怕冷的人嗎?”樓珹一揚下巴,往前面坐了點,給丁雪潤空出一個座,“上來。”
他跨坐上車的時候,樓珹特別緊張,第一次總是緊張的,他從來沒有騎車帶過人——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頭一次。
“坐好沒?”樓珹低頭檢查,沉聲告訴他,“你把腳放在這裡,還有,我騎車的時候你得抱緊我的腰,不然會被甩下去的,懂?”
丁雪潤點頭,說好,接著,他把樓珹剛才給自己的頭盔,給樓珹戴了上去。
“你做什麼?”樓珹回頭看他。丁雪潤從沒有用過頭盔,但他看見構造就知道怎麼用的,他一邊給樓珹系好頭盔的安全帶,一邊透過玻璃盯著他道:“冷的話我就靠著你的背,你擋著風,我就不會很冷了。”
樓珹有點愣,心湖像是忽然被人丟下了一顆石子般,微微蕩漾起了漣漪。
他慢吞吞地應了一聲,覺得頭盔戴上空氣就顯得不足了,他怎麼開始有點熱了呢?
樓珹佯裝無事發生,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轟上了油門給川崎熱身,聲音透過頭盔傳出,音色變得更沉:“你手套是露指的,肯定會冷,把手放進我衣兜裡,這樣就不會冷了。”
丁雪潤應了一聲,手臂從後面纏繞上去,找到樓珹的衣兜,輕輕把手放了進去,把他摟緊了。
樓珹太緊張了。他感覺到丁雪潤整個人都貼著自己的後背,頭很溫存地靠著他……兩個人的腿也是疊在一起的,而丁雪潤的手離他的腹肌隻隔著一層毛衣——
這是一種近乎親密的擁抱姿態,讓樓珹暗暗叫苦,發誓以後再也不騎車帶人了,原來騎車帶人是這麼痛苦的事情!他都快燒起來了!丁雪潤你丫腿往哪兒放呢!
他往常騎著大排量的MVAGUSTA,在馬路上非常拉風,橫衝直撞。或許今天是因為他換了一輛便宜車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今天史無前例的載了人,樓珹騎車不敢騎太快了,溫溫吞吞的,怕刺激到丁雪潤。
騎車跟坐公交速度差不多,也是一個多小時,樓珹上了清泉路,問他:“潤潤,你在哪裡下?”
結果沒有人回應他,樓珹微微動了動,可是丁雪潤抱他抱得很緊,手臂像是長在了自己身上似的。
樓珹想他估計是睡著了,忍不住嘀咕:“這麼暖和嗎,這都可以睡著……”
他左手摘掉頭盔,低頭隨意地咬掉右手的皮手套,接著把手伸進自己的衣兜裡,打算把丁雪潤的手拿出來。
就在他手放進去的瞬間,丁雪潤好像是醒了,有點迷糊地仰起頭,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像一隻奶貓似的,驚得樓珹側頭過去,嘴唇擦著他雪白的臉頰而過。
丁雪潤皮膚柔軟的觸感在冷冽的空氣中像雪糕似的。
樓珹眼睛忽然瞪大,心跳如擂鼓般,驚慌失措下差點立不住了,身下的摩託晃了一下,把他給晃醒神了!
丁雪潤下巴很快離開了他的肩膀,隻是他好像還沒有徹底清醒,額頭抵著他的後背,聲音很迷糊:“樓珹,到了嗎……”
“還沒……你想睡就再靠會兒,”樓珹在衣兜裡摸了摸他變得很溫暖的手指,壓低聲音道,“在哪裡下?”
“前面那個小區門口。”他聲音懶懶的。
樓珹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你去那裡幹什麼?有親戚住那裡?”
“不是,小區裡有個殘障人士中心,我去做義工的。”
“哦,義工。”樓珹心想,小丁果然是好孩子,而且是很好很好的那種,他們學校那麼多學霸,有幾個人跑出去做義工啊,善良又很可愛。
樓珹重新戴上了頭盔,他一隻手插在兜裡,舍不得拿出來,另一隻手握著車把手,騎得特別特別慢,慢吞吞地挪到了小區門口,他才道:“潤潤,到了,還困嗎?”
丁雪潤搖了下頭,意識到樓珹應該看不見,他就把手從樓珹兜裡抽了出來,說自己不困了。他雙手撐著樓珹的肩膀,單腳撐地,另一隻腿跨下了車。
“謝謝你了樓珹。”
“不謝,”樓珹戴著頭盔,看不見神情,他隨手一指,“我就在那裡,前面十字路口,有個被圍起來的園區,我在那裡騎車。”
丁雪潤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就嗯了一聲,又說:“謝謝,那我就走啦。”
樓珹把車把手捏得緊緊的,手汗幾乎要滲透了他的皮手套:“潤潤!”他把丁雪潤叫住了,長腿落在地上,“那個……你做義工,要做到多久?我騎車帶你回去吧,反正,嗯……就很近。”
他給自己找了個超棒的理由。
第29章
丁雪潤在小區快遞收發處拿了快遞上去, 都是他給向日葵家園那些孩子買的一些益智玩具。
他還帶了自己做的糖,院長見到他非常高興, 說:“孩子們都想你了。”丁雪潤是這麼多來家園裡幫忙的熱心人當中, 來得最穩定的。最讓院長覺得驚喜的是,這孩子會讀唇語, 還會打手語, 十分熟練,而且善解人意。
整個殘障中心大概四五十人, 一半多都是年紀不大的孩子,剩下的大部分是老人。坐在外面對著窗戶, 也不說話。
而家園的護工都是中年婦女, 人不多, 得忙四五十號人的吃喝拉撒。整個家園就院長一個人有點文化,教孩子們學拼音。
丁雪潤便手把手教他們剪紙,用的是最安全的剪紙剪刀, 時間過得很快。
晚上七點左右,他從向日葵家園出去。
樓珹在小區外面等他, 他跨坐在摩託車上,俯著身體在玩手機。天色已暗,路燈昏黃, 打在他臉上光影斑駁。
他在網上搜了一下清泉路這家殘障人士家園,的確有這麼個地方,不過很老舊了,網上也查不到什麼信息。
樓珹百無聊賴地等著丁雪潤, 一側頭,就看見他走過來了。
他立馬坐直了,拿了個頭盔給他:“晚上降溫,我專門給你拿來的,喏,還有手套,你的手套看著挺舊了,還保暖嗎?”
丁雪潤先把頭盔戴上了,略一猶豫把手套也摘了,放在了書包隔層裡,嘴裡道:“保暖,我戴了很多年了。是我媽媽給我織的。”
他媽媽不容易找工作,丁兆文舍不得她出去工作,然而她堅持要出去,認為自己需要融入社會。正好他們市裡有一家願意招聾啞員工的餐廳,結果工作不久,就因為一張過於漂亮的臉蛋惹上了麻煩。
不得已辭了工作後,丁雪潤他媽媽闲在家中,給他織毛衣和手套。
他媽媽病逝後,他人長高了,衣服穿小了、舊了,卻還在穿,手套舊了緊了,還在戴,連雨傘都沒換過。
他坐上車去,兩個人便貼得緊緊的。樓珹有些不自在地說:“抱好我腰啊,別松手,也別睡著了,睡著了很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