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他開始教他讀書習字,給他講玄術界的故事。
十八年前,他開始上小學,是他教會了他,術士不是騙子,也不是不讀書,連書都念不好的人,做不了術士。
十五年前,他告訴他,做術士者萬事皆可隨心,但卻不能泯滅良心。其身不正,心便不正,心術不正者非人,又何來的心?
十二年前,他告訴他,人活著最重要的是自己。
十年前,他告訴他,每個人的路都要靠自己,他不可能一直陪著他。
八年前,他坐在破舊的搖椅上,握住他的手,微笑著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說:死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他一生欠他良多,可是這輩子卻無法償還了。唯有把他記在心裡,牢牢的記著。
因為唯有他,知道真實的他是什麼樣子,若是連他都忘了,還有誰記得他呢?
天一門人,一生僅有一個弟子,不在意後人怎麼看自己,但是作為徒弟的卻不能理所應當的忘記師傅。
“小心陽光刺眼,”一隻手掌攔在他的眼前,“這裡的紫外線強烈,等下婚宴結束以後,你去戴一頂帽子。”
祁晏眨了眨眼,適應了陽光的強弱差別以後:“好啊。”
岑柏鶴在他臉頰親了親:“走吧,我親愛的丈夫。”
祁晏扭頭看他,在他下巴上回了一吻:“好,我親愛的丈夫。”
婚宴準備得十分豐盛,賓客甚至懷疑,岑家這是有錢沒處花,平時不炫富,積攢到今天,一口氣全部發泄出來了。
不過吃婚宴的人,總是希望主人大方一些,這樣他們也能吃得更開心,更慶幸。大家推杯換盞,談著生意經,育兒經,又或是一些亂七八糟不起眼的八卦,然後與新郎們碰一碰杯,再送上一次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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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愛灌新郎的酒,不過伴郎團的人倒是喝了不少。酒宴散去後,王航喝了一支解酒的藥,臉頰緋紅的坐在椅子上發愣。
“錢錢結婚,你這個大哥哥是不是有些不適應?”林碩拍了拍他的肩,在他旁邊坐下。
“什麼哥哥,”王航切了一聲,“他這麼不省心,有人願意把他收了,我高興還來不及。”
“別嘴硬了。”林碩笑了笑,他喝了不少酒,說話的時候也少了幾分顧忌,“我們宿舍裡四個人,你跟錢錢的關系最好,我見你平時總是操心錢錢的事,可沒見你對我們那麼細心我。”
“你們能一樣嗎?”王航白了他一眼,“你們有家人,錢錢就一個人,我要是不對他細心點,他吃虧了怎麼辦?”
林碩搖了搖頭:“你就嘴硬吧,別說你,就連我也有些舍不得。”
朋友結了婚,他們這些兄弟就要開始退居二線了,想到自己當親弟弟養了好幾年的兄弟就這麼被其他男人勾走了,他的心情很奇怪,有一半是高興,還有一半是泛酸。
“嗤。”
王航不陰不陽的笑了一聲,卻沒有再反駁。
兄弟二人呆呆地坐了很久,林碩突然嘆口氣,“看來我們是單身太久了。”
王航摸著下巴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什麼有道理?”祁晏走到兩人身後,伸手環住兩人的脖子,“怎麼坐在這裡,走,我們打排球去。”
“你跑來幹什麼,不去陪著你的新郎?”王航沒有想到祁晏會突然出現,嚇了一跳。
“新郎晚上再陪,咱們兄弟幾個好長時間沒好好聚一聚了,”祁晏拍了拍他們的背,“走,最近我做了健身,肯定能贏。”
王航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岑柏鶴換了一身運動裝站在不遠處,便笑道:“什麼晚上再陪,我看你是想找我們兩個陪你們倆打球吧?”
“好兄弟分得這麼清楚幹什麼?”祁晏拉了拉頭上的帽子,“速度走,別廢話。”
“行啊,老二,讓他們兩個見識見識咱們單身狗的厲害。”
“厲害在哪,五根手指很靈活嗎?”
“祁小晏,你要點臉!”
岑柏鶴看著祁晏與兩個好友打打跳跳的往這邊走來,唇角微微一彎,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
新婚後的第三天,祁晏做了一個夢,夢裡的他小小的,坐在高高的樹枝上,斑駁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的手背上,老頭子坐在樹下的搖椅上,慢悠悠地喝著茶。
“臭小子,又爬這麼高。”
“這裡高,看到的風景更好。”
老頭子笑眯眯地看著他:“站得高是沒有用的,最重要的是心境,心境高了世間萬物都會在你的腳底。”
“什麼是心境高?”他看著陽光下的師傅,對方身上似乎環繞著神秘的光圈,虛幻得有些不真實。
“你現在還不明白嗎?”
他愣愣的看著師傅,忽然身下的樹枝變成了飄忽的白雲,斑駁的陽光消失不見,他獨自站在雲端中,唯有那破舊的搖椅輕輕晃悠著,空蕩蕩地,就像是從未有人來過。
睜開眼,祁晏看到牆上的大紅喜字,轉身抱住身邊男人的腰。
男人睜開眼,在他額際輕輕一吻。
“柏鶴。”
“嗯?”
“我們在落地上那裡放兩把搖椅吧。”
“好。”
時光不會因為人的意志而停留,每一時,每一刻,它都背負著人類的記憶與過往一步步往前走著,它幫人丟去不想記起的東西,就像是最無辜最公正的旁觀者。
有些美麗的花朵盛開以後化為虛無。
有些花朵盛開後變成了世間最美麗的果實。
不管有沒有結果,至少鮮花盛開過,美麗過,就像是人的光陰,總有那麼一塊地方無怨無悔過。
第164章 番外十二
時隔八年再次進京,王麗穿著漂亮時髦的長裙走出機場,她的頭發也特意打理過,就怕自己見到恩人的時候會失禮。
八年前,她萬念俱灰,隻求一死,若不是那個年輕的大師借她三千塊錢,又說她的父母在等著她,她大概真的從廢棄樓房上一躍而下,結束自己無望的人生。
那時候的她,真的覺得整個世界都沒有希望,活不下去了,現在回想起來,隻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可憐又可笑,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差點連父母都拋棄了,把希望都拋棄了,實在是太傻了。
招了一輛出租車,她把地址告訴了司機。
“這個工作室可真出名,我搭載了好幾次專程去這間工作室的客人了,”司機大叔非常健談,“有些小姑娘說裡面有大帥哥,所以要去看,有些是信什麼命理天道,非要去找這個高人去算。這個高人真的有這麼厲害,讓這麼多人哭著求著讓他算?”
王麗笑了:“是啊,這位大師很厲害。”
“嘿,”司機感興趣了,“你找他算過?”
那個工作室的老板他見過,娃娃臉,卷頭發,笑起來還有酒窩 ,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怎麼看都不像是能算命的人。
“是啊,八年前我找他算過,”王麗看著窗外白燦燦的陽光,心情比這些陽光還要燦爛,“如果不是這位大師,我這會兒隻怕已經不能出現在這裡了。”
“那你今天可能有機會見到人,”司機嘆了口氣,熟練地操縱著車子在車流中穿梭,“據說找這位大師的達官貴人非常多,但是這位性子比較怪,說跟這個人沒緣分,那就是沒緣分,別人拿再多的錢他也不算。就這點來說,這位大師還真像是高人。”
“大師本來就是高人,還是一位心善的高人,”王麗心情極好,加上司機大叔十分面善,便提起了八年前的事,講完以後,她語氣平靜道,“對我來說,他就是我這輩子遇到的高人。”
司機大叔走街串巷,聽過的故事也不少,但是像這樣的還真不多,他聽完沉默了半晌:“大妹紙,你這是遇到好心人了啊。”
“是啊。”王麗點頭,若沒有這位大師,哪還有如今的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