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底下發出一聲長長的,痛楚的嚎叫。
王野眼底一沉,不自覺上前半步,又被周漫的眼神阻止。
覆蓋在外套下的身軀,漸漸成了人的輪廓。最終,小狼變回林霧,抓著外套探出頭,臉色有點白,微微的喘息裡,鼻尖掛著汗珠。
王野把早就準備好的T恤、長褲都丟給他,然後轉過身,盯著周漫、許朔和那個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話的健壯青年。
三人默默向後轉身,給林同學留出私人空間。
林霧飛快穿上衣服,結果王野的衣服褲子在他身上都大一碼,寬松得直往裡灌風。明明看著也沒有比他高很很多嘛,嘁。
“好了……”終於能說話了,林霧迫不及待開口,卻發現嗓子有點啞。
王野轉過身來,先抓起他手看。
掌心全磨破了,指甲翻開好幾個,比狼爪的時候看著更嚴重。
“沒事兒,早就不疼了。”林霧著急地想把手抽回來,可王野用力抓著他的手腕,根本不放。
見林霧變回來了,周漫總算放下心,和許朔道:“聯系趙裡,就說兩個都找著了,我們會安全把人送回去。”
“趙裡哥肯定擔心死了,”林霧轉頭有點著急地和周漫道,“還有夏揚原思捷他們,也得告訴他們我……”
“放心,”周漫說,“我們一來就讓他們回去了,現在都和趙裡在木屋裡等消息呢。”
獸化覺醒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況且他們當時以為獸化的是王野,這要一群熱心同學加三個當地老鄉搜出來一頭東北虎,他們這趟短差就可以直接改常住了,在村裡設個獸控局分所都有可能。
“夏揚、原思捷?”林霧口中冒出的名字讓王野措手不及。
“還有葛亮,江潭,李駿馳,任飛宇,整個333和509都一起出來找你,”林霧沒好氣道,“夠牌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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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野:“……”
許朔把隨身攜帶的醫療箱遞給周漫,然後拿著對講機到洞口和趙裡連線。
周漫打開醫療箱,又看一眼王野遲遲不願松開的手,嘆口氣:“撒開吧。”
剛才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這幸虧是大自然弄的,這要是有個罪魁禍首,王野估計能找上門報仇。
相比王野,周漫對外傷的處理水平專業得多,幹淨利落就處理完一隻手,紗布的包扎也最大限度兼顧了手指的活動,沒讓“饅頭”重現。
“另一隻手。”周漫說。
林霧乖乖把手遞過去,莫名感覺自己此刻還是一隻犬科動物。
第66章
兩隻手都被包好, 林霧問周漫:“趙裡哥啥時候聯系的你們,”他實在好奇,“你們咋過來這麼快?”
“我們正好在附近出差。”周漫簡短道。
正好在附近?
林霧驚訝, 但一想到獸控局的出差,估計又是保密內容,便生生壓下了刨根問底的衝動。
“搞定了。”許朔從洞外走回來,跟周漫匯報,“我和趙裡說這邊還需要一點時間,晚些才能回去,具體的沒在對講機裡說, 但我估計他懂。”
周漫點頭,已完成雙手包扎的她,又低頭看林霧的腳。
林霧還沒來得及穿襪子穿鞋呢,腳上的傷同樣明顯, 但傷勢比手輕多了,畢竟滑落熊瞎子坡的時候腳還穿著鞋呢, 所以腳上基本都是後面循著氣味奔跑時,被砂礫和荊棘弄的, 沒大礙,也就王野,一視同仁地給包得那麼嚴重。
“這個不用,”怕周漫不信,林霧伸腳丫活動得那叫一個精神抖擻, “你看, 啥事兒沒有。”
王野不輕不重地掃他後腦勺一下:“別嘚瑟。”
林霧撇撇嘴,把活潑的腳丫收回來,好狼不跟虎鬥。
周漫徹底放心, 看起來也的確不用怎麼處理。
其實更讓她松口氣的是林霧的心態,通常剛獸化覺醒的人都會有一段的“混亂期”,這段時間裡,無論生理還是心理上都會劇烈波動,生理上不適應新的身體,而對新身體的不適應又加重心理衝擊,這種惡性循環是最讓他們頭疼的。
但林霧的心理建設可能在陶其然獸化的時候就完成了,輪到自己身上時就相對坦然。
林霧以為王野最多也就帶幾件衣物,幾雙襪子,結果人家連多餘的鞋都有。
衣服是大一碼,鞋是大了兩碼還多。
林霧抬起腳晃一晃王同學的籃球鞋,這是踩了個船啊。
王野盯著從頭到腳都是自己衣服的林霧,真是怎麼看都順眼,除了手上的紗布。
“到底咋弄的?”這事兒現在王野也沒鬧明白,山裡找個人,又不是攀巖,還能把手搞成這樣?
說到這個,林霧真的又氣又後怕,後怕的是如果他沒落下熊瞎子坡,可能真就成了黑熊盤中餐,氣的是王野,對,他不氣黑熊,就氣王野,這家伙要不跑山上來,他也不會遇見熊瞎子!
王野:“……你瞪我幹啥?”
林霧氣呼呼地剛想說話,忽然發現旁邊的周漫和許朔把工作手機拿出來了,就是上次給他們錄信息籤保密協議的那部手機。
“要重錄信息嗎?”林霧問。
“當然,”許朔說,“你之前是獸化知情者,現在是獸化覺醒者,所有數據都要更新。”
周漫的工作系統也登陸完畢,但因為需要先把林霧已有的基本信息從“知情者數據庫”調整到“覺醒者數據庫”,所以兩人又在系統中操作半天。
林霧等待片刻,突然想到了什麼,又不便打擾忙碌中的周漫和許朔,便來到那個健壯的青年旁邊,低聲客氣道:“能問一下現在幾點了嗎?”
青年從進到山洞,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著,如果不是身材實在難以忽視,這位的存在感基本就和空氣差不多。
他顯然沒料到會被林霧突然搭話,嚇了一小跳,然後才說:“我、我沒帶手機。”
青年中氣十足,但說話時總讓人覺得有些緊張,眼神左右飄忽。
沒問出時間,林霧隻得往洞口方向多走一段距離,拐過一個小彎,終於看見洞外的情景。
雨基本停了,但從樹影間隙透下的陽光,也成了淡金的紅。
黃昏,夕陽。
林霧轉身,背後不知何時多個人,距離近得兩張臉差點蹭著。
心跳猛然漏掉一拍,要不是眼前這張臉還算帥,林霧感覺自己三魂七魄都得飛。
“你走路敢不敢有點聲?”他遲早得讓王野嚇死。
王野理直氣壯:“老虎都這樣。”腳步有聲還怎麼捕獵,怎麼逮狼?
林霧沒好氣瞪他,會貓步了不起啊:“你過來幹啥?”
王野反問:“你幹嘛呢?”
“我怕一會兒天就黑了。”林霧神情嚴峻起來。
返回洞內,林霧見周漫和許朔還沒弄完,便出聲道:“要不咱們還是先回木屋吧。”
周漫抬起頭,問:“你很著急?”
“不是,”林霧說,“天就快黑了,再晚回去不安全,這山裡可是有熊的。”
周漫一愣。
許朔也停住手上的操作,抬眼看過來。
“真的,我的手就是遇見熊的時候傷的,”怕他倆不信,林霧又拉上王野,“他也遇見了,我能找到他就是因為發現了他被熊攻擊的痕跡……”
說到痕跡,林霧後知後覺想起來,當時地上還有一件王野被扯爛的外套,帶著血。
思及此,林霧也顧不得和周漫、許朔說話了,飛快從上到下檢查王野:“你傷在哪兒了?”
王野莫名其妙:“什麼傷?”
林霧說:“你落在那兒的外套上有血啊。”
王野總算鬧清楚林霧在說啥了,大手拍他上的腦瓜頂,按住:“聽好了,我沒被熊攻擊,我是和熊搏鬥,我也沒受傷,受傷的是熊。”
林霧:“……”
王野:“還有問題嗎?”
林霧:“有。”
王野:“說。”
林霧:“你和熊,誰先動的手?”
空氣安靜兩秒。
王野:“不重要。”
林霧、周漫、許朔:“……”
好吧,至少王野沒事,結局是好的,但既然知道有潛在危險,總還是應該提前預防。
林霧重新轉向周漫和許朔:“所以咱們還是應該趁天沒黑,趕緊先回去。”
“放心吧,”周漫意味深長看健壯青年一眼,“不會再有‘熊出沒’了。”
林霧微愣。
王野敏銳地捕捉到某種指向,順著周漫的視線,目光鎖定健壯青年,兇猛而危險。
許朔在王野和青年兩人之間看了幾個來回,果斷站隊東北虎,朝健碩青年語重心長道:“我勸你還是自首吧。”
林霧手上的傷還歷歷在目,自首,頂多被護食的東北虎揍一頓,要是被東北虎主動破了案,那就不是揍一頓的事兒了。
不合身的運動服,湿透的頭發,從進山洞就沒有做過任何獸控局的工作,再加上周漫和許朔現在這微妙的態度和言語……林霧重新打量健碩青年,終於捋出來大概邏輯了。
王野則更直接:“別告訴我那熊是你。”
健碩青年本來就心虛,還有被百獸之王留下的陰影,這會兒讓王野兇神惡煞的氣勢再一壓,哭的心都有:“不是我幹的,我站在原地動都沒敢動,是他自己沒看後面,一腳踩空掉下去的。”
“掉下去?”王野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立刻問林霧,“從哪兒掉下去?”
“就熊瞎子坡,然後往下滑嘛,我就想抓,手就這樣了……”讓氣場全開的王野一盯,林霧也有點壓力,聲音越來越小,“後面可能求生欲太強,就獸化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沒獸化,你就完了?”王野的聲音越來越沉。
林霧:“也不是……”
王野:“不是什麼?”
林霧:“……是。”
叢林狼偷偷看黑熊青年一眼,你的鍋,自己背吧。
王野緩緩看向健碩青年,開始活動手腕關節。
青年瞬間想起了一隻弱小黑熊被人類支配的恐懼。
“我沒想到會遇見他,我當時真什麼都沒幹,我怕他害怕,還舉雙手投降了——”
林霧:“……”
許朔扶額,一個熊直立起來舉雙手,誰他媽能明白你在投降啊。
“王野,”周漫開口,“他才獸化沒幾天,是迷迷糊糊跑上山的,遇見你和林霧純屬意外,而且他也的確沒有攻擊行為,”她問林霧,“對吧?”
“嗯。”這個林霧得承認,“他當時就站在那兒沒動,我慢慢後退想溜,結果腳下一滑……”
“他四天前獸化,剛開始一直處於‘混亂期’,昏頭昏腦就跑山裡來了,”周漫索性全攤開,“我們這次過來就是找他的,沒想到你和王野也在這兒,還覺醒了一個。”
說到這裡,周漫忽然停住,有些不放心地看王野:“你確定沒覺醒吧?”
王野沉默片刻,忽然問林霧:“你覺醒那個什麼坡來著,在哪兒?”
林霧瞬間警惕:“你要幹啥?”
“試一下。”王野說得特自然。
林霧磨牙:“你想都別想。”
周漫、許朔:“……”這家伙對覺醒是有多執著!
雖然黑熊害得林霧跌落,但也因此促成了林霧獸化,再加上獸控局的人幫著解釋,王野最終還是放了對方一馬。
黑熊青年在逐漸緩和的氣氛裡,由衷地欽佩老祖宗的智慧。
熊明明比老虎個頭大,比老虎力量猛,為啥從古至今老虎都是百獸之王?那是有深刻道理的。
林霧的覺醒者信息錄入終於開始。
山洞內陷入了緊張的忙碌。
王野坐在旁邊地上,黑熊青年挪啊挪,最終落座的地方和東北虎能隔著一個太平洋。
許朔的工作主要在前半段,完成之後,剩下的便交給周漫。
王野看他闲了,“求知欲”立刻上線:“林霧為什麼會獸化?”
“這個就難說了,”許朔撓撓頭,“可能和血緣有關系,也可能是逼到絕境,獸化基因就覺醒了。”
王野無語:“說了等於沒說。”
許朔嘆息,想拍他肩膀,忽地回憶起他先前的散發的兇猛氣場,剛抬起的手又果斷放下:“同學,聽沒聽過‘欲速則不達’,有些事情你越想成,就越不容易成,興許哪天你不想了,反而它就來了。”
王野皺眉:“我都不想了,來了有啥用?”
許朔:“……”竟一時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