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姐一口煙吐出來,笑了:“行啊。”
“唱歌錢途怎麼樣?”
“這方面我倒是不太了解。”
“姐你播哪個方向?”
藍姐說:“我?吃播,一口氣吃六隻炸雞的那種。”
藍姐說完,覺得兩人聊得還算不錯,把手裡的煙盒遞過去:“來一根?”
藍姐抽的是女士香煙,細細長長的一條,陸延也不介意,從煙盒裡抽出來一根,借著藍姐遞過來的打火機湊過去把煙點上。
陸延跟藍姐聊完半毛錢的天,兩人互相加了微聊號,真讓他找到一條新思路。
於是肖珩晚上洗過澡,上陸延家借電腦用的時候,狹小的空間裡除了陸延有一搭沒一搭修煉琴技的聲音,就是“老鐵666”。
陸延聽了藍姐的話,一口氣下載了七八個直播平臺進行對比分析。
一晚上忙著在各大直播間溜達。
從熱辣舞蹈,一路看到電子競技頻道。
陸延抱著琴研究了一陣,遲遲定不下自己的直播路線:“你說我播哪個?”
肖珩代碼出錯,暫時還沒發現問題,他靠著椅背,手機拿著個打火機反復看,半闔著眼說:“你先燙個頭。”
陸延雖然不懂為什麼先燙頭:“然後呢?”
“就燙上回那個,”肖珩指腹在打火機上摩挲,往下按,咔噠一聲,說,“然後去快手。”
Advertisement
陸延:“……”
日。
陸延看直播看得沒意思,往肖珩那兒看了一眼。
他電腦屏幕上是滿屏代碼。
肖珩這人不碰電腦則已,一但碰上去身上那股勁收都收不住。
陸延雖然看不懂肖珩都在敲些什麼玩意兒,但他那編曲軟件確實比之前好用不少——除開那行每次一啟動就會冒出來的字。
陸延最後研究完直播行業已經是凌晨兩點多,困得不行,肖珩卻好像越敲越清醒。
肖珩確實清醒,在他退出技術論壇準備關機回屋睡覺之前,陸延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手裡還拿著筆,胳膊底下壓著那張一般人看不懂的草稿。
肖珩想叫他去床上睡。
結果手剛碰上陸延的肩膀,這人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意識不太清醒地抓著他的手說了句:“你行!”
肖珩愣住。
昏暗的房間裡隻剩電腦還發著一點光,陸延聲音很含糊,可能是這個姿勢睡得不太熟,他臉在桌面上蹭了蹭,說完又說了一句話。
肖珩離得近,勉強辨認出那是一句:我覺得你行。
……
這話傻得可以,跟企業裡開動員大會時握緊拳頭喊‘我行我行我行,我一定行’似的。
肖珩剛抽完煙提神,嘴裡叼著的那根還沒抽完,等反應過來之後笑了一聲:“……這他媽又是什麼毒雞湯。”
肖珩兩指捏著煙,發現陸延的手正好就搭在電腦桌邊上。
他想起白天樓裡女房客遞給陸延的那根煙。
其實陸延意外地適合抽女煙。
他那雙手也不知道怎麼長的,骨骼細長又不失硬氣,那根煙被他夾在指間並不突兀,反倒襯得手腕上那個七個角的紋身色澤愈發豔麗。
肖珩看著,捏了捏食指骨節,剛才掌心抓到的觸感仿佛仍在殘留在皮膚上。
半晌,他回神,去關電腦。
陸延這臺破電腦一晚上都沒出什麼故障,反而在關機的時候開始鬧脾氣,肖珩等屏幕暗下去等了半天,最後在忍不住想拔電源的空隙裡,終於暗了下去。
然而不過兩秒鍾,又回到開機界面。
肖珩:“……”
這電腦還挺有想法。
肖珩抖抖煙灰,打算修理修理陸延這臺電腦。
陸延電腦裡文件夾分類很明確,成品,demo,譜……這些分好類的東西肖珩都沒碰,隻是打算把被強裝的流氓垃圾軟件卸一卸,清理內存。
肖珩漫不經心地手動查軟件,等他刪完一堆垃圾文件之後,在這堆垃圾文件深處,意外看到了一個沒有署名的文件夾。
[未知文件]
創建時間:2015/6/12
大小:3M
肖珩剛才清垃圾清慣了,手上反應速度更快,還沒把信息看全,已經點了進去。
……
裡面是一段用幾年前低像素手機拍攝的,不到十三秒的視頻。
酒吧,樂隊。
樂器聲,人聲和觀眾沸騰的叫喊聲混雜在一起。
主唱是個矮個子男孩,聲音粗獷,一上來就開始吼:啊——!
肖珩看了一眼,沒有想冒犯陸延隱私的意思,把鼠標移到右上角想點叉。
陸延趴在桌上的那顆腦袋動了動。
手也動了動。
陸延半睜開眼。
見人醒了,肖珩停下手上的動作,直接說:“剛才你電腦出故障,給你清點垃圾,不小心點開……”
陸延睜開眼的時候還不是很清醒,他就是趴著睡得不太舒服,他想問點開什麼點開。但等眼前的畫面慢慢聚焦在一起,變得清晰之後,他看清了電腦屏幕上那個矮個子主唱。
陸延一下子說不出任何話了。
他整個人愣在那裡。
肖珩說完話,在點叉之前,視頻裡的畫面劇烈晃動兩下,一段吉他solo切進去,鏡頭也從那名狂野矮個子主唱身上移開,晃到了舞臺左邊——
舞臺左邊是一名吉他手,不過高二高三的年紀,長發,身上穿著件幹幹淨淨的白襯衫,下身那條褲子上倒是掛了一堆銀鏈,即使角度找得比較虐,腿看起來依舊長、且直。
耳邊是一段速度快到令人咋舌的速彈,少年背著把電吉他,酒吧裡所有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細長的手指繃緊、曲成凌厲的弧度。
臺下尖叫聲幾乎快要掀翻屋頂。
第30章
少年並不像邊上幾個人那樣瘋狂, 他彈吉他的模樣很冷, 低垂著眼, 匯聚在他身上的那些神祗般的光將他整個人都照得無比耀眼。
視頻最後幾秒,吉他手似乎聽到臺下的高呼,往鏡頭的方向微微側頭。
於是那道光便逐漸勾出少年的眉眼。
那副皮相帶著點難以言喻的邪性, 光線又隱晦地勾出那道細長又凌厲的眉。
盡管這個事實令人難以置信,但毫無疑問地,臺上這個光芒萬丈, 背著吉他, 速彈秀到飛起的人。
是陸延。
不到十三秒的視頻播放結束。
陸延抵在桌邊的手指無意識蜷起,蜷起的那幾根手指抓在底下壓著的那張草稿紙上。
他不知道這個視頻怎麼會在電腦裡, 剎那間,所有思緒和感知都向後褪去, 腦子裡空蕩蕩的,同時又好像有數不清的線纏繞在一起, 隻剩下剛才的畫面在不斷重放。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直到他聽到一聲打火機的“咔噠”聲。
肖珩盯著那個“未知文件”看了一會兒,指腹無意識地按下打火機,然後問:“你?”
陸延逐漸回神, 但腦子裡還是亂得很, 脫口而出道:“我弟弟。”
“……”
肖珩‘哦’一聲:“你弟弟吉他彈得不錯。”
豈止是不錯。
即使肖珩對吉他並不精通,也分得出好壞。
翟壯志當初特意花錢請了個吉他老師,據說是什麼音樂學院畢業,總之履歷相當漂亮,上了幾節課之後覺得自己厲害得不行, 非拉著他和邱少風過去看他秀琴技。
肖珩記得他當時躺在角落裡的沙發上,從邊上拎起一本吉他書蓋在臉上打算睡覺,履歷漂亮的畢業生老師教之前先自己秀了一段——剛才視頻裡那位吉他手的水平比那天他蓋著書睡著前聽到的那段slap強多了。
陸延忽然松開手,一隻腳蹬地,俯身過去,挪著鼠標往‘叉’點,想把播放器關掉:“我也覺得我弟弟挺牛逼。”
然而不知道是位置不佳,還是鼠標反應不夠靈敏,陸延根本控制不住鼠標,剪頭在‘×’附近遊移,幾下都沒能點上。
“傻兒子,會用電腦嗎。”耳邊是肖珩的風涼話。
陸延混亂的腦子裡暫時停止思考,迎來片刻的“清闲”。這種清闲來自於,他現在可以什麼都不用考慮其他的,隻管怎麼罵回去。
“操。”陸延差點把鼠標往肖珩臉上扔。
他又強調:“這臺電腦還是老、子、我、的!”
陸延說完。
下一秒——
肖珩的手覆了上來。
肖珩松開捏著打火機的那隻手,將手覆在陸延手背上。
他覆上去的瞬間,發現陸延的手不僅涼,涼得徹骨,還在細不可聞的顫抖。
肖珩沒說多餘的話,隻是帶著他的手輕輕挪動了兩下鼠標,陸延感覺到一股力量輕輕地按著他,然後屏幕上的剪頭穩定下來,正好點著那個“叉”。
男人粗糙又溫熱的指腹輕輕卡在他食指第一個關節上。
鼠標聲響。
電腦屏幕切回到桌面。
然而關掉視頻之後,視頻裡的畫面仍慢慢在眼前浮現。
說那是他弟弟的鬼話是個正常人都不會相信,借口找得過於糟糕。
陸延深吸一口氣。
肖珩當然不會信這種鬼話。
他這位鄰居,買那麼貴的琴。
會寫歌,吉他卻爛成那樣。
力氣小得像小姑娘。
……
肖珩最後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陸延的手腕,能這個角度剛好看到他手腕內側,從黑色紋身刺出來的一隻角。
“我之前就想說了,”肖珩松開手,又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靠回去,像是信了那番鬼話一樣,用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的語調說,“你這桌面能不能換換。”
陸延的電腦桌面是他們樂隊的一張照片。說樂隊其實不太準確,因為他本人站中間,而且離鏡頭特別近,其他幾位成員被擠在角落裡,弱小、模糊又可憐。
畫面基本都被陸延佔據。
肖珩每次關掉頁面退出去,就能看到陸延蹲在音箱上,嘴裡咬著一枝玫瑰花,邪魅地看著他:“……”
話題轉移。
陸延還沒準備好去面對那堆呼嘯而來的過去,他松口氣,從來沒覺得肖珩這種自帶嘲諷腔的毒嘴聽起來讓人感覺那麼舒適:“我覺得很帥,不能。”
“這視頻……”隔了會兒,陸延又說,“哪兒來的,能查出來嗎。”
“能,你想查?”
陸延確信自己不會往自己電腦裡存……存四年前的視頻。
陸延‘嗯’一聲。
肖珩直起身,一隻手搭上鍵盤,三兩下把這個未知文件的信息調了出來。
“文件來源是在郵箱附件,”肖珩漫不經心地滑動滾輪,從一堆信息裡把來源挑出來,“可能是不小心誤下,或者你之前勾選過自動下載儲存的功能。”
肖珩再往下劃,發現那個郵箱就是他被剛刪掉的那堆垃圾軟件之一。
那是一個幾年前流行過的便捷郵箱,早就因為病毒和bug太多而逐漸從市場淡出,況且從使用時間上來看,陸延已經幾年不用這玩意兒了。
肖珩劃到最後,找出來一串郵箱賬號,他順手去拿陸延剛才用來塗塗寫寫的紙筆,把那串英文和數字抄了下來,最後蓋上筆帽說:“這是發件人。”
dap1234567。
肖珩沒再多說,隻是關電腦走之前,手在他頭頂拍了拍:“狗兒子,走了。”
“……”
陸延說,“滾。”
肖珩走後,房間裡空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