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才上崗多久,滿兩星期了嗎你就下崗。”李振電話很快就來了,他還在琴行上課,周圍是學生練習雙跳的聲音。
這雙跳估計才剛開始練,速度隻有四十拍,兩下音量也各有高低。
陸延:“沒有。”
李振:“那你下份工作找了嗎?”
陸延抓抓頭發說:“等會兒上兼職網看看再說。”
“你這些學生技術不太行啊,”陸延聽那頭練鼓聽了半天,又說,“你有沒有好好教。”
李振維護自己學生:“你要求別太高行嗎,人才學不到幾個月!你當樂隊納新呢!”
聊到‘樂隊納新’,陸延想起來上回李振說的那個天上有地下無的吉他手。
他闲下來的時候也會去防空洞轉兩圈,隻不過都沒碰見過,倒是從別人嘴裡聽到了描述,跟李振說得八九不離十,反正總結下來就是兩個字:牛逼!
“黃頭發,黃得跟稻草似的。高高瘦瘦,長得還挺清秀,年紀應該不大吧,我覺著二十歲可能都不到。厲害是真厲害,天生玩吉他的料。”這是一位防空洞目擊者給陸延的描述。
陸延想到這,問:“你上次說那吉他手,後來還有碰到過嗎?”
李振:“你說那牛逼的小黃毛啊,我前幾天在地下酒吧碰見他了。”
地下酒吧是除了防空洞之外聚集最多地下樂隊的地方,每個月都會有活動,邀請各大樂隊演出。
李振回憶,那天他在酒吧喝著小酒,黑桃樂隊在臺上表演,就看見那頭耀眼奪目的黃毛從酒吧門口晃進來。
跟陸延混久了,他在厚臉皮這一方面的造詣也有所提升。
他過去跟黃毛攀談:“兄弟。”
Advertisement
黃毛的臉被五光十色的燈照著,他在酒吧裡環視許久,認認真真掃過每一張臉,最後才把目光落在李振身上。
李振更加確定這兄弟是來找人來的,他拍拍胸脯說:“你找哪位?地下的人我都熟!”
黃毛看著他,半晌才說——
“他說他要找我們這長得最帥、吉他彈得最好的人!”李振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長得最帥。
吉他彈得最好。
陸延也覺得這個條件很迷幻:“他真這麼說?”
“真的,我們這有這號人嗎?!”李振在電話裡發出一聲靈魂質問。
“論吉他彈得最好,”陸延琢磨著說,“魔方樂隊吉他手?”
李振說:“但那兄弟長得有點慘啊!難道以前出過車禍?”
陸延:“……也不是沒有可能,問問?”
李振:“……”
兩人聊了一陣,門被人敲響。
緊接著是肖珩的聲音,跟大爺似的:“煮好沒。”
男人的懶散的說話聲傳到李振那邊,李振問:“我怎麼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誰啊?”
陸延才記起來要請大少爺一起偷吃偉哥的水餃,他從床上坐起來說:“行了,先不說了。”
李振:“你……”
電話中斷。
李振拿著手機,對於自家主唱家裡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位狗男人表示震驚。
他在架子鼓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推門進去之前突然想起剛才那個問題的另一部分:長得最帥倒是有一位。
他們V團主唱顏值打遍整個地下還沒遇到過對手。
李振想到這裡又搖搖頭。
這位長得最帥的,吉他彈得稀爛。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小黃毛和之前學校裡那個黃T恤不是同一個人啊!一個吉他一個貝斯啊!
第28章
陸延掛了電話, 肖珩倚在門口看他。
“你先坐會兒。”
陸延說完打開冰箱門, 往外拿水餃。
他拿完還特地把剩下的那些水餃撥到中間, 用來填補缺口,作案手法嫻熟。
肖珩走到他身後,從他這個角度往下俯身, 正好把他這點小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陸延蹲在地上,還在努力撥。
從身後伸出來一隻手。
肖珩彎腰站在他身後,手越過他頭頂, 去撥冰箱上一層裡的水餃。
兩個人一人一層, 沒多久就還原了作案之前的樣貌。
陸延琢磨著:“跟原來也差不太多吧。”
肖珩撥得不耐煩了:“管他那麼多。”
陸延把那一層推回去。
肖珩正好也打算收手。
然而陸延突然起身,肖珩沒來得及反應, 一隻手撐在冰箱門上,把人圈在了中間。
陸延:“……”
肖珩:“……”
陸延身後是從冰箱裡冒出來的涼氣, 那股涼氣慢慢悠悠晃出來,打在他腳踝和小腿肚上, 就跟面前大少爺這張又冷又看著漫不經心的臉似的。
兩人離得很近。
近到能從對方瞳孔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邊上的CD機一直開著,音量被調得很低, 稍有動靜就聽不見它在唱什麼。
可明明現在那麼安靜。
陸延發現自己還是聽不清CD機唱到哪段, 但肖珩垂著眼看他、細不可聞的呼吸聲卻在耳邊被無限放大了。
直到腳踝實在是凍得不行,陸延這才回神。
“你……讓讓?”
陸延說完,肖珩撐在冰箱門上的手指動了動,松開手。
從冰箱到廚房的距離隻有兩三步,陸延弄不清自己為什麼要跑, 類似於落荒而逃,等一溜煙跑過去,把鍋拎起來接水。
等接完水也依然背對著肖珩,盯著電磁爐看。
肖珩把冰箱門關上,後背靠在上頭,隱約有想抽煙的衝動,但在口袋裡翻了一陣,沒帶煙也沒帶打火機,最後隻得作罷。
他摸了個空,最後掌心慢慢收攏,說:“你這電磁爐,也需要看火候?”
陸延頭也不回道:“你有意見?”
肖珩:“沒有。”
陸延:“不吃滾!”
肖珩:“……”
陸延喊完才覺得氣氛正常了點。
水餃下得很快,等水開了往裡頭扔就行。偉哥雖然廚藝不佳,但包餃子的技術堪稱一絕,肉餡也不知道怎麼調的,據偉哥本人所說,這是他們家獨門秘方。
“怎麼樣。”陸延拿了碗,坐到肖珩對面。
餃子確實不錯,從小吃慣山珍海味的大少爺,也給了相當高的評價。
“還行。”
肖珩又說:“難怪怕被揍也要偷。”
陸延糾正他:“什麼叫偷,好兄弟之間互相幫助,無私奉獻不是應該的嗎。”
陸延說完,打開兼職網刷新兼職信息,再不趕緊挑挑,第二天的兼職怕是都被人挑完了。
他翻了兩頁,想起來對面還坐著個跟他一起下崗的無業遊民。對面這位比他還慘,買完那堆鍋碗瓢盆和手機之後估計身上已經不剩下什麼錢。
“你身上還有多少。”想到這,陸延問。
“一千多。”肖珩說。
“……”陸延被這個比他想象中多了一位數的餘額驚到,“我操,你哪兒來那麼多。”
網吧網管那點工資怎麼想也算不上高薪。
陸延又問:“你工資?”
肖珩答:“三千。”
陸延在心裡算了算,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你不吃飯?”
肖珩:“我是仙?”
肖珩又說:“網吧有賣泡面。”
“那也不用這麼慘,”豪門大少淪落成網吧網管就算了,每天靠吃泡面度日,陸延想不明白,“你這一千多攢著幹什麼。”
吃泡面攢錢的日子陸延也不是沒過過。
但他一般都是拿來新琴、效果器、以及各種配件,他下意識問:“買電腦?”
攢著幹什麼。
肖珩自己也說不清。
他想起志願被改後一周。
那位經常上機房指導他的老師找他說:“我知道你家裡情況特殊,沒關系,隻要你還想學,有什麼不懂的就發郵件問我。”
當年的他站在機房門口,沒讓老師把話說完,他打斷道:“不用。”
老師愣住。
他又說:“不玩了。”
“肖珩,你很有天賦,你看看你上回寫的那代碼,我都沒想到,你……”
他重復:“老師,我不玩了。”
他那個時候覺得什麼都沒意思,幹什麼都沒勁透了。
錢。酒。豪車。
還有無拘無束的,沒人管教的時間。
他放縱地投入到翟壯志他們那種‘什麼也不管,隻要開心就行’的世界裡去,越走就離那時的自己越遠。
走出那個家,搬進這棟樓之後,某個地方卻悄無聲息地起了變化。好像心底有個曾經沉睡的聲音復蘇,叫囂著不斷冒出來。
他最終還是沒能否認陸延那句‘買電腦’。
陸延見他不說話,放下筷子,拍拍他的肩:“你去洗碗。”
陸延又說:“我在看兼職,順便給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工作。”
陸延運氣還算不錯。
沒等肖珩洗完碗,就找到一個離家進又輕松的工作。
陸延靠在水池邊上,把手機舉到肖珩面前說:“你看這個,還不錯,坐公交過去不超過三站路。臨時工,不用身份證。”
肖珩手上都是洗潔精的泡沫。
他擰開水龍頭之後看過去。
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一行字:誠招兩名商場洗地車駕駛員,要求會靈活駕駛洗地車,工資按小時結算。
“……”
“洗地車是什麼?”
陸延幹過的兼職加起來幾乎遍布各行各業,但這種開洗地車馳騁商場的體驗還真沒有過。
陸延解釋說:“就是商場裡那種清潔車……”
這份工作實在是超出了肖珩的認知。
陸延解釋不清楚,幹脆上網找圖片給他看:“就這種。”
圖片上是一輛深藍色洗地車。
這輛洗地車擁有一體式車身,拉風又不失穩重的造型,寧靜舒適的座椅,車後邊的杆子上還立著一盞酷炫的黃色小燈。
車模是個白發老年人,穿著件同色的清潔服,手把在方向盤上,在緩緩行駛中露出幸福又滿足的笑容。
肖珩:“……”
除開方向盤,這輛造型別致的車上還有不同的操作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