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縮了縮手,他實際上並沒有碰到那片碎玻璃,王某和偉哥往下跳的時候用他們鋼鐵般的身軀已經幹掉一波,而且他整隻手都藏在袖子裡,衣袖包著掌心。
陸延回神,正想說:你他媽才不敢!
然而肖珩又低笑一聲,跟平時那種嗤笑不同,沒有輕視也沒帶嘲諷,他說:“跳吧,沒事,這牆不高。”
陸延深吸一口氣,從牆上一躍而下。
十秒鍾對亡命之徒來說足夠他跑出去幾十米再拐個彎,等陸延從那堵牆上跳下來,偉哥和王某連影子都沒了。
就在這時候,陸延手機震動兩下。
“偉哥?”
偉哥說話時帶著風聲,他邊跑邊打的電話:“你倆別跟了!現在趕緊往七區跑!咱小區邊上那個死胡同你知道吧,去那兒蹲著,我和小輝正把人往死胡同趕……咱裡應外合,走一套埋伏戰術,把逃犯一舉拿下!”
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平靜。
陸延蹲在死胡同裡的大垃圾桶蓋子上,面前就是七區,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他們那棟破樓,石磚牆壁繞在他身側,大少爺站在垃圾桶邊上。
場面很神奇。
不光是陸延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大晚上不睡覺跑到這鬼地方搞埋伏,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更是顛覆了肖珩的認知。
“你們,”肖珩說,“你們經常這樣?”
陸延:“也沒有,平時最多去參加參加什麼大胃王比賽,免費吃到飽的那種,兩年一屆,今年還沒開,你要是感興趣——”
肖珩:“我不感興趣。”
陸延觀察完周圍環境,又說:“我們這樣埋伏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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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肖珩很冷靜,“你等會兒別跑就行。”
“操。”
陸延說:“這事過不去了是不是。”
肖珩:“要過去怕是有點難,你那天跑的——”
聊這事簡直是自討沒趣,陸延及時打住話題:“行了,閉嘴。”
“誰跑誰是狗。”
“這回肯定打得過!”
“我要是跑,我跪下來叫你爹。”
陸延對著月色發了幾句毒誓,最後總結道:“等會兒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實力。”
此時距離逃犯王某被五十多人圍追堵截已經過去二十多分鍾。
他甩開大部分人,屁股後面卻有兩個怎麼也甩不掉的尾巴。
偉哥緊咬不放:“放棄抵抗吧,邪不壓正,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
張小輝能跟著偉哥一起撐到現在簡直是奇跡,他嗓子都在冒煙,冒著冒著冒出一句臺詞來:“以前是你沒得選,現在你可以選擇做個好人!”
逃犯:“……”
說話聲傳進死胡同裡。
陸延和肖珩對視兩眼,再度從彼此眼睛裡看到某種訊息:“我數三聲。”
“三。”
“二。”
“一!”
陸延這次說到做到,在逃犯被偉哥往死胡同趕的瞬間,陸延從垃圾桶蓋上跳往下跳——他這個位置正好卡在逃犯的視線死角上,借著邊上凸出去的那塊牆隱匿在這片漆黑的胡同裡。
他往下跳的時機抓得相當精準,直接撲在逃犯身上,手勾在逃犯脖間,那是一招幹脆利落的鎖喉!
快!狠!準!
直切要害。
一套操作下來把邊上的肖珩看愣了。
說上還真上。
跟在逃犯身後的偉哥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喊:“延弟牛逼!”
陸延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肅殺的氣場。
為了當一個合格的埋伏俠,他特意把身上那件連帽衫的帽子戴起來,帽子正好遮住他半張臉,隻露出幾縷碎發、冷酷高挺的鼻梁和無情的薄唇。
……
兇得很。
然而不過眨眼間,形勢發生逆轉。
逃犯猛地發力,兩人扭打一陣,不超過三個回合,下一秒——陸延飛了出去。
是真的飛了。
陸延被打飛的姿勢就像從空中劃過的一道流星,就像一條趨近筆直的、凌厲的拋物線。
肖珩:“……”
偉哥:“……”
張小輝:“……”
肖珩算是知道這個人打架為什麼總跑。
因為他根本。
打不過。
不光他們幾個人被驚得說不出話,逃犯王某本人顯然也表示難以置信,難以置信到一時間忘了要跑路:“……?”
陸延最後摔在垃圾桶對面。
飛行距離大概有兩米左右,所幸傷勢不重,因為距離短,再加上重心找得穩,隻有手撐在地上時被粗糙的青石板磨破點皮。
偉哥目瞪口呆,半天才找回說話的能力:“延弟,你這,敗得也太快了吧。”
偉哥又道:“男人不能太快啊……”
張小輝餘光觸及到逃犯,拍拍偉哥:“哥!跑、跑了!人又跑了!”
偉哥這才反應過來,拔腿就追:“你給我站住!”
太尷尬。
尷尬且丟人。
陸延坐在地上揉手腕。
饒是他經歷過那麼多大風大浪,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63分隊隊友。
就在剛才,他還對某位大少爺誇下海口,甚至用自己的尊嚴發誓:
我就是狗!
我跪下來叫你爹!
……
陸延在這種尷尬的氣氛裡想了一堆,想到‘爹’那裡的時候,聽到一聲:“喂。”
陸延抬眼。
發現肖珩正蹲在他面前。
肖珩半聳著眼皮,衝他伸手。
伸了會兒似乎是不耐煩了,又說:“手。”
陸延覺得自己需要解釋一下:“都是意外,我本來馬上就要把他打趴下了……”
陸延說沒能完。
肖珩直接掐著他的手往自己這邊帶,低頭看他掌心。
死胡同一片漆黑,隻有月光隱約從頂上傾瀉而下,照在青石板地上,仿佛照出幾圈斑斓的波紋。
除了破點皮以外沒什麼問題。
肖珩正打算放手,然而看著看著注意力偏移,他早就知道這人手指又細又長,現在握在手裡才覺得是真他媽長。
肖珩目光又往上移。
發現陸延指尖是一層繭。
“沒事。”陸延把手抽回去,“沒傷到那兒,又不是骨折,回去消個毒就行。”
肖珩也沒多說什麼。
他起身,語調平平:“走了,狗兒子。”末了又低頭看他,“能站起來嗎。”
狗兒子叫得真他娘順口。
“……”
陸延想把邊上的垃圾桶往這人腦袋上扣。
之前參與圍剿行動的幾十個人依舊沒放棄,即使跟丟了也還在左街右巷裡舉著燈搜查。
偉哥抓到逃犯打電話通知陸延的時候,他正跟肖珩吵“狗兒子”這個稱號。
“誰是你兒子?”
“嘖,有人自己上趕著要認爹。”
“……”
偉哥在電話裡激動地喊:“抓到了!在咱小區後門!”
“被我摁地上,整得服服帖帖的。”
“哥,先不提這個,”陸延蹲在死胡同口說,“你再提醒我一句,告訴我殺人犯法。”
逃犯確實被摁在地上。
偉哥還用他事先別在腰間的粗麻繩將他五花大綁綁了起來,陸延遠遠就看到逃犯被捆得跟隻大閘蟹似的。
偉哥拍拍他的頭:“你!問你呢,為什麼買橙汁?”
雖然陸延剛才戰績“顯赫”,一打就飛,但他心態調整得快。再出現在逃犯王某面前,又是一副“老子牛逼”的樣子。
——現在趴在地上的是你,站著用鼻孔俯視你的,是老子我。
陸延把手機從兜裡掏出來,開了手電筒,蹲在一邊用手電筒照他,跟電視裡演的審訊犯人一個樣:“說話。”
逃犯被追了一晚上,靈魂都已破碎,他迎著強光,哭著說:“……放過我吧各位大哥。”
偉哥:“你買橙汁有什麼企圖?!”
逃犯徹底崩潰了:“我渴啊!”
逃犯哽咽道:“我口渴買個橙汁還不行了嗎!我在下城區土生土長那麼多年,從來沒見過有錢裝監控的小賣部!誰知道會被拍下來啊!誰知道你們那麼多人闲著沒事幹就盯著我!我容易嗎!”
陸延:“……”
肖珩:“……”
偉哥:“……”
張小輝:“……”
第24章
“大家上午好, 歡迎收看今日新聞。”
“昨日夜間12時, 警方接到熱心市民的報警電話, 稱已抓獲逃犯王某。”
陸延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間裡充斥著電視節目聲響,小電視掛在牆上,那是他去年從甩賣市場上淘來的二手貨。
電視機前蹲著兩個人。
肖珩沒睡醒, 昨天晚上折騰了一晚,還在補覺就被陸延拽起來。陸延現在進他房間就跟進自己屋似的,一點也不見外。
肖珩說:“以後別敲我門。”
陸延看他一眼:“你當我想敲?你那屋不是沒電視嗎。”
肖珩:“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回放。”
陸延沒理他, 嘴裡咬著根油條說:“來了, 準備錄像。”
肖珩不為所動:“自己錄。”
“我在吃飯,”陸延說, “不方便。”
肖珩把他手裡那碗粥端走:“現在方便了。”
“……”操。
陸延手裡空了之後,肖珩才發現他掌心破的那一塊看著比昨天晚上剛摔的時候更嚴重——豈止是沒上藥, 根本就沒處理過。
女主持人這回播報新聞的語氣不再毫無波瀾:“接到電話後警方立刻趕到現場。”
她說著,背後的屏幕切換成一張照片, 照片上正是被捆成大閘蟹的逃犯王某。
女主持人又道:“昨夜,對下城區市民來說是個不眠之夜,無數市民眾志成城, 以懲奸除惡為己任, 積極搜集線索,最終鎖定王某所在的小區,將其一舉拿下。今天我們邀請到這位市井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