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摸摸鼻子,他也就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對胡教授的花式彩虹屁,拋開課堂內容,吹到哪兒算哪兒。
陸延回:我寫了一首對人類靈魂工程師的贊歌。
[肖珩]:……
[肖珩]:還錢。
之前為了不收那兩百塊連好友都刪了,現在‘還錢’兩個字冒出來,前後反差太明顯,雖然很不厚道,但陸延還是有點想笑。
他又把兩百轉過去。
發現肖珩隻是在說氣話,並沒有真收。
[肖珩]:你還幹什麼了。
[陸延]:沒了。
陸延怕他不相信,又用人格擔保,重復一遍:真沒了。
肖珩沒有立馬回這條消息,中間大概又隔了半個多小時,陸延在水池刷碗的時候手機屏幕亮起來,由於沒解鎖,隻在屏鎖上彈出來一個小框框,框裡是熟悉的幾句話:
[肖珩]:本人有多年兼職經驗。
[肖珩]:對替課負責,讓客戶滿意。
最後是一個冷漠的微笑:[/微笑]。
“……”
是他之前給肖珩發的入職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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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表情跟白天這人眯著眼睛看他說完“吉他”之後那聲嗤笑重疊在一起,陸延感覺自己被嘲諷了。
他關上水龍頭,正要把碗放回去,看著手裡的碗又想起來件事。
他問隔壁601借的碗還沒還呢。
關於601那女人的事兒他這幾天也從其他鄰居那兒聽來一點,上次陌生女人來砸門,又踹又鬧,動靜鬧得整棟樓知道。
雖然樓裡住戶表面上沒人說什麼,背地裡少不了一頓討論。
說法最多的說她在足療店工作。
那種一到晚上,街上隨處可見一小間一小間足療店,從外面望進去整間店被特殊材質的玻璃膜貼藍色,女技師就坐在沙發上、或者穿著短裙站在門口。
陸延猶豫幾秒。
他不是愛多管闲事的人,但這一次兩次的,欠下太多人情債。
他最後還是解開手機屏鎖,打下一行字:對了,601一般中午才回,你要找她的話可以下午來,或者我幫你跟她說一聲。
這次肖珩沒再說不用。
陸延想可能是因為兩人誤打誤撞撞上幾次,也不算太陌生,畢竟都共用過同一個名字了。
[肖珩]:行。
[肖珩]:知道了。
肖珩回復完,低頭看看靠在他腿上的那顆小腦袋,剛喝完奶,小孩兒睡得正香,眼睫毛跟扇子似的,呼吸間發出輕微的聲響,那把扇子也跟著輕輕煽動。
碩大的房子裡冷冷清清,毫無人氣。
他皺著眉,想把那顆腦袋推開,最後還是沒下這個手,手搭在小孩兒後腦勺上拍了拍。
第11章
陸延這天中午又借了偉哥的摩託車出去菜市場買菜,連著吃了快一禮拜的泡面,再吃下去他人都快變成泡面了。
今天是周末,大部分住戶都在樓裡休息,雖然偉哥對去菜場買菜居然也要開他的摩託這件事表示‘理解不能’以及‘完全不想借’,還是磨不過陸延軟磨硬泡,最後把車鑰匙從三樓窗口給他扔了下去。
“偉哥你永遠是我的好大哥。”
“你趕緊滾。”偉哥頂著顆雞窩頭,站在窗口喊。
陸延隔段時間才會去菜場買次菜,雖然他在菜場出現次數不多,但在那片也算小有名氣——砍價砍出來的名氣。
等陸延買完菜從菜場回來,遠遠地就看到七區那堆廢墟門口又停著一輛可疑車輛,等他離得近了些,他看到車身上的銀色車標以及車尾那對熟悉的翅膀。
這是他第二次看到這輛格格不入的改裝車。
陸延松開油門,等車緩緩停住,正好停在改裝車邊上。
他一隻腳踩在地上,側身前傾過去敲了敲那輛車的車窗,吹聲口哨說:“來了?”
車窗緩緩降下。
陸延第一眼注意的不是某位大少爺,而是從大少爺懷裡扭頭轉過來的小腦袋。
然後陸延對上了一對湿漉漉的大眼睛。
是個小孩。
一個還在喝奶的小孩兒。
小孩兒喝到一半忽然頓住,像被按了定格建一樣。
肖珩嘴裡“嗯”一聲當是對陸延那句招呼的回應,然後極其自然地輕拍那小孩的後背,拍了一會兒那小孩才眨眨眼睛,從嘴裡冒出帶著一聲奶味兒的:“嗝。”
雖然這個畫面比較詭異。
首先肖珩這種人看起來不像會有耐心帶孩子,總感覺會是一言不合就暴打小孩的那種類型。
這聲“嗝”萌得陸延想伸手捏捏他的臉,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等指腹觸到小孩兒肉嘟嘟的臉頰上,陸延又問:“這你孩子?”
“……”
肖珩抬眼看他:“你覺得可能嗎。”
陸延:“不好說。”
“不是,”肖珩雖然很不想解釋,還是說,“這我弟。”
陸延沒忍住又捏兩下。
“他平時不愛讓人碰。”
豈止是不讓人碰,哪怕餓死也不喝家裡佣人喂的一口奶。
肖珩怕這孩子又哭,哄起來麻煩,但出乎意料地,話剛說完,就見小孩用他幾根肉乎乎的小爪子,握住了陸延的一根手指,又衝陸延咯咯笑了。
陸延微微曲起那根被握住的食指,壓低了聲音逗他,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小家伙,看你骨骼精奇又與我有緣,哥哥傳授你一招武林絕學。”
肖珩涼涼地說:“吉他就算了。”
“……”陸延說,“這事過不去了是不是。”
等肖珩抱著孩子從車上下來,陸延也把摩託車停到車庫裡,說是車庫,其實也就是偉哥自己在單元樓邊上拿破塑料布架起來的一塊小地方。
簡陋中透著一股窮酸氣息。
“這什麼,”肖珩看了那塊布兩眼,“雨棚?”
“車庫。”
陸延把車鑰匙拔下來,又把掛在車頭上的兩個袋子拎下來,介紹說:“窮苦勞動人民的智慧,擋風遮雨沒什麼問題,不過要是遇到臺風天就不行了,還得把車扛進屋裡。”
肖珩上次來的時候沒注意那麼多,他那天剛得知肖啟山搞出來個孩子,肖啟山給那女人一筆錢把人打發了,至於孩子,孩子等辦好手續就送出國。
畢竟私生子這事傳出去不好聽,送出國之後就當順勢沒這回事。
他跟肖啟山吵了一架。
跑出來之後整個人都煩透了。
陸延走在前面,走到三樓的時候順便把車鑰匙還了:“偉哥,送你個大番茄你吃不吃。”
“你小子少貧,”偉哥先是從門縫裡伸出一隻手,然後才把門打開,“等會兒,這兄弟有點眼熟啊,這不你上次逮錯的那個嗎。”
逮錯人那件事現在提起來也還是讓人尷尬。
陸延和肖珩兩個人都想略過這個話題。
但偉哥看著他們說:“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啊,江湖相逢就是緣……哎,這小孩還挺可愛。”
偉哥這個人長得五大三粗,常年收債靠的就是身上的威嚴之氣,渾身肌肉不說,笑起來也跟皮笑肉不笑似的,他剛湊到那小孩兒面前想逗逗他,小孩哇地一聲就哭了。
“……”
他們今天來得不湊巧,601今天回來得比往常都要晚,敲門也沒人應。
“估計等會兒就回來了,你要不進來坐坐,”陸延開了門,又指指肖珩懷裡的孩子,“他老這麼哭也不是辦法。”
肖珩其實不是很會哄孩子,最多也就拍兩下。
平時看著乖巧的孩子一哭起來簡直就是惡魔降臨人間。
哭得人一個頭兩個大。
陸延把菜放去廚房,再出來就看見肖珩冷著臉在對小孩說:“別哭了。”
“別哭聽不懂?”
陸延實在看不下去:“你嫌他哭得聲兒不夠大?”
肖珩不太耐煩地說:“你來?”
陸延發現他跟這位少爺湊在一起總能產生奇妙的化學反應,比如說,話說不到兩句話就能嗆起來。
“我來就我來。”
陸延說:“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正確地安撫弱小孩童受傷的心靈。”
話雖然是放出去了,但陸延也沒哄過孩子,可能是抱的姿勢不太對,剛上手孩子哭得更兇。
他調整了姿勢,還是哭。
陸延也實在想不到什麼招了,他作為一個能屈能伸的新時代優秀青年,立馬改口道:“……我覺得你哄得其實也還行。”
回應他的是肖珩的一聲冷笑。
肖珩靠在門口,倚著門看他:“你不是挺能的嗎。”
瞧不起誰啊。
能不總用這種嘲諷人的語氣嗎。
也不看看現在誰在誰地盤上?
陸延拍拍小孩的後背,覺得他得找回尊嚴。
陸延腦海裡閃過一個可行的念頭,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唱首兒歌試試。
作為一名樂隊主唱,雖然他曲庫豐富,要是按種類來算,算是會八國語言的那種。但兒歌確實不多,想來想去隻能想起來那麼一首,詞還記不全,於是挑了其中一段開始唱。
陸延聲線不算特別柔的那種,辨識度很高,尤其唱低音的時候,聲音一點點壓下去、帶著點啞。
像一杯起泡酒,細膩又熱烈。
但這麼個聲音現在在唱:“……快樂的一隻小青蛙,哩哩哩哩破法。”
“快樂的一隻小青蛙。”
“小青蛙。”
“呱呱呱。”
肖珩:“……”
小孩兒又哭了兩聲,在陸延唱到“呱呱呱”的時候他哭著打了個嗝,然後哭聲漸漸止住了。
“看到沒,”陸延唱完對肖珩挑眉道,“這首歌,回去好好學學。”
陸延不用去學校替課,身上又恢復了原先的裝扮,他今天戴的眉釘是一個金屬質感的小圓環,挑眉的時候眉尾往上揚起一點兒。
挺酷。
當然如果唱的不是呱呱呱就更酷了。
肖珩上次沒進來,這回陰差陽錯又來到這棟樓裡,他不著痕跡地打量這間房間,面積雖然小,但收拾得還算整潔。這人雖然吉他彈得爛,但這屋子裡光吉他就有不下三把,其中一把就是陸延的微聊頭像。
他目光從櫃子上那一堆CD唱片上略過去。
由於面積小,臥室和客廳並沒有太明確的界限,他看到陸延床上扔著一條牛仔褲,床對著的那面牆上貼的是張海報——Vent樂隊。
舞臺上,長頭發主唱扛著麥、腳踩在音箱上,一副唯我獨尊的架勢。
整個環境很暗。
妖異的紅光從他身上撒下來。
“那是你?”
“啊,”陸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去年的時候。”
“就那個走了兩個隊友的樂隊?”
“你有意見?”
“沒有。”
“喂,”陸延發現這孩子哭倒是不哭了,但是眼睛閉上之後就沒再睜開,眼淚都還掛在睫毛上,“他睡著了?”
肖珩正想說‘把他給我吧’,就聽到外面傳進來幾聲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以及一陣丁零當啷的鑰匙聲。
601那女人依舊是平常那身打扮,短裙、濃妝,渾身酒氣。
她大概是喝多了,把鑰匙往鑰匙孔裡插的時候好幾次都沒弄進去,最後對著門踹了一腳,緩緩蹲下身,從手包裡找出來一盒煙,背靠著門正要抽一根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