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呢,等回去給你們寄青城的土特產!我們那兒的煎餅真的是一絕……”
江耀明正說著,陸延走上前,拍拍他和黃旭的肩:“行,我等著。一路順風。”
李振也加進來湊熱鬧。
四個大男人肩攬肩抱在一起的場面並不是很好看,陸延正準備撒手往後退一步,就聽到黃旭在四個人頭對頭的小空間裡低低地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這其實是一個很奇妙感覺。
相處四年的隊友馬上就要分道揚鑣。
廈京市和青城,這兩座城市隔著兩千多公裡。
陸延以為自己調整了兩天應該把心情都調整完了,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深刻地意識到現實和腦內做的各種準備完全不同:這兩人是真的要走了。
雖然黃旭那吉他水平這幾年進步也不是很大,但以後也聽不到了。
江耀明總是嫌自己的貝斯存在感太低,在錄音棚裡偷偷把自己那份音量調高,在演出的時候貼著音箱“轟”。
耳邊又是低低地一句:“對不起。”
這句是江耀明說的。
“請乘坐K126次列車的旅客準備檢票上車。”
語音播報了兩遍,兩人低頭找車票證件,拖著行李箱準備進去檢票,聽到陸延在他們身後來了句:“……你倆有完沒完。”
“對不起什麼,把對不起都給老子收回去。”
“那麼希望退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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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退隊申請我批了嗎?”
陸延突如其來地、幾句炮語連珠的話把其他三個人都說傻了。
“想得倒是挺美啊。”
“不管你們倆走到哪兒,以後要去做什麼,是在青城賣煎餅還是在鄉下種大蔥,你們永遠都是vent的一份子。”
陸延最後說:“這不是退隊,也不是解散。V團不會解散。”
李振反應過來:“對!不會解散!賣煎餅就算了不過種大蔥到底是什麼奇怪的工作啊……”
這番話說完,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江耀明背過身,飛快地拿手背抹眼睛。
黃旭的眼睛一點一點地紅了,眼淚直直地砸下來:“延哥……”
陸延說完自己也覺得感動,看著黃旭這幅樣子更是想伸手拍拍他的頭。
結果黃旭下一秒就用他帶著哭腔的支離破碎的聲音說:“延、延哥,我走了之後,你真得好好練你的吉他……你吉他彈得實在是太爛、爛了。”
“你、彈得爛你還那麼多要求,真的很煩人,不是每個吉他手都像我一樣好說話,有、有本事你自己彈啊……”
陸延的手伸到一半,僵住了。
黃旭哭得都快打嗝了還在繼續:“你說你手指頭長這麼長,有、有什麼用呢……”
陸延:“……”
陸延想收回自己之前的那番話。
這個樂隊,可以散。
最後這場送別會差點以李振拖著陸延、不讓他在公共場合暴打隊友,江耀明和黃旭兩個人哭著把車票遞給檢票員告終。
開往青城的火車最後還是在這個夏天帶走了兩位曾經背著琴,在防空洞門口挨個問“你們樂隊招人嗎”的搖滾青年。
第7章
等火車開走,李振坐在休息椅上,覺得像做了一場夢,他在陸延叫他的時候,這才反應過來,神情茫然地問:“就剩咱倆了?”
陸延看著他,手插在褲兜裡,“嗯”了一聲。
李振其實前兩天沒覺得什麼,該去琴行帶學生就去上課,吃得好睡得好,他不知道有時候人的情緒是會遲到的,於是他又自言自語般地重復一遍:“就……剩下咱倆了?”
“走吧,”陸延說,“回去了。”
李振低下頭抹了把臉。
陸延又抬頭望望外邊的天,說出後半句話:“順便去防空洞走一圈。”
李振:“???”是他想得那樣嗎?
陸延相當自然地說:“納新啊。”
防空洞除了各大樂隊會聚集在那裡排練,也是新人面試的地點。李振那點憂傷的氣氛直接被陸延擊散了。
李振簡直難以置信:“你剛才還對著人黃旭和大明一口一個你們永遠都是Vent一份子,那話說得賊他媽感人,我都快哭了,結果人才剛上火車沒到兩分鍾扭頭你就要去納新?!”
陸延:“有什麼問題嗎?”
李振:“……”
陸延就是開個玩笑,等李振狀態被調起來之後他才說:“逗你玩的,再說這個點防空洞也沒什麼人。”
李振揍他一拳,跟了上去:“你媽的,重點是這會兒沒人吧,要有人你立馬就去。”
陸延走在他前頭,煞有其事地附和:“是啊,可惜了。”
陸延沒有用多的什麼話安慰他,李振卻知道,他這是在跟他說:別垂頭喪氣,接著幹就完了。
陸延確實也是這個意思。
貝斯手和吉他手的位置一時半會兒不好補,而且這一缺就是兩個空位。
找到合適的人不容易,就算每天蹲在防空洞,也說不準什麼時候能蹲到人,所以比起樂隊納新,陸延想先把涉及到日常開支的那部分財務空白補上。
……人是要恰飯的。
“哎,”趁著在路邊等車的空檔,陸延用胳膊肘頂頂李振,“問你個事。”
李振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盒煙,給陸延遞過去:“怎麼的?”
兩個人蹲在大馬路牙子上抽煙。
陸延抽了一口才說:“你那兒有什麼活嗎?”
李振開始在自己的大腦裡進行信息檢索:“你說工作?容我想想啊……”
陸延毫不客氣地直奔主題,他抽煙的時候嘴唇泛著些白,可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不弱:“你不是在琴行教架子鼓麼,我覺得你那工作還行,你跟你們老板引薦引薦我?”
李振:“你教啥,吉、吉他?”
“嗯,”陸延說著偏過頭,非常認真地琢磨了一下,“貝斯我也行。”
李振:“……”
李振深吸一口煙,起身告辭:“我車來了,我先走了。”
兄弟靠不住,陸延隻能自食其力。
他嘆口氣,打算先找幾個短期兼職先把這片空白過渡過去。
收藏的幾家同城兼職網上近期的更新信息都不多,陸延上車之後看了一路,兼職沒找著,倒是收獲了一籮筐的問候。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來的第一個是兄弟樂隊——總在防空洞裡跟他們對著比誰音量更強的黑桃樂隊,貝斯手袋鼠:你們樂隊解散了?
解散了?
真解散了?
……
陸延回:什麼解散,這叫重組。別擔心,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袋鼠:呵呵。
袋鼠呵呵完,於心不忍,畢竟還是個有良心的人,於是又發過來一句:凡事講究個緣分,別太難過了。
陸延看一眼車窗外頭,手指觸在手機屏幕上漫不經心地打字:袋鼠啊。
袋鼠:?
陸延:有沒有興趣來我們樂隊?
袋鼠:……
陸延:我覺得你跟我們V團就挺有緣的。
袋鼠:………………
陸延手指長,打字的時候指節曲起,指甲修得很幹淨——他手指是真的長,黃旭走之前的控訴真是發自肺腑的,作為樂隊吉他手這條件他羨慕都羨慕不來,然而他也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陸延彈不好琴,這一下能跨幾個格啊!
陸延:我們這就缺像你這樣有夢想有實力的人,你們那個團都多久沒出新歌了,我這有首新歌demo,來我這,施展你的才華。
[‘袋鼠’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的朋友。]
來的第二個是黑桃的隊長。
隊長上來就發了一套暴打表情包:陸延!你幾個意思,撬牆角這事你也幹,你還有沒有下限了!
面對黑桃樂隊隊長的怒火,陸延打下一句:那,要不……你來我這?
隊長:……
陸延:我記得你吉他彈得也還湊合吧,雖然技術不夠,勤加練習也是有上升空間的,要不別打鼓了,來我這,我們一起做出一番事業。
迎接陸延的又是一套暴打表情包。
一個火柴人被另一個火柴人拽在手裡旋轉幾圈,然後狠狠抡了出去。
隊長:我他媽瘋了才來找你!
陸延靠著車窗笑半天,他最後發過去的是一句:真沒事,謝了,兄弟。
公交從奔湧不息的車流裡拐出去,蜿蜒南行,迎著烈日朝下一站駛去。
陸延現在習慣性到家開門之前看一眼對門601,隻不過601那個女人不在家的情況居多,房門緊閉,見不著人。
出門前那場爭執讓人印象太深。
妓女兩個字光是回想,仍覺得刺耳。
陸延側過頭,沒有再去想這件事,他把鑰匙懟進鑰匙孔裡。
門開了。
等他回到家再翻看兼職網,同城兼職網站上才新更新出來幾條新消息。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條:
誠招替課,我兄弟好幾天沒來學校了,為了讓他玩得開心玩得放心,在此替他尋找替課的有緣人。C大經濟學專業,主要課程有國際經濟學、企業管理、市場營銷、國際金融等……價錢好說。
這是一個大型兼職平臺。
涵蓋了各種各樣的業務,什麼離譜的活都有,他不止一次看到過學生約架找幫手:“XX中學,學校小樹林,要十個人,居然敢搶我女朋友,我要讓他知道誰才是真男人!”
這種兼職平臺上發布的任務基本都是些日結的散活,雖然業務範圍廣到讓人難以想象,但替課確實不多見。
總的來說替課這個活挺讓人心動的。
不用在外頭風吹日曬,還能學到點有用的沒有用的知識。
再不濟在課上開個小差,四舍五入就等於帶薪休假。
陸延邊脫衣服邊把兼職信息倒回去看了一遍,最後停在‘C大’這兩個字眼上。
LY:怎麼聯系?
對面回復得很快:在的。
陸延裸著上身,沒想到對面回得那麼快,他才剛把腰帶抽出來,牛仔褲半垮不垮地掛在腰間。他也顧不上太多,連忙打字準備推銷自己:本人有多年校園上課經驗,並且十分具有兼職精神……
隻是話還沒打完,對面直接發過來一句:有照片嗎?
還要看照片?
這是什麼奇怪的要求?
陸延在同城兼職網上浪跡多年,什麼兼職沒幹過,就連小樹林也去過兩次,頭一次碰到要照片的。
對面也知道這個要求不太正常,於是解釋:是這樣的,我兄弟長得太帥,普通人替不了。
LY:……
對面:唉,長得帥也是一種煩惱。
對面:所以你有照片嗎?能拍一張看看嗎?
這還不如別解釋。
越解釋越不對勁。
陸延覺得這個人不正常,他正打算緩緩撤離,手機“叮咚”一聲,對面的消息又進來了:一節課兩百,你要覺得少可以提。
LY:照片是吧。
LY:有。
LY:馬上給你拍。
打臉的速度太快。
陸延沒時間去感受臉疼不疼,他換好衣服之後打開前置攝像頭,抬手抓了抓頭發,慶幸自己剛把頭發給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