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腦子裡在高速運轉。
……隻是兩人看起來,陸延更像可疑的那個。
由於保護得當,陸延那顆顏色豐富、造型狂野的殺馬特發型依舊完好如初,昨天抹的發膠到今天還很堅挺,神似火焰的掃帚頭依舊高高立著。
他這個造型,衝擊力比剛才的吉他聲還強。
狂野豐富的陸延站在門口,率先打破沉默:“你誰啊?”
男人說:“我找人。”
陸延腦子裡把住在這層樓裡的人都過了一遍,對找人這個說法持懷疑態度。
樓裡的住戶跟‘富豪親戚’這四個字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除開孤兒寡母就是些極品窮親戚,樓下有個女孩子前幾天還被她親媽千裡迢迢追過來扇了兩巴掌,就因為那姑娘不肯出錢給她弟買房。
“找誰?六零幾的?”陸延問。
“601。”雖然沒表現出來,但那人明顯開始不耐煩。
“你找紅姐幹什麼?”陸延胡謅了一個名字,在翠花和小紅之間猶豫兩秒。
“……”男人說,“你管這麼多?”
“她出門了,”出乎意料地,陸延沒再問下去,側身道,“估計過會兒回來,你怎麼稱呼?”
“我姓肖。”
陸延點點頭,不動聲色地把手機掏出來,點開微信,找到和張小輝的對話欄:“行,我給她打個電話通知一聲,你先上我家坐會兒?”
“謝謝,”肖珩語氣也緩和下來,“我站這等……”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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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他話還沒說完,直接被陸延反手摁在牆上!
陸延用一隻手禁錮住對方的手腕,將他整個人強迫性地背過去,肖珩的臉就跟樓道牆壁上那行紅色塗鴉來了個親密接觸。
紅色塗鴉畫的是隻長著獠牙還帶翅膀的不明物體,肖珩再往上抬抬眼剛好對上不明物體的眼睛,兩個圓圈。
○。○
然後陸延把另一隻手裡拿著的東西松開,哐地一聲,碗和橘子直接落在地上。
他絲毫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手肘抵上肖珩脖側。陸延手臂上本來就沒什麼肉,線條緊實,手肘處突出的那塊骨結卡在人脖子上硌得人生疼。
兩人身高差不多,從陸延這個角度能看到男人隱在襯衫布料底下的一截後頸,他湊近了說:“哪有什麼紅姐,我都不知道隔壁那姑娘叫什麼,隨便拿個名字唬唬你還真讓我給套出來了。看你人模人樣的,怎麼也幹這種事。”
肖珩八百年不罵髒話,髒話都讓他給逼出來,扭頭道:“你他媽有病?”
他說完,深吸一口氣:“我確實不知道她叫什麼,但我真的找她有事。”
兩人貼得很近。
近到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楚。
剛才在樓道裡肖珩一直沒拿正眼瞧這人,這下瞧仔細了,除開那頭誇張的發型,那張臉長得意外地不錯。
這個不錯主要來源於,即使燙了這麼殺馬特的頭看起來也離醜還有段相當遙遠的距離。
然後殺馬特張口道:“有事?是想切電路還是砍水管?”
殺馬特又問:“你這次來帶了多少弟兄?”
“……”
“放手。”
“放你媽。”
“喂,殺馬特,”肖珩氣笑了,“我最後說一次,放手。”
“……殺什麼,”陸延也氣笑了,“你再說一遍?”
肖珩放緩說話速度重復了一遍:“殺、馬、特。”
“礙,”陸延拖長了音,流裡流氣地說,“聽話。”
陸延隻是想把人控制住,防止他在其他住戶趕回來之前逃跑,上次拆除公司來那一趟過後張大媽的醫療費都是大家湊出來的,整件事還沒個說法。
他並不想用暴力解決問題。
人生在世,在這個社會上摸爬滾打經歷的多了,輕易不動手,隻動嘴。
陸延一開始是真沒把這個大少爺模樣的人放在眼裡,看著這位少爺,他有種老子在江湖上闖蕩的時候估計你還在家裡喝奶的感覺。
讓他一隻手都翻不出什麼浪。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本來被他緊緊壓制著的人突然發力,局勢瞬間顛覆,被摁在牆上跟紅色塗鴉眼瞪眼的人就成了陸延。
……我操。
陸延感到意外。
還挺能打的?
肖珩覺得自己腦子裡那根叫‘理智’的神經已經瀕臨斷裂的邊緣,他把那股煩躁強壓下去,試圖再跟這位殺馬特進行溝通:“聽著,你可能誤會……”
話沒說完,樓下哐當一聲。
那扇不需要門禁卡的出入門又不知道被誰推開了,動作還很粗暴,樓道裡回響著撞擊發出的聲音。
緊接著,是一句更粗暴的髒話。
“操他媽的,”是個嗓音沙啞的男人,那人嗓子裡仿佛含著口痰,“給我拆!把電閘給我拆了!電路切了!”
“樓裡沒人了吧?”
另一個人回:“沒什麼人,派人進來探過了,都上班去了。”
“那就行,”那人陰惻惻地笑了聲,“我還就不信了,這回治不了他們。”
“……”肖珩頭一回知道什麼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陸延在和面前這位可疑人士扭打之前就給張小輝發了微信,隻發過去三個字“有情況”,他不知道三單元有多少住戶接到消息在往回趕。
事實證明速度相當迅速,人數也不少。
率先進樓的是個脖子上帶條大金鏈子的男人,炎炎夏日,他身上隻穿了一條花褲衩,風一樣的速度,氣勢比拆除公司那幫人強多了。
大金鏈子:“我看誰看動這電閘一下!我要他狗命!”
三單元廣大人民群眾的速度可以說是風卷殘雲,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張小輝都幹倒一個。十分鍾後,那幫打算來拆電閘的人跟白菜堆似的撂在樓外,其他人將他們團團圍住,嘴裡喊著口號:
“齊心協力,一致對外。”
“燃燒我們的熱血!點燃我們的激情!”
“跟我喊,拒絕強拆!”
“拒絕強拆!”
“……”
“六號三單元!就是不要臉!”
“不要臉!”
烏泱泱二十來個人聚成半個圓圈,高高舉著拳頭,每喊一下就往天空高舉一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邪教聚眾現場。
陸延站最前面,鶴立雞群。
是裡頭最邪門的那個。
大金鏈子在陸延邊上,手裡拿的是地上隨手撿的樹枝:“都給我蹲好了!”
大金鏈子:“你們幾個,啊,還真是死不悔改……人之初性本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善良,是什麼讓你們走上人生歧途?說你呢,把頭抬起來。”
張小輝站在他身後狐假虎威,結結巴巴道:“說、說、說說說你呢!”
陸延沒說話,他想摸自己口袋,結果發現隻有打火機沒帶煙,於是極其自然地去摸金鏈子身上穿的那條花褲衩,從褲兜裡摸出來一盒大前門。
他從煙盒裡抽出來一根。
“你,”陸延叼著煙蹲下身,視線定在白菜堆裡最顯眼的那個人身上,又‘嘖’了一聲,“投降還是認輸?”
大少爺最後一絲修養耗盡,黑著臉送他一個字:“滾。”
“怎麼說話呢,”陸延說,“有沒有素質。”
這次大少爺連一個字也不賞了。
這時,白菜堆另外一個人想說話:“那個……”
陸延:“你閉嘴,沒你事。”
那個人還是想說點什麼:“不是……”
陸延抖抖煙灰:“都讓你閉嘴了,閉嘴聽不懂?”
張小輝有樣學樣,隻是毫無氣勢可言:“閉、閉閉閉嘴聽不懂?”
“不是,”那個人意外地堅持,他縮縮腦袋,指指邊上的人。
一身貴氣。
冷臉。
還有那塊看著就價值不菲的手表。
他們威震天拆除公司根本就沒有這號人物!!!
他非常疑惑地爆發出一句質問:“這個人,他誰啊!”
陸延嘴裡的煙嗆了嗆。
作者有話要說: 陸延(yan)
肖珩(heng)
第4章
陸延除了被自己嘴裡那口煙嗆到,還被姓肖的那輛改裝車車尾氣報復性地燻了一臉。
大金鏈子跟著陸延一道追出來,站在七區門口望著那輛駛向遠方的車,車尾翼瞅著跟對翅膀似的,他用胳膊肘碰碰陸延:“怎麼回事老弟,你逮錯人了?”
陸延心情也很操蛋。
逮錯人了?
還真是誤會?
“偉哥,”陸延回想起剛才樓道裡那段爭執,覺得尷尬以及對無辜人士感到抱歉,雖然無辜人士非常不懂禮貌,一口一個殺馬特。
他把手上的煙滅了,嘆口氣,對大金鏈子說,“你車借我用用吧,我追上去跟人道個歉。”
偉哥身上如果有刺的話,在聽到‘車’的時候絕對已經炸開了,每一根都緊張地立起來:“別的事情哥什麼都能答應你,車不行!”
陸延說的車是輛摩託車。
偉哥是樓裡老大哥,在收債公司上班,平時幹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意,右胳膊上紋著方方正正的四個大字“欠債還錢”,七區沒拆之前在民眾自發組織的婦女聯合委員會裡任職,剛柔並濟一男的,在樓裡頗有威望。
那輛摩託車偉哥為數不多的資產裡最值錢的一樣。
黑色,地平線外觀,配四缸發動機,他平時都拿那輛車當兒子疼。
陸延說:“是不是兄弟。”
偉哥怒不可支:“你上次開出去差點把我車給創了!”
“差點,那不是沒創嗎。”
“等創上那還得了!真創上你現在就不會在這了,你墳頭草估計都能長兩米了。”
陸延直接去拿偉哥系在腰間的鑰匙:“我這次絕對穩開穩打,時刻牢記生命誠可貴,我偉哥的車價更高……謝了啊。”
“說真的,”偉哥想到上次那次‘車禍’,“你那天什麼情況,我眼睜睜看著你差點往牆上撞。”
陸延這會兒不說話了。
他低垂著眼,目光聚在那串鑰匙圈上,半響才笑笑說:“手滑。”
偉哥拿他沒轍,又說:“你知道他們往哪兒走了嗎你就追。”
“去市區的路就那麼幾條,”陸延用手指勾住鑰匙圈,邊走邊把鑰匙圈轉得丁零當啷響,“碰碰運氣。”
事實證明陸延運氣不錯。
那位少爺肯定是頭一次來這,十有八九車上開著導航,他本來打算按照導航推路線,結果沒開幾段路就看到了那輛眼熟的改裝車……還有車後50米處那個三角警示牌。
肖珩覺得他今天出門肯定是沒看黃歷,不然怎麼能夠在短短十幾分鍾裡給他制造出那麼多驚喜。
“老大,”翟壯志小心翼翼地說,“這車真拋錨了?”
肖珩:“它也可能隻是跑累了,休息一下。”
翟壯志摸摸鼻子,知道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那拖車什麼時候到?”
“半小時吧。”肖珩抬手按著太陽穴說。
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左手邊是老舊的住宅區,右手邊是一片荒廢了的果園。
高溫天氣,外頭風吹日曬。
兩個患難兄弟隻能坐在車裡打發時間。
“我以前還真不知道咱市還有這麼個地方,”翟壯志說,“剛才繞半天才找著一小雜貨鋪,鋪子裡賣的都是什麼你知道嗎——我頭一回見到旺子牛奶。”
肖珩心說,我頭一回聽到有人能把吉他彈得那麼爛。
頭一回見著殺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