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偷風不偷月》, 本章共3351字, 更新于: 2024-11-08 22:25:59

姚徵擺了擺手否認,她是聽祖父姚企安講的,回憶著娓娓道來——


沈家在寧波口岸幾代開設錢莊,是當時數一數二的巨富。姚家隻是尋常小戶,家裡窮,姚企安十二歲就進了沈家做工,陪小幾歲的沈作潤一起長大。


沈作潤極有膽略,早當家,二十歲決定興辦中國人獨資的銀行,聯合同仁與外國資本分庭抗禮。


姚企安跟隨沈家離開寧波,成為沈公館的管家。


直到沈作潤去世,姚企安帶著沈作潤的遺體回故鄉安葬。


項明章暗忖,原來是主僕關系,妻女海外避難,隻能由忠僕料理身後事,他問:“所以沈家當時沒有別的親屬了?”


姚徵說:“還有一個兒子,沈少爺。”


項明章很意外,世代沿襲的龐大家業,唯一的兒子,不可能會置身事外:“那這個沈少爺當時沒回寧波嗎?”


姚徵湧起一陣酸楚:“這是祖父一輩子的心結,至死不能瞑目。”


姚企安帶沈作潤回寧波是在暮秋,第二年初春,沈少爺對外宣稱回故鄉守孝,其實是個幌子,他沒告訴任何人自己要去哪裡。


姚企安以前在沈家日日照顧,早已察覺沈少爺在秘密參加抗日活動,“組織”有安排,他不敢過問。


可他看著沈少爺長大,磕了碰了都要心疼半天,千般不舍沈少爺一個人在外顛沛,於是分別前二人作了約定。


沈少爺向姚企安承諾,到了新地方安頓下來,會寄信報平安。待戰爭勝利,瘡痍平復,一定會回寧波去,到時請姚企安見證,他會在沈作潤的墓前認罪磕頭。


為一封平安信,一個重逢,姚企安苦苦等待了後半生,不敢離開故鄉寸步。


饒是項明章一慣冷靜,聽罷也為之動容:“這麼說,沈少爺沒有回去?”


姚徵嘆道:“那些年傳言紛紛,有說他失蹤,有說他逃到海外和家人團聚,更多的是說他被日軍暗殺了。”

Advertisement


姚企安每逢聽見都要發脾氣,不讓人亂說,然而年復一年,他始終等不到沈少爺的音信,他開始動搖,被縹緲的猜測重重打擊。


姚企安越來越無望,他信佛,每天去寺廟敬香,求佛祖保佑沈少爺,到了晚年,他踏出寺門半步就會憂懼不安,便出了家。


法號是姚企安自己定的,忘求。


項明章明晰了,“忘求”是姚管家,他想起楚識琛提到的詩句,說:“‘忘求’二字有沒有說法?”


“是源自一句詩。”姚徵道,“祖父沒念過書,他說沈少爺小時候總念這句,他就記住了。”


姚企安以“忘求”為法號,也有忘卻念想的意思。


項明章滋味難言:“那位沈少爺到底去哪了?”


無人知曉,姚徵也不知道:“他關閉銀行之後,就沒了消息。”


項明章問:“銀行是他關閉的?”


姚徵說:“他是復華銀行的行長。”


項明章屏住的氣息陡地一松,那個被抹去痕跡的神秘角色、最後四年間的銀行行長終於分明,原來是沈作潤的獨子。


這個遙遠的、不曾謀面的人物叫項明章亂了心緒,他懇求道:“姚女士,您祖父對沈少爺感情深厚,一定留下不止這些信息,能不能再告訴我一些?”


談話間姚徵從防備變得松緩,那位沈少爺留給姚企安一筆養活幾代人的財富,讓姚家因此改命,讓她有資本開創事業。


從父親到兄長,再到她這個家裡的小女兒,以後是她的孩子姚竟成,會一代一代為沈作潤綿延祭奠之事,這是姚企安當年的遺願,也是姚家的報恩。


假如真的能找到沈家後人,不論親疏,總算一種微薄的圓滿。


姚徵思慮片刻,讓姚竟成搬來一隻木箱,結實厚重,看成色和款式是一件上百年的老物件兒。


沈公館裡珍玩不計,沈少爺隻留下最要緊的幾樣,姚企安卻每件都寶貝,走時收拾了沈少爺用慣的舊物,帶回寧波保存。


老式木箱打開,有上下兩層,第一層分成五角花格,每一個格子放著一樣物品。


最大的中心一格,是一隻雙拳大小的白釉盒燻,宋代的款式,姚徵沒拿穩,項明章伸出掌心託住,觸手溫涼。


姚徵道:“祖父說沈少爺公務繁忙,睡不安穩,每夜要燃香助眠。”


盒燻蓋子的雕花積了一層汙垢,項明章低頭嗅聞,久置的陳腐氣之外,有一股極淡的香味,很像楚識琛衣服上的迦南香。


第二件是玉珠算盤,就巴掌大,每顆珠子玲瓏剔透,項明章又想起楚識琛說“撥珠就是打算盤”。


姚竟成在一旁好奇:“為什麼這麼袖珍?”


姚徵說:“沈少爺五歲用的,是沈先生送他的生日禮物,結果他學會後走到哪打到哪,總有叮當的動靜。”


項明章覺得這話耳熟,在琴行樓上,趙組長曾問楚識琛為什麼學琵琶,也是五歲,也是玉珠算盤……


楚識琛還說母親嫌煩,又嫌算賬俗氣,於是教他琵琶陶冶情操。


這時姚徵拿起另一格的小玩意,薄薄的一片三角形,琢磨了幾秒:“哦,這是撥子,彈琵琶用的。”


項明章感覺咽喉被攫住,滾動喉結卻喘不上氣來:“……這也是沈少爺的東西?”


姚徵回憶道:“沈夫人教他彈琵琶,小孩子手指嫩,先用撥子,後來棄置一旁就被祖父收起來了。”


項明章難以回神,他當時以為楚識琛是瞎編的,為什麼會和沈少爺的經歷如出一轍?


姚徵自顧自可惜,她記得姚企安回寧波時還帶著一隻琵琶,小葉紫檀做的,是一件名貴的古董。


沈夫人是鹽政副總理的千金,那隻琵琶是她的嫁妝,沈少爺囑託姚企安,將琵琶與沈作潤一同下葬了。


姚徵拿起箱子裡最漂亮的一件,四方形的印臺,鎏金水晶表面,沈少爺隻留下了配套的行長公印。


“我小時候喜歡得很,總是偷拿著玩。”她笑道,“祖父沒少呵斥我,說這是法蘭西的皇家工匠制造的,花費了三個月。”


項明章再一次震動不已。


木箱頭層幾乎看盡,僅剩一隻個盒子,姚徵不記得是幹什麼用的,印象裡始終空著。


項明章拿起來,盒身扁平,包裹月白緞面,他打開,盒子裡面繃著一層黑色絲綢,凹陷下去一塊圓形的淺坑。


姚徵說:“像是首飾盒,但放镯子太小,戒指太大,耳環這種成對的東西更不合適。”


項明章一瞬間牽扯神思,他探手入懷,解下襟中的懷表,放進盒子裡,嚴絲合縫猶如榫卯相嵌。


他不得不懷疑,這隻懷表曾是沈少爺的舊物。


姚徵本來尚存一分懷疑,見到這隻懷表,相信了項明章遇到沈家後人的說法,她道:“沈少爺有一隻極其鍾愛懷表,平時從不離身。”


項明章問:“是不是在瑞士定做的?”


姚徵仔細回想:“貌似是……不過表鏈是沈夫人的項鏈改的。”


楚識琛說過,女士項鏈,或許來自母親……項明章感覺心髒被揪住了,一陣陣絞緊。


他顧不得了,掀開木箱空掉的第一層,下面是一些泛黃的紙頁。


他的嗓音很沉,發啞:“我可以看看麼?”


姚徵點點頭,可惜紙質的東西不好保存,數次搬家零落了一部分。


項明章拿起最上面一張,是沈少爺留洋的畢業證書,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授予的商業學士學位。


南方天氣潮湿,紙張霉變,上面手寫的花體洋文已經模糊不清,項明章放在茶幾一邊,拿起一份計劃書。


繁體題頭,是關於抗幣面額的研究決定,全文手寫,內容包含大量專用字符,是早年流行於錢莊之間的一種加密方式。


然後是一沓類似票據的東西,記錄了復華銀行捐贈和籌辦的物資明細,存留下來的一共四十九張,也就是至少有四十九筆。


姚徵感慨道:“沈少爺與他父親一樣,年紀輕輕,襟抱非凡。”


項明章問:“沈少爺當時多大了?”


姚徵推算:“1918年出生,到1945年,應該是二十七歲。”


二十七歲,楚識琛也是二十七歲。


木箱雙層皆空,項明章卻思緒如沸滿滿當當地燒燎在胸口。


忽然,姚徵摸開箱子裡的暗格,裡面藏著一張照片。


沈少爺留存於世的唯一一張舊照。


照片背面朝上,寫著兩行字,項明章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看清的一瞬間手指忍不住發抖。


狼毫寫下,端正小楷,筆跡似曾相識。


——今日生辰,吾與靈團兒。


落款:民國三十二年,秋。


項明章心頭震慄,幾乎難緩:“秋天的生日。”


姚徵說:“對,所以表字‘清商’。”


項明章脫口而出:“但願清商復為假,清商……沈清商。”


他反復念著,手心全是汗水,捏著照片翻轉到正面,呼吸剎那停止。


四角發黃的黑白照,一幢顯赫的沈公館,階前樹下秋風裡,沈清商俊秀挺拔,懷抱一隻純白的波斯貓,擎貓的左手戴著一枚瑪瑙戒指。


那張面容透著輕淺笑意,唇微張,風吹開了額發,一雙眉目好看得像遠山綴了寒星。


幹淨,從容,神採斐然。


項明章仿佛心髒驟停,死死盯著照片中的沈清商。


盯著這一張他恨不得每天見到、腦海中來回想起、喜悲嗔怒都靈動端方,與楚識琛一模一樣的臉。


迦南香,玉珠算盤,紫檀琵琶,法蘭西印章。


商學院,四年行長,小楷筆跡,靈團兒白貓。


懷表。清商。


楚識琛和沈少爺的一切全部吻合。


就算考證有誤,一方說辭是假的。就算是機緣巧合。就算是中了邪,陰差陽錯!


可是照片何解?


這張照片中的面目該何解?!


項明章熱血當胸,雙手卻冰涼顫抖,他用盡全力捏著舊照一角,已不知該如何稱謂照片裡的人物。


姚徵驚異地看著他:“項先生,你還好嗎?”


良久,項明章嘶啞出聲:“他真正的名字是什麼?”


姚徵回答:“上善若水的若,臻於郅治的臻。”


——沈若臻。


第69章

潛力新作

  • 近視眼勇闖恐怖遊戲1

    我進入恐怖遊戲後,因為高度近視看不清。 把血裙鬼蘿莉當親女兒愛護,把大Boss當老公處,把老詭異當親爹媽孝敬。 初次見面,我一把薅住大Boss的腹肌感嘆: 「身材真不錯,可惜就是矮了點。」 Boss氣笑了,把手裡的斷頭安到脖子上,磨牙: 「我一米八六,你現在再看看呢?」

    戀愛遊戲NPC在恐怖遊戲當玩家

    "我是戀愛遊戲的路人NPC,每天都在圍觀玩家花式攻略校草。 可是今天我突然被隔壁的恐怖遊戲當成玩家給選中了。 【歡迎來到S級副本「青森高校」。】 開局遇上存活率僅0.01%的副本,彈幕紛紛為我點根蠟。 副本boss卻在見到我的一剎那把頭迅速安上,若無其事地擋住腳邊的屍體。 「寶貝,你怎麼在這裡?」 「來,老公帶你去睡覺。女孩熬夜不好。」 彈幕都炸了。 【現在恐怖副本都沾親帶故的了嗎?】【大boss的落跑小嬌妻?】 我也想知道我的親親男友和同學們怎麼都背著我來當恐怖遊戲詭異的。"

    皇帝擺爛日常

    「臣妾不想做皇後了。」朕本來在慢吞吞地批奏折,忽然聽到朕的皇後來了這麼一句話。 朕手一頓:「……你想當皇帝?」 皇後:「?」 皇後平靜地說:「那倒也不必。」

    相術師

    我家是相術師血脈,能測生死無常。 大姐辨人善惡,二姐知人壽數,我能看到別人的死法。 除了四妹是撿來的,隻會抱我的大腿。 我爹死後,皇帝為我們賜婚。 大殿選夫時,大姐和二姐選走皇叔和太子,隻剩丞相和將軍。 四妹跪求我告訴她,誰的下場最好。 我指向了丞相。 四妹卻不信我說的是真話,搶先選走心悅於我的少年將軍。 她自作聰明,以為我留了一手。 可她不知道,我第一眼見她,就看到了她會死在我手裡。

  • 嫡次女

    我是家裏的嫡次女,生來就被長姐踩在腳下。 父母偏愛,長兄寵溺,就連我清冷禁欲的未婚夫,也在書房裏掛了長姐的畫像,日日思慕。 上輩子,我不服輸地和她爭,最後被打斷腿趕出家門,凍死在大街上。 這輩子,我不想爭了。 父母的愛,長兄的寵,那冷漠似天神的未婚夫,我統統不要了。 哪怕無人愛我,我也會好好活下去。

    春落晚楓

    男朋友有抑鬱癥。 藥物治療和專家咨詢一個月要花費上萬。 為了治好他,我沒日沒夜地接畫稿和跑外賣,朋友都勸我小心過勞死。 直到一天,我搶到富人別墅區的跑腿單。 價值一萬八的高級日料外賣,被我雙手畢恭畢敬地遞給單主。 抬眸時,卻看見本應在心理疏導的男友站在門前,一臉錯愕地看向我。

    粟禾

    我和妹妹都是亡國公主。城破那日,敵國士兵要凌辱我們,妹妹將我推了上去。 她以為我必死無疑,孰料我被敵國少主救下,還成了他的貴妃。 妹妹則淪為奴隸,每日苦不堪言。 妹妹含恨殺了我,與我一起重生了。 這次,她搶先跟著敵國士兵離開。 「姐姐,這次,貴妃隻能是我。」 她不知道,我並不想做貴妃。 有著公主血脈,要做,就做那復國的女帝。

    滿糖磕瘋了

    我縯了個男二火後,影帝的一段採訪就上了熱搜。 「最難過的事?哦,被甩了算嗎?」 「對方是誰?前兩天剛火的,同行,你們猜。」 我:你不如報我身份證?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