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識琛嚴肅道:“你不要什麼話都亂說。”
楚識繪愈發好奇:“我關心你嘛,那個同事到底帥不帥啊?”
楚識琛拗不過,回答:“帥。”
項樾的人楚識繪隻見過一個,問:“能有項明章帥嗎?”
楚識琛抬手把房門給她關上了。
音樂節在城南的霖湖湿地公園舉辦,說是公園,其實是一片浩大的自然風景區,開發早,佔地廣,是市內最受遊客歡迎的景區之一。
客流量達到飽和後,景區近幾年順應潮流,偶爾承辦大型線下活動。
公園入口,項明章提前到了,他個子高,在擁擠的人潮中氣定神闲,塞著耳機,一邊等人一邊跟段昊講電話。
楚家的車子駛過來,項明章道:“你忙吧,掛了。”
楚識琛開門下車,生平第一次穿牛仔褲,微白的藍色,褲腿不夠長,走動間露出一雙骨感的腳踝,上身的薄毛衣倒是寬松,袖子挽到手肘總會滑下一截。
唯一舒服的就是球鞋了,楚識琛朝項明章走過去:“我是不是遲到了?”
項明章目光灼灼,楚識琛每天在他眼前晃,肩平臂展,腰細腿長,包裹嚴密或是不遮寸縷,這副無可挑剔的身段他都欣賞過了。
但頭一回見楚識琛這樣打扮,少了些規矩,平添幾分青春。
項明章說:“不遲,走吧。”
他們隨著人潮入園,一路有指向標通往音樂節會場,還沒開始,演出人員安排在景區內的休闲中心候場。
整個霖湖景區是佰易的產業,項明章給段昊打過招呼,到了休闲中心,有工作人員帶他們去星宇的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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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開門,楚識琛率先露面。
星宇“蹭”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剛化過妝,戴著項鏈耳環,頸側爬著一條蜥蜴刺青,頭發是淺灰色,藍色美瞳,因為吃驚大大地瞪著眼。
項明章心想,什麼哈士奇。
門碰上,星宇回了神:“楚、楚哥……你怎麼會來這兒?”
楚識琛翻過聊天記錄,“他”對星宇的態度稱得上殷勤,既然要談事情,和氣一點才好說話,他應道:“我來找你,好久不見。”
星宇跌回沙發,依舊瞪著眼睛:“你不是失憶了麼?”
楚識琛說:“沒錯,我確實失憶了。”
星宇仰靠住墊子,好像一瞬間放松下來,說:“那你找我幹什麼?你記得我是誰啊?我跟你沒什麼關系,就算有也兩清了。”
楚識琛微微蹙眉,問:“你們樂隊為什麼解散了?”
“不想在一塊了唄,結婚還能離呢,樂隊還能維持一輩子啊。”星宇說,“你找我也沒用,我跟別人沒聯系,他們去哪混我也不知道,大家相忘於江湖了。”
楚識琛不過問了一句,對方急於撇清的反應有些過度。
這時項明章說:“遊艇派對的演出費上百萬,你們身價還挺高,解散了不覺得可惜?”
“什麼意思?” 星宇衝楚識琛說,“上百萬是你自願給的,你說欣賞我們的表演,現在失憶不記得了,後悔啦?我不負責!”
楚識琛被他吵得頭疼,說:“我沒別的意思,我當初確實欣賞你們,除了你,還有那個貝斯手,張徹,你知道他去哪發展了嗎?”
星宇答非所問:“演出費你要不回去,就算你告我,法律規定特殊含義的數字算贈予,不支持追回!”
項明章隻知道上百萬,問:“什麼特殊數字?”
星宇說:“1314520!”
項明章沒想到是這麼個七位數。
隻有楚識琛不明所以,因此一點不含糊:“演出費這麼高,你們卻作假騙我,協議上寫的是張徹,派對當晚另有其人,我可以告你們違約。”
星宇剛二十出頭,有些慌了:“楚識琛,你翻臉不認賬!一百多萬演出費是因為你想睡我!”
楚識琛猝不及防:“什麼?”
星宇說:“張徹還是李徹你在乎嗎?少來了!那一百多萬零頭給他們,大頭是我的,錢我都花了,你去告我吧!”
項明章全都明白了,楚識琛欣賞樂隊是幌子,看上了主唱是真,派對當晚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貝斯手張徹臨時換了人,樂隊等於違約,但楚識琛當時並不在乎。
結果遊艇出事,楚識琛失憶了。
星宇怕楚家反過來追究,於是解散樂隊,拉黑了楚識琛的賬號,他剛才口口聲聲一直在強調演出費,害怕他們是來索賠的。
楚識琛緩過神,說:“那一百多萬我不會要回來,我要知道張徹在哪,假冒的又是誰。”
星宇耍賴道:“我忘了。”
“那就認真想一想。”楚識琛說,“你既然來演出,說明想在這一行幹下去,如果你的違約行為曝光了,以後還會不會有人請你?”
星宇緊張道:“你少仗勢欺人……我不就沒給你睡麼,是你自己喝暈了!”
項明章忍無可忍:“叫主辦方的人過來。”
“……別!”
星宇沒辦法了,終於承認,樂隊本來的貝斯手叫張徹,音樂學院沒畢業,退學跟他們一起駐唱演出,派對前一周,張徹被一輛摩託車撞了,手臂骨折,根本拿不起貝斯。
他們駐唱的酒吧裡有個人叫Alan,貝斯彈得不錯,主動提出願意替張徹表演。
楚識琛問:“大名是什麼?”
星宇說:“不知道,我們好多都用藝名,也不在乎來歷,他不要錢,隻想上遊艇體驗一次,我們就同意了。”
楚識琛說:“出事後你見過他嗎?”
“沒有。”星宇回答,“當晚大家被送到醫院,我就沒見到他。”
樂隊成員以為Alan遇難了,怕楚家知道他們違約,所以沒人敢告訴警方,這也是樂隊決定的解散的重要原因。
後來張徹的父母找來,把人帶回老家去了,事情逐漸平息,他們沒聽說派對有人喪命,但也再沒見過那個Alan。
楚識琛說:“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星宇回憶道:“皮膚曬得特別黑,深眼窩,肌肉挺結實的,會說英語,不過普通話不太好。”
項明章問:“哪裡口音?”
星宇抓抓頭發:“聽不出來。”
見完星宇,楚識琛和項明章離開休闲中心,原以為找到一絲線索,沒想到更渺茫了。
一個姓名不知、來歷不詳的人,要去哪找?
楚識琛抱著雙臂走了一截,停下來:“你說會不會是我多慮了,一切隻是意外。”
項明章在腦中復盤了一遍,說:“我反而更篤定,骨折、頂替、出事、消失,環環相扣絕不是巧合,況且不是還有一個張凱麼。”
楚識琛有些煩:“別人是花錢消災,這一百多萬花出去是圖什麼。”
項明章冷哼一聲:“不就是圖佔人家便宜。”
楚識琛為這個身份背夠了風流債,不差這一樁,並且敏感阈值大幅提升,調侃道:“錢白花了,沒佔到。”
“怎麼,你覺得可惜?”項明章一步橫擋在他面前,“星宇沒有價值了,你不許再跟他聯系。”
楚識琛動了動嘴唇,突然,不遠處的草坪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他嚇了一跳:“什麼事?”
音樂節開始了,項明章說:“反正都來了,過去看看。”
楚識琛在二十一世紀接觸了不少新事物,參加的現代活動卻屈指可數,走到舞臺周圍的草坪上,人頭攢動,大片大片呼喊尖叫的年輕人。
強勁的光束巡回閃爍,音響震天,楚識琛不認識臺上的歌手,聽不懂歌詞的含義,但一步步越走越前,他許多、許多年沒見過這般朝氣蓬勃的景象了。
振臂吶喊,不為申訴求索,隻有恣意。
高聲呼喝,不求覺醒振奮,隻因快活。
楚識琛擠在人群中,樂聲如狂潮席卷過每個人的頭頂,他短暫地忘記了一切煩憂。
舞臺上的歌手吼得撕心裂肺,楚識琛一句也聽不清,他拍一下項明章的手臂,問:“什麼曲子?”
喧囂如沸,項明章沒聽到,傾身附在他耳畔,反過來問:“會不會唱?”
身旁的陌生人吱哇亂叫,楚識琛顧不得所謂的規矩和教養,大聲說:“不會。”
項明章覺得好玩,又問:“你不是喜歡搖滾嗎?”
楚識琛痛快地喊:“忘了!”
燈光掃過,楚識琛額上的薄汗晶亮,雙眸更亮,臺下觀眾都在瘋狂地拍照片,他掏出手機對準舞臺。
周圍有人擠了一下,項明章的一半肩膀闖入鏡頭。
楚識琛後退半步,不夠,又退了一步,白色球鞋踏著綠茵,直至手機畫面框住所有他想記錄下來的東西——
鋼架高臺,絢爛熒屏,一角晴空,以及晴空之下、人海之中的項明章。
倏地,項明章回首尋找他,逆光的輪廓多了一層不真實的虛影。
楚識琛按下快門,將這一刻定格。
項明章朝他走過來,揩了一把額角的汗珠,隨口問:“拍了什麼?”
“舞臺。”楚識琛裝起手機,莫名地撒了謊。
項明章道:“熱死了,去買點東西喝。”
景區有音樂節主題的秋日集市,熱鬧非凡,除了各式各樣的飲料和小吃,很多攤位在售賣演出紀念品。
楚識琛肚子不餓,也不饞,純粹是圖新鮮買了一些吃的,上一次這般消遣是二十啷當歲的留學光景,他與同窗好友一起逛舊金山的唐人城。
項明章拎著兩瓶水,說:“你那點胃口,能吃得完?”
楚識琛說:“有你的份。”
項明章道:“給別人豪擲百萬,給我吃小地攤兒?”
楚識琛在公司裡學了個詞,畫大餅,一般用於上司對下屬,他反方向活靈活用:“你放心,等我以後籤了大項目,幫你賺千萬。”
項明章覺不出一絲欣慰,從楚識琛手裡拿過麻團魚蛋桂花糕,塞上一瓶水,說:“小心喝多了。”
兩個人闲逛一圈,到處都是人,遮陽傘下的座位需要等,草坪上一撮一撮的家庭在席地野餐。
小孩子們四處奔跑,楚識琛感慨道:“真羨慕他們無憂無慮。”
項明章隻覺得吵鬧,說:“我恐孩症犯了。”
楚識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