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太八卦地問:“你看上他了?”
楚識琛急忙否認:“不,一點都不熟。”
楚識繪來找楚太太幫忙拆行李,不知道什麼時候立在門口:“帥不帥啊?”
楚識琛又是一驚,原來除了他,全家人都知道。
楚太太和楚識繪走了,門關上,楚識琛倚著床頭呆坐了許久,他掀被下床,從櫃子裡抱出琴盒。
裡面的琵琶一直不見天日,他取出來細細地擦拭了一遍。
當初挑中這一把不是因為多貴重,是因為跟母親的那一把有幾成相似。
他深知自己沒有與人琴瑟和鳴的福分,所以父親死後,他吩咐老管家將琵琶帶回寧波,作為紀念與父親一同安葬。
楚識琛輕巧一撥弦,心中蕩然,父親母親絕對想不到,真有人送了一把琵琶給他。
那張君子協議別在弦上,筆墨仍舊,不準陷害他,項明章已經補償過,不準隨意開除,項明章昨晚說根本不會再開除他,不準讓他削蘋果,的確沒有,反倒為他斟過了酒。
指腹勾在弦上,掩蓋掉楚識琛的一聲低嘆。
項樾園區,商務車在大樓門口停穩。
項明章開完例會回來,快中午了,辦公區的氣氛有些放松,他一出現,所有人重新打起了精神。
經過秘書室,門窗緊閉著,裡面空無一人。
項明章進了辦公室,邊邊角角都已經清理幹淨,辦公桌上,那晚弄湿、弄皺的文件全部作廢了,鋼筆滾落磕壞了筆尖,剩下的半瓶伏特加灑在地毯上,撤掉換了一塊新的。
不知道的以為“激戰”過一場,實際雁過無痕,人家連認都不認。
Advertisement
關助理敲門進來,送上一份文件,說:“項先生,這是SDR補的附件。”
項明章接過,神情淡淡的:“怎麼不是楚秘書來送?”
關助理說:“楚秘書請病假了。”
項明章捻著頁腳,沒抬眼:“他怎麼了?”
“好像是著涼了,發高燒。”關助理說,“電話裡嗓子都啞了,楚秘書沒告訴您嗎?”
項明章道:“我上午開會,哪有時間管誰請假。”
關助理愣了愣,直覺項明章憋著股不痛快,她有眼色地說:“那我先出去了,您有吩咐就叫我。”
剛轉身,項明章又問:“楚識琛請了幾天假?”
關助理懂了,老板是在不滿意秘書請假,她停下回答:“請了一天。”
項明章皺一下眉頭,發高燒就休息一天,還不夠時間輸液的,說:“多給他批兩天,告訴他養好了再來。”
關助理又不懂了:“好,您有需要轉告的嗎?”
“沒有。”桌面一塊沒擦掉的酒漬,項明章撫上去說,“不必對他提我。”
第36章
楚識琛在家休養了三天,燒退了,有點咳嗽,身體上的痕跡褪成淡粉色,他挑了件布料挺括的襯衫,盡量用衣領遮住脖頸。
穿好仍嫌不夠,楚識琛極少佩戴首飾,額外添了一隻鍍金嵌祖母綠的領帶夾,再將頭發稍微抓向腦後,顯得精神。
這樣別人的注意力要麼在他臉上,要麼在他華麗的襟前,就會忽略他頸側可疑的吻痕了。
從樓上下來,楚識繪正在扯著透明膠打包裹,她網購的戶外椅在露營第一天就瘸了一條腿,要退貨給商家。
唐姨說:“我的大小姐,你還寄回去幹什麼,直接扔掉好了呀。”
楚識繪道:“我要讓商家看看他賣的破椅子。”
楚識琛一直覺得網購很神奇,雙方不必見面就做了交易,不滿意還能退掉,他問:“小繪,商家會退錢給你嗎?”
“當然了。”楚識繪說,“質量問題是對方的責任,不退錢的話生意也太好做了。”
楚識琛思索著點點頭,車備好了,他出門上班。
江岸大道的車流望不到盡頭,四處響著焦躁的喇叭聲,楚識琛卻希望多堵一會兒,他逃避地想,要是項明章今天出差就好了。
可惜司機太敬業,後半程車速起飛,準時抵達了項樾園區的大門口。
正值早高峰,辦公大樓的電梯間外站滿了人,楚識琛兩天沒來,銷售部的同事關心他身體怎麼樣了。
這時有個眼尖的咳嗽了一聲,聊天戛然而止,大家齊聲衝著同一方向說:“項先生,早。”
楚識琛微微僵硬,落枕似的,身體和視線沒有扭轉半分。
項明章走過來,正好電梯到了,他雖然總裁架子重,但不屑於佔員工的便宜,說:“我不喜歡插隊。”
大家便按順序進入電梯,楚識琛最後一個,站在最外面,垂眸祈禱梯門快點關閉。
還有餘量,彭昕說:“項先生,您上來吧。”
項明章無動於衷:“我等另一部,免得擠到別人。”
彭昕說:“擠擠也沒事啊。”
項明章道:“你不介意,有的人會介意。”
人一旦心虛,就會此地無銀三百兩,楚識琛怕別人懷疑到自己頭上,一側身,讓出旁邊的位置。
項明章這才進來,確實有點擠,與楚識琛相距寸步,古龍水和迦南香的味道都淡淡的,不著痕跡地融合。
從一樓到九樓,楚識琛全程沒抬過眼睛。
秘書室關了兩三天沒通風,那盆蘭草徹底枯萎了,楚識琛簡單收拾了一下,開始處理系統積攢的消息。
十分鍾後,他到總裁辦公室門外,抬手敲了敲。
裡面,項明章說:“進來。”
楚識琛吸了一口氣,推開門,目不斜視地走到辦公桌前,放下一本文件夾:“項先生,這是要用的會議文件,內容核對過了。”
項明章翻開看了一遍,拿上新換的一隻鋼筆,說:“過去吧。”
(一)會議室,橢圓形的長桌可以容納三十人,項明章坐在頂頭的位子上,楚識琛在一旁負責記錄。
這場會議是關於亦思的財務內控,項明章擬定的幾條建議經過推敲、細化,今天要做一次正式的討論。
參會人員陸續到齊,包含各部門的主管負責人,還有幾名高層決策者。楚識琛許久沒見李藏秋了,經過任濛那件事,再加上和李桁的衝突,雙方的關系變化已經心照不宣。
但表面工夫還是要做的,楚識琛主動叫了聲“叔叔”。
李藏秋應了一聲,衝項明章道:“項先生,人來齊了,咱們開始吧。”
項明章拿著投影儀的遙控,會議開始,氣氛比平常的項目會議要嚴肅得多,財務部震蕩剛過,正是心有戚戚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等待接下來的整頓。
財務內控的要義就是加強內部的財務管控,項明章既是項樾通信的決策人,也是老項樾的董事之一,對一間公司的運作進行調整和把控可以說是駕輕就熟。
幾條大方向講完,項明章放下遙控問:“各位怎麼看?”
會議室內一片沉寂,收購以來銷售部和財務部先後被開刀,誰也不敢當出頭鳥,聽吩咐辦事是最保險的。
項明章料到了,說:“李總?”
李藏秋敲了敲太陽穴:“我認為沒什麼問題,不過大方向下面要繼續劃分,再設立機制,這個粗細怎麼把握?太細的話,效率不高,人事成本增加,粗的話影響效果。”
項明章道:“凡事分輕重,可以先從一個側重點入手,比如預算,然後再勻速推進。毛病不是一天造成的,也不能指望一下子改好。”
李藏秋說:“財務內控牽動其他各部門,那項先生想從哪個入手?”
項明章道:“亦思這些年最大的問題就是客戶流失,是研發的產品不夠好,還是業務運行有問題?”
銷售和售前已經開過刀,李藏秋絕口不提:“效益不好,研發投入就要削減,然後影響產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項明章又問了一遍:“各位怎麼看?”
身旁,始終專心記錄的楚識琛停下來,打破第二輪沉默:“項先生,我有一點想法。”
項明章道:“你雖然是我的秘書,但畢竟曾是亦思的一份子,可以說說看。”
楚識琛之前負責查賬,除了積弊的人為問題,還發現了一些解釋不清的“爛賬”。
他抬起頭,說:“我覺得可以增設一條退款機制。”
一潭死水的會議室隱有騷動,財務部總監問:“哪一方退款?”
楚識琛說:“亦思退款給客戶。”
項明章覷著桌面:“說下去。”
楚識琛道:“今年初,石清醫藥停止續費,等於和亦思終止了合作關系,原因是定制的CRM系統不滿足預期。銷售部談這個項目的時候給了十二分的承諾,但研發部的滿分是十分,而甲方給的價格隻有八分。”
市場總監說:“客戶的需求是八分,我們要盡十二分的努力去滿足,這沒有什麼問題。”
“不,這有很大的問題。”楚識琛反駁,“銷售為了拿下項目,過度承諾,後續研發部門無法交工,如果加大投入又產生預算緊張的問題。最終客戶拿到不符合承諾的產品,導致不滿,也就不會再跟亦思繼續合作。”
研發部主任頻頻點頭,附和道:“我同意。”
楚識琛說:“客戶購買亦思的系統,後續要維護、優化,進行續費,一個需要續費的項目,代表這不是一錘子買賣,必須要考慮後面的風險。”
在客戶流失前,會經歷很長一段時間的拉扯,甲方和亦思互相推諉,業務部門和研發部門互相抱怨,既損害公司的對外形象,又造成內部矛盾。
期間產生的預算追加、違約金等等,就形成了所謂的“爛賬”。
李藏秋問:“你的意思是,客戶不滿意就退款?”
楚識琛回答:“是產品有問題就退款,表面看來是為了保障客戶權益,實際上是為了約束自我。產品A就是A,B就是B,項目的每個環節必須嚴謹,不能開空頭支票,不能為後期留下隱患。”
楚識琛一口氣說罷,問:“各位意下如何?”
項明章道:“其實國外部分公司在推行退款制度,效果還不錯。”
研發部主任用玩笑的口吻表明立場:“那可以試試嘛!”
李藏秋說:“推行一個機制不容易,尤其跟員工的薪資績效掛鉤,很多成本是看不見的。”
楚識琛道:“客戶不滿,亦思口碑下滑,這種隱性損失才是看不見的。借財務內控這個機會,把機制設立得足夠公開、透明,相信成本可以把控。”
李藏秋說:“識琛,我怕你是紙上談兵。”
項明章合上文件夾:“是紙上談兵還是一擊得勝,那就要看大家有沒有改變的決心了。”
這話幾乎表明了態度,楚識琛跟著說:“窮則變,變則通,一次嘗試而已,又不是背水一戰,對不對?”
眾人觀察著風向,有真心贊同的,也有含混不詳的,總之沒有人提出異議。
會議結束,大家很快走光了,偌大的會議室隻剩項明章和楚識琛兩個人,投影儀關閉,懸垂的幕布變成了空白。
楚識琛關上電腦,說:“退款這件事是我早上偶然想到的,會上直接提出來,倉促了些,下次我會先打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