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前總監了然道:“都打給項先生了,還用得著老彭破費?”
果然,彭昕掛斷電話回來,一臉喜色,宣布道:“項先生說大家辛苦了,不管這個標是否拿下,今晚好好放松!”
一陣歡呼,經理說:“先去吃飯,把公司那幾個都叫來,吃貴的!”
主管提議:“附近有一家日料店,巨貴。”
“不行。”彭昕立刻否決,“項先生說不要吃日料。”
售前總監不信:“項先生怎麼可能管這種事,老彭,是不是你不想吃?”
彭昕說:“我也不知道啊,項先生真的說了這麼一句!”
街邊清風吹拂,楚識琛一直靜靜地聽大家七嘴八舌,發絲輕揚,心緒跟著略微飄遠,直到同事喊他上車才回過神來。
最終去了另一家巨貴的新式本幫菜,以海鮮為主,楚識琛第一次參加聚餐,心情十分愉悅。
盡興至夜深,楚識琛回到家。估計是怕招蚊子,花園裡沒有留燈,不過月色皎潔足夠看路了。
那一小杯濃縮咖啡著實強勁,他毫無倦意,趁夜風涼爽坐在樹下的秋千椅上,打算聽一聽蟬鳴來催眠。
手機響,是項明章在瑞士打來的。
楚識琛來不及計算時差,按下通話鍵,“喂”了一聲。
夜深人寂,手機裡的聲音聽得分外清楚,項明章說:“這邊開會的資料發給你,明天整理出來給研發部的主管。”
楚識琛說:“好。”
手機中也靜了,如果沒有別的事要吩咐,已經可以掛了,楚識琛等候著,隱約聽見一串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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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你在忙?”
項明章說:“忙完了,出來隨便逛逛。”
楚識琛有些向往地說:“我知道瑞士銀行。”
項明章道:“你聽起來心情不錯。”
今天的確高興,楚識琛伸直長腿蹬了下地面,秋千椅蕩起一點高度,他將機身貼緊耳朵,低聲問:“為什麼不讓大家吃日料?”
項明章回答:“我擔心有人對日料過敏。”
楚識琛以為上一次在日料店的失態掩飾得很好,不想承認:“誰?”
又一句法語傳來,這次是項明章對別人說的,沒那麼流暢,但很好聽。
然後不知是真沒聽清,還是裝模作樣,項明章延遲地問:“你剛才說什麼?”
楚識琛反問:“你剛才的法語說什麼?”
項明章道:“我誇它漂亮,讓我有些心動。”
楚識琛聽說歐洲人浪漫,尤其是法國人,男男女女都很多情,出差之餘穿插一場異國邂逅並不奇怪。
他有分寸地說:“那不打擾了。”
結果項明章緊接著說起正事:“我訂了後天的航班回去,晚上約了老項樾的董事們。”
壽宴過去近一周,冷處理後雙方情緒恢復平靜,等面對面就容易談了,再說下周一總不能繼續缺席例會。
項明章這麼說,顯然時間和地點已經定好,人也通知過,親力親為足夠誠意。
楚識琛沒什麼要做的了,他記得美津樓經理誠惶誠恐的樣子,說:“雖然不知道你的逆鱗是什麼,但這次控制好脾氣。”
項明章道:“萬一控制不住,需要有人提醒。”
秋千蕩得高了,楚識琛踩住地磚剎停,搖晃間產生一霎的暈眩。
他今晚問了第二次:“誰?”
項明章這次聽清了,言簡意赅,似要求,亦似請求:“來接機,陪我去。”
第27章
國際機場,蘇黎世起飛的航班準時抵達,項明章脫下大衣搭在小臂上,長腿闊步地走出接機通道。
等候區站滿了人,司機迎上來,接過行李箱說:“項先生,我來拿。”
項明章朝四周掃了一圈,問:“楚秘書呢?”
司機回答:“楚秘書在車上。”
項明章腹誹,真會擺架子。
航站樓門口,一輛轎車停泊在夕陽下,後面的車窗裡,楚識琛低頭露著半張側臉,晚霞覆蓋,車邊人來人往,方正的窗子像一塊影影綽綽的斑斓畫屏。
項明章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睨向車內,楚識琛感覺到陰影抬起頭,將手中的平板電腦放在一邊,屏幕閃過密密麻麻的黑體字。
門打開,楚識琛往裡挪了挪,說:“項先生。”
項明章長腿一跨坐進去:“小說好看麼?”
楚識琛道:“消遣罷了。”
項明章把大衣丟到彼此中間,問:“來接機很無聊?”
楚識琛回答:“還好,肯定不如來機場抓人刺激。”
兩個人在大廳對峙的場景浮現腦海,項明章被噎了一下,司機放好行李上車,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車子駛離機場,日暮時分市區堵得厲害,來不及回家,隻能直接趕去赴宴。
楚識琛做好預設,提前去了趟公司,將總裁辦公室備用的一套西裝帶來了,瑞士氣溫低,項明章帶的衣服估計不合適。
他問:“到酒店的洗手間換一下?”
項明章下飛機就覺得熱了,說:“就在車上換吧。”
楚識琛拎過副駕上的西裝袋,拉開拉鏈。項明章正好脫掉針織上衣,西褲款式差不多,他不準備換了,但皮帶顏色和西裝不搭,他解開金屬扣抽了出來。
楚識琛以為項明章要脫褲子,非禮勿視地盯著窗戶。
項明章套上襯衫,單手系紐扣,另一隻手在袋子裡撥弄,問:“領帶?”
楚識琛回頭:“沒有麼?”
項明章想了想,辦公室放的這一套似乎沒準備領帶,司機有眼色地問:“要不要繞路買一條?”
時間恐怕來不及,楚識琛輕抬下巴,扯開自己頸間的領帶拿下來,遞過去說:“先用我這條。”
項明章靠著座椅系扣子,微微頷首,目光上挑,示意“我騰不出手”,楚識琛愣了一秒,蹙起眉,傾身將領帶套上了項明章的脖頸。
光滑的布料帶著餘溫,項明章配合地揚起頭,方便楚識琛翻出衣領壓下,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愈發嚴肅,動作也略顯粗暴。
楚識琛敷衍地打了個結:“好了。”
項明章感覺像給囚犯套枷繩,說:“你想勒死我嗎?”
楚識琛松開手:“那你自救吧。”
轉回身坐好,楚識琛幾乎挨著車門,他不會承認,此刻的不悅不僅是因為做這種伺候人的細微小事,還因為莫名產生的局促。
項明章穿好襯衫,借著整理褶皺,手掌在胃部壓了一下。
到達酒店,楚識琛已經神色無虞,跟隨項明章一路進了包廂。
一共兩桌,受邀的董事差不多到齊了,比壽宴那天少了七八位,仔細看,有三四張那天沒見過的新面孔。
小廟尚有三尊佛,公司派系叢生,暗中的隊伍泾渭分明,今天來的想必一大半是項明章的擁趸。
董事們年紀不輕,項明章率先向前面的幾位打招呼,笑著叫道:“方伯伯,唐伯伯,倫叔。”
見他態度親近,為首的幾位便喊他“明章”。
眾人入席,楚識琛坐在項明章的旁邊。
行政總廚帶服務生來上菜,冷盤有陳皮荔枝凍、陳皮甘梅漬海參、青檸陳皮鴨,熱盤有陳皮甜酒燉乳鴿、金盅陳皮南瓜羹,陳皮紅豆酥,前前後後上了十幾道,滿屋浮動著清甜的香氣。
今天這一桌“陳皮宴”下了大功夫,項明章道:“用的是二十年左右的陳皮,理氣,去燥,消肝火。”
這是給壽宴的鬧劇一個交代,起碼心思可嘉,宴席開始,項明章說:“各位嘗嘗味道怎麼樣。”
眾人動筷,交口稱贊滋味不錯,楚識琛拿熱毛巾淨了手,夾起一顆荔枝放進口中,冰涼沁甜,小核挖掉了,填滿陳皮熬煮的果凍。
桌上談起上周的例行公務,項明章雖未露面,但對公司的事情追蹤得很緊,顯然十分上心。
聊了會兒公事,項明章沒有避諱壽宴的難堪,舉杯說:“上次讓各位長輩看笑話,是我的不對,請多擔待。”
那位方伯伯道:“其實那天是話趕話,不能算明章的錯。”
“是啊。”倫叔附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們這些外人沒資格置喙,隻要項董沒事就好。”
項明章承認道:“那天是我失態了,不該在爺爺面前提項瓏。”
桌上聽見這個名字一齊靜默幾秒,方伯伯問:“這兩年還是沒有消息?”
項明章說:“可能走的時候就決定不回來了吧。”
另一桌有人勸道:“明章,不必介懷,人生在世有得有失,項董連著兩輩的血脈之情都給你了。”
項明章神色落寞:“可項瓏畢竟是我爸。”
楚識琛保持著緘默,聞言不禁側目,項明章說話時低垂著眼睫,嗓音沙啞,英俊的面孔透出幾分失意。
可他從項明章的眼尾窺探,驚覺目光涼薄,根本沒有一絲溫情。
倫叔說:“你也到成家立業的年紀了,等結了婚就不會糾結上一輩的感情了。”
唐伯伯活躍氣氛:“是啊,你什麼時候娶老婆?”
項明章笑了一聲,玩笑道:“今年來不及了,明年吧。”
眾人一笑置之,壽宴的事情就算翻篇了,項明章敬大家,一飲而盡,酒液流向胃部,額角隱隱泛起青筋。
他松開杯子,環抱雙臂向後挨住椅背。
楚識琛又夾了一顆荔枝,吃完扭臉,見項明章鬢角的碎發有些泛潮,薄唇緊抿半晌沒有說話了。
桌上將要冷場,楚識琛望向一位董事,說:“王副總,祝賀您喜添孫女。”
王副總心情大好,笑著說:“多謝,你是明章的助理?真是一表人才,性子也很沉穩啊。”
楚識琛回答:“您謬贊了,我姓楚,是項先生的秘書。”
倫叔問:“你父親是不是楚喆?”
楚識琛點點頭,接著說:“項董的壽宴沒辦好,項先生一直耿耿於懷,下一次一定辦得‘喜恰祥和’,盡力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