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偷風不偷月》, 本章共3636字, 更新于: 2024-11-08 22:25:59

他正恍惚,楚太太悄悄走了進來。這一晚太耗費心神,她沒力氣應付別的了,把大家送走,隻想一個人陪著兒子。


“快躺好呀。”楚太太扶沈若臻躺下,自己坐在床沿,伸手去攏沈若臻的頭發,“東方人還是染黑色好看,你又白,這一點隨我。”


許是太累了,楚太太口氣輕柔,叫沈若臻不忍打斷。


楚太太便守著他傾訴:“在國外一年多,電話也不打一通,每次找你都嫌我煩。這次回國更是和狐朋狗友玩瘋了,家都不回,你好沒良心,媽媽答應賣股權,你呢,連一頓飯都不陪我吃。”


“遊艇爆炸,我接到電話魂都嚇飛了,可能當媽就是要擔驚受怕,受一輩子苦。”


楚太太吸吸鼻子,嘆息道:“醫生說是有幾率恢復的,我不擔心,你醒過來我就知足了,現在記住我是你媽媽,好不好啊?”


沈若臻沉默聆聽,泛起一陣心酸,他的母親遠隔海洋是否也這般牽掛他?可事到如今,他的母親和妹妹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沈若臻眼角頓紅,合緊了牙關。


“都不記得你上一次這樣乖是幾歲的事了。”楚太太流下眼淚,“你爸爸走了,我隻有你和小繪了。你今晚要是沒挺過來,我怎麼活呀。”


沈若臻已發不出一言,他怕刺激到這位母親,他知道對方不會相信他的否認,隻會難過。


他又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存在,來自1945年,是上一個世紀的人,他根本無從證明,隻怕會被當成瘋子。


楚太太幫他掖好被角,離開前說:“小琛,再睡一覺吧。”


沈若臻哪裡睡得著。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天亮了,他拖著病軀下了床,赤足踩在堅硬穩固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到窗前。


推開窗戶,高樓之下的風景盡收眼底,遠處的長街車流熙攘,廈宇密如林,行人全無艱苦舊貌。


隻有朝霞如初,其餘當真改天換地。

Advertisement


國,瘡痍已復,正大光明。


可家呢?


尚未祭拜過的父親,久未團圓的母親胞妹,全部消失在時間之中了嗎?


他又算什麼?


憑空來此,過去不能言明,當下一無所知,未來何去何從?


他沈若臻又算什麼?!


偏偏天不絕命,讓他活下來。


而活下去,他需要學會生存,要生存就要先適應這裡的一切,在此之前,要有一席之地安身。


沈若臻想,他一定和“楚識琛”長得很像,連親緣際遇也格外吻合,他現身在這間病房,在楚家,會不會是老天爺冥冥中的安排?


或許,是上天在幫他,借給他一個新的身份。


沈若臻的心快速跳動起來,為如此下策感到惴惴和羞慚。


抬眸望向天邊,陰雲散盡明月沉,他鬼使神差地將手探出窗外,攬了一掌清風。


不,不算借,是偷。


第3章


在沈若臻醒來的第二天,沒來得及做詳細檢查,就被楚家悄悄地接走轉院了。


他住進一家高級私立醫院,病房更寬敞,看護更多,環境更私密,同一樓層幾乎沒有其他病人。


沈若臻不怕悶,也沒有任何額外需求,他每天隻要報紙,各種出版社的報紙越多越好。


他渴求一切訊息,國際時局、經濟發展、工業科技、民生教育,隻要醒著,他總是在孜孜不倦地閱讀新聞。


沈若臻驚奇整個世界的巨大變化,從過去來到當今,他的不安在日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慶幸。


同樣驚奇的還有楚太太,她不學無術的兒子竟然開始讀書看報了,忍不住問:“小琛,累不累呀?”


沈若臻尚未完全適應這個稱呼,遲了半拍抬頭,回答:“我不累。”說完頓了一下,他叫不出“母親”,也偽裝不出親昵,便說:“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楚太太歡喜得要死,簡直快掉眼淚了,她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希望“兒子”趁失憶能陪她多說幾句話。


沈若臻合起報紙,常言道“說得多錯得多”,他提前預防:“我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好多東西不認識,一些淺顯的知識也如聞天書。”


楚太太安慰他:“別難過呀,你以前也蠻無知的,肚子裡沒有多少墨水。”


沈若臻一愣:“是麼?”


楚母說:“幸好你妹妹會讀書,成績又好,不然我在太太圈子裡交際,真的臉上沒有光彩。”


沈若臻:“……”


談天時,沈若臻免不了想起自己的母親。他的母親是個大家閨秀,是他兒時的啟蒙老師,對他嚴格大於寵愛,相比較父親,母親對他寄予了更多的期望。


而楚太太則是典型的“慈母”,對楚識琛不講要求,全盤接受,從未想過有一天發生不可挽回的事情該怎麼辦。


沈若臻想,他以“楚識琛”的身份活著已是不光彩之舉,若隻享權利,不盡義務的話,豈非徹頭徹尾的小人?


身為兒子和兄長,作為一個成年男人,該做的事,該承擔的責任,他要替楚識琛做到。


那天醒來,見到的陌生男人說“搞出這麼大的事故”,沈若臻一直記得。


他猜“楚識琛”是有幹系的,可這些天過得安安穩穩,麻煩已經處理妥當了嗎?親屬會不會受到牽連?


沈若臻找機會問起那晚發生過什麼,楚太太怕刺激他,輕描淡寫略了過去,最後叫他放心,說李叔叔會處理好的。


後來,沈若臻從楚識繪口中得知是遊艇爆炸,轉院也是因為牽涉的人多,在同一家醫院擔心會有麻煩。


至於後續處理,楚識繪不太清楚,同樣說李叔叔會搞定的。


沈若臻留心觀察,發現楚家真正做主的人是李藏秋。


亦思的公務,爆炸事故的爛攤子,都是李藏秋拿主意,他甚至不用和楚太太商量,辦完知會一聲即可。


楚太太對此全無異議,顯然習以為常。


沈若臻的身體一天天好轉,陪楚太太聊天的時間也隨之增加,他話少,多半在傾聽,趁此機會可以了解到楚家和公司的一些狀況。


亦思是科技公司,什麼計算機軟件、硬件、系統開發,沈若臻聽不懂,但默默記住了每一個詞匯。


楚太太保存了許多照片給他看,幫他認人,有家裡的兩名保姆,一名司機,近親若幹,還有公司的管理層等等。


凡是來醫院探望過的,哪怕僅有一面,沈若臻都對得上號。


楚太太十分驚喜:“怎麼失憶了,記性倒變好了,東方不亮西方亮啊?”


沈若臻認完全部照片,他印象中少一個人,問:“我醒來時見到的第一個人,他是誰?”


“哦,他叫項明章。”楚太太回答,“工頁項,明天的明,文章的章。”


沈若臻默念一遍這個名字,道:“他是親戚還是朋友?”


楚太太說:“項家的親戚很難攀呀,算是朋友,爺爺輩就認識,交情不淺的。唉,可惜你爸爸走得早,我們楚家不風光了。”


沈若臻猶記項明章傲慢的態度,說:“看來兩家的關系疏遠了。”


“也還好。”楚太太看問題很簡單,“這些年雖然來往少了,但那是虛的,項明章收購亦思給的價格蠻好,說明講了情分,這是實的。”


沈若臻這才得知,楚識琛和楚太太的股權一起賣掉了,換言之,楚父一手創立的公司已經不屬於楚家。


他不能理解。


沈家祖上自光緒年間開設錢莊,寧波江廈街上三十多家大同行,沈家獨佔十二。後來外國資本湧入國門,父親沈作潤應局勢提倡變革,入上海興辦現代化銀行。


沈若臻年幼時耳濡目染,已知經商重在“經營”,謀在發展,成在堅守。


一爿店擴成一雙,開疆拓土,一路堵則變通,諸路盡為我所行,在戰亂年代也要爭當頂在前面的鰲頭。


在他受的教育理念中,變賣家業是一種恥辱,是極大的失敗,會遭人笑柄的。


他表情凝重,楚太太問:“怎麼了呀?”


沈若臻輕展眉峰,回答:“沒什麼,有些惋惜罷了。”


“兒子,你別鬧了。”楚太太說,“當初是你軟磨硬泡要賣的,威脅我不答應就在國外自殺,你現在又惋惜!”


沈若臻無奈道:“抱歉。”


楚太太馬上心軟了,格局都寬了:“這些年亦思不景氣,賣掉也好,項樾是行業頂尖,沒準兒能把它盤活呢。而且項明章看著彬彬有禮,其實很吃得開,有本事的,以後交給他去煩啦。”


沈若臻腦中浮現出項明章的冷漠模樣,怎麼,二十一世紀重新定義“彬彬有禮”了?


隻怕是那位項先生有一顆玲瓏心,裝慣了大尾巴狼。


身體完全康復後,沈若臻出院了。


踏出醫院的那一刻,對他而言,是在邁進一個新的世界。


楚家的別墅坐落在江岸以西,楚父過世,楚識琛這幾年在國外,家裡全是女眷,因此內外打理得十分雅致。


大門早早敞開迎接,沈若臻下了車,在楚太太的陪同下步行穿過花園。庭前立著兩個人,年長的是唐姨,相當於家裡的大總管,年輕的秀姐負責其餘雜務。


回家的第一餐很豐盛,冷盤熱盤鋪張了十幾道,沈若臻向來謹慎,楚太太夾給他的一定吃,擺在面前的選擇吃,應該不會出錯。


吃過午飯,他被帶到了楚識琛的臥房。


房間牆上噴繪著一幅暗黑色調的巨大畫作,混亂的線條下畫的是一個吐著舌頭的搖滾青年,沈若臻問:“這是……我畫的嗎?”


唐姨笑道:“你哪有這水平,買的。”


沈若臻細細地參觀,邊櫃上擺著一張相框,他看見了楚識琛的照片。


那張臉,真的和他十足相似。


沈若臻退出房間,他不想動楚識琛的東西,不想霸佔楚識琛的屋子,不想讓屬於楚識琛的痕跡被覆蓋。


他堅持搬進了一間客房,空置許久,冷冷清清的,牆邊放著一架蒙塵的施坦威鋼琴。


唐姨拿來一隻收納盒,裡面是為他準備的電子產品,有兩隻手機、兩副耳機和充電器。


“出事後新買的,號碼換了,一隻當備用。”唐姨說,“充足電了,沒開機。”


沈若臻見楚太太用過手機,問:“這個東西每個人都要有?”


唐姨:“當然了,現在沒手機誰活得下去。尤其是你這樣的,隨身攜帶,及時打電話求救,以後少去沒信號的地方。”


沈若臻點頭答應,拿著手機端詳了一會兒,無奈地去找楚識繪。


轉院之後,楚識繪隻去看過他一次,是被楚母硬拉去的。今天回來,楚識繪等到吃午飯才下樓,一句話也沒對他說過。


從少數的交談裡能感覺到,楚識繪對楚識琛沒多少感情,甚至稱得上討厭。


敲開門,沈若臻學楚太太的稱呼,問:“小繪,這個怎麼打開?”


楚識繪第一次聽親大哥叫她“小繪”,反應了好幾秒:“……你不會連手機都忘了怎麼用吧?”

潛力新作

  • 近視眼勇闖恐怖遊戲1

    我進入恐怖遊戲後,因為高度近視看不清。 把血裙鬼蘿莉當親女兒愛護,把大Boss當老公處,把老詭異當親爹媽孝敬。 初次見面,我一把薅住大Boss的腹肌感嘆: 「身材真不錯,可惜就是矮了點。」 Boss氣笑了,把手裡的斷頭安到脖子上,磨牙: 「我一米八六,你現在再看看呢?」

    戀愛遊戲NPC在恐怖遊戲當玩家

    "我是戀愛遊戲的路人NPC,每天都在圍觀玩家花式攻略校草。 可是今天我突然被隔壁的恐怖遊戲當成玩家給選中了。 【歡迎來到S級副本「青森高校」。】 開局遇上存活率僅0.01%的副本,彈幕紛紛為我點根蠟。 副本boss卻在見到我的一剎那把頭迅速安上,若無其事地擋住腳邊的屍體。 「寶貝,你怎麼在這裡?」 「來,老公帶你去睡覺。女孩熬夜不好。」 彈幕都炸了。 【現在恐怖副本都沾親帶故的了嗎?】【大boss的落跑小嬌妻?】 我也想知道我的親親男友和同學們怎麼都背著我來當恐怖遊戲詭異的。"

    皇帝擺爛日常

    「臣妾不想做皇後了。」朕本來在慢吞吞地批奏折,忽然聽到朕的皇後來了這麼一句話。 朕手一頓:「……你想當皇帝?」 皇後:「?」 皇後平靜地說:「那倒也不必。」

    相術師

    我家是相術師血脈,能測生死無常。 大姐辨人善惡,二姐知人壽數,我能看到別人的死法。 除了四妹是撿來的,隻會抱我的大腿。 我爹死後,皇帝為我們賜婚。 大殿選夫時,大姐和二姐選走皇叔和太子,隻剩丞相和將軍。 四妹跪求我告訴她,誰的下場最好。 我指向了丞相。 四妹卻不信我說的是真話,搶先選走心悅於我的少年將軍。 她自作聰明,以為我留了一手。 可她不知道,我第一眼見她,就看到了她會死在我手裡。

  • 嫡次女

    我是家裏的嫡次女,生來就被長姐踩在腳下。 父母偏愛,長兄寵溺,就連我清冷禁欲的未婚夫,也在書房裏掛了長姐的畫像,日日思慕。 上輩子,我不服輸地和她爭,最後被打斷腿趕出家門,凍死在大街上。 這輩子,我不想爭了。 父母的愛,長兄的寵,那冷漠似天神的未婚夫,我統統不要了。 哪怕無人愛我,我也會好好活下去。

    春落晚楓

    男朋友有抑鬱癥。 藥物治療和專家咨詢一個月要花費上萬。 為了治好他,我沒日沒夜地接畫稿和跑外賣,朋友都勸我小心過勞死。 直到一天,我搶到富人別墅區的跑腿單。 價值一萬八的高級日料外賣,被我雙手畢恭畢敬地遞給單主。 抬眸時,卻看見本應在心理疏導的男友站在門前,一臉錯愕地看向我。

    粟禾

    我和妹妹都是亡國公主。城破那日,敵國士兵要凌辱我們,妹妹將我推了上去。 她以為我必死無疑,孰料我被敵國少主救下,還成了他的貴妃。 妹妹則淪為奴隸,每日苦不堪言。 妹妹含恨殺了我,與我一起重生了。 這次,她搶先跟著敵國士兵離開。 「姐姐,這次,貴妃隻能是我。」 她不知道,我並不想做貴妃。 有著公主血脈,要做,就做那復國的女帝。

    滿糖磕瘋了

    我縯了個男二火後,影帝的一段採訪就上了熱搜。 「最難過的事?哦,被甩了算嗎?」 「對方是誰?前兩天剛火的,同行,你們猜。」 我:你不如報我身份證?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