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有這樣的養父,說完地址正要掛斷電話,電話那邊忽然說:“去年你爺爺生病還多虧沈夫人肯辦理轉院。”
他含糊嗯了聲,那頭掛斷了電話。
季舒望著手機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季爸對他的態度冷淡了,以前先掛電話的人明明是他。
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季舒的臉上說不清是諷刺還是快慰,沈遲在他面前如何傲慢也得不到親生父母的喜愛。
而電話那邊的季爸掛斷電話嘆了口氣,他這次來燕城向人民醫院的官醫生確定過,轉院一事跟沈家沒有半點關系,可再次詢問季舒仍在說謊。
過去他們夫婦生怕委屈了季舒,寧願自己苦著累著也不能少孩子的份,即便後來知道不是親生的仍當親生的看,總惦記著季舒在燕城過得好不好。
他自以為沒有虧欠過季舒,沒想過從小疼愛的孩子會在大事上撒謊,把冷眼旁觀的沈家當恩人,連累他們和親生孩子生分,都不敢想沈遲受了多大委屈。
他滿心滿念想盡自己所能補償沈遲,對著身邊的季姑媽說:“先給小遲送臘肉。”
季姑媽剛從看守所沒多久,被婆家嫌丟人趕出來,在季家外跪了半天才讓進門,一改往日的頤指氣使變得謹小慎微,在季爸身邊忙前忙後沒有絲毫怨言。
她心虛問:“要不我去給沈家送?”
季姑媽怕沈遲記恨根本不敢往跟前湊,況且也存了討好沈家的心思,沈家家大業大,漏點好處就受用不盡了,免得她還要在季家整天幹活。
她原以為季爸不會同意,沒想到季爸竟然同意了,將小半圈的臘肉筐遞給她,明顯不願意登上沈家的門。
季姑媽壓下疑惑,要是在以前有什麼好東西肯定緊著小舒,不過她沒多想,喜滋滋提著臘肉筐按給的地址走去。
她從來沒來過燕城,高樓大廈直逼雲霄,華蓋雲集車上馬龍,一路上看得目不轉睛。
季姑媽走到沈家住的大樓前望見一個人,模樣與電視上華貴端莊的沈夫人肖似,她遲疑地喊了聲:“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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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這時剛從醫院照顧沈父回來,聽見季姑媽的大嗓門回過頭,看著一身大花大綠棉袄的季姑媽皺了皺眉:“我不認識你。”
季姑媽趕緊託起沉實的臘肉筐:“我是小舒他姑媽,小舒在邊城時可親我了,天天姑姑長姑姑短的,他爸託我來送臘肉。”
她不敢抬頭看沈夫人,話裡話外徘徊著濃濃的討好,在鄉下左右是過不下去了,要是沈家願意看在小舒的面子上,在燕城給她找份工作再好不過。
沈夫人向來看不上低層出身的季家,視線瞄見滿滿一筐的臘肉,將眼底的厭惡壓了下去:“你跟我進來。”
季姑媽殷切地應了聲,如同得到肯定般抹了抹汗往高樓裡走,提著竹筐的步子掩不住興奮。
她在邊城沒見過高樓,最高的樓也不過二十層,好奇盯著電梯上的樓層數:“這麼高的樓你說怎麼修的,跟電視上演的一樣,我還沒住過這種地方。”
季姑媽對電梯裡的廣告屏幕也當稀奇東西看,伸手摸了摸播放廣告的屏幕:“電梯裡還有電視呢,看著比我家裡的還高級。”
她的身上噴灑著廉價的花露水,夾雜著臘肉表面油膩的氣息,電梯裡充斥濃烈的刺鼻味道。
沈夫人面上淡淡的,如果換做從前她連看也不會看季姑媽一眼,可如今還要待在空一個空間,她皺眉捂了捂鼻子。
電梯在負一層停下,沈夫人走到單間門口,下意識以命令的語氣說:“你把東西放門邊就走。”
沈夫人用鑰匙打開門。
她以為季姑媽聽話離開了,誰知她剛剛打開門,她還沒進去季姑媽倒提著臘肉擠進了門,這名小縣城來的婦女沒半點眼力勁。
季姑媽把竹筐放在櫃子邊,轉過身半張著嘴盯著沈夫人,配上紅紅綠綠的厚重棉袄顯得格外愣生生的。
“看我做什麼?”
沈夫人的嗓音透出不悅。
季姑媽瞥著狹小陰暗的屋子,牆面上滲出潮湿的水跡,還沒她在鄉下住的房子好,好歹面積大敞亮。
直至這個時候她才敢打量沈夫人,視線從沈夫人露出毛邊的衣服落到凍出紅瘡的手上,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般欲言又止:“沈夫人,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沈夫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良好的教養讓她壓住氣:“我說過東西放在門口就可以離開了。”
她交往的名媛淑女相互厭憎也會維持表面的和氣,左不過含沙射影,然而季姑媽卻不在其中。
季姑媽本來抱著攀附沈家的念頭不惜大老遠過來,眼看從前高高在上的沈夫人過得還不如她, 忍不住斤斤計較:“送這麼大筐臘肉也該回禮吧。”
“拿回去。”沈夫人冷言諷刺, “沈家不是什麼人的東西都收。”
季姑媽雖然沒什麼文化卻也聽得出言語的貶低, 她不甘落後開口:“都窮成這樣了還傲什麼,我還以為房子有多高級, 鄉下的土房都比這敞亮開闊。”
“當初以為小舒來燕城過好日子, 早知道不如留在邊城,好歹不用住沒窗的地下室受苦。”
季姑媽瞥見桌上涼掉的飯菜嗤笑:“還看不上我們的臘肉呢,原來肉都吃不上,難怪連小孩子的錢都收。”
沈夫人從沒受過這樣的氣, 過去看不上的小縣城婦女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眼圈沒忍住泛紅,疑心沈遲故意讓季姑媽來取笑她的。
當季姑媽走後,她用紙巾擦了擦發紅的眼圈, 望著一筐臘肉始終沒舍得扔出去, 不知道苦日子什麼時候到頭。
*
沈遲沒有接季爸的電話,關了手機向校門走去,走至大門被門衛叫住了:“有人給你捎來特產,說趕火車就不多留了。”
門衛室的東西不過夜, 他隻能提著滿筐的臘肉回到基地,上次莊爸莊媽送的臘肉還沒吃完, 他把一條條臘肉晾在食物儲藏室。
掛完最後一條臘肉竹筐空了, 筐底露出厚厚的信封, 他拆開信封, 裡面放的是整整齊齊的一萬三千元,像是怕他不會收一般壓在筐底。
沈遲抿了抿唇,收好信封走向訓練室,踏上樓梯的步伐格外堅定,他和季家再也沒有關系。
葉寧從醫院回到基地調養,望著屏幕上的訓練賽視頻點評:“MAR怕是不會松口。”
跳點的選擇太關鍵了,越是大隊越不會將跳點拱手相讓,僵持到春季賽都不奇怪。
“沒關系。”
沈遲坐在電腦前。
葉寧開始還以為是寬慰隊員的話,可看著開局的跳點爭奪忽然明白了沈遲的意圖。
沒有比搶奪跳點更激烈的搏鬥了,超短時間的短兵相接對隊伍的磨合配合是巨大的磨煉,相當於不花錢找陪練。
當然對於MAR同樣如此,葉寧朝沈遲的屏幕上望去,但吳銳被磨盡心氣。
吳銳還沒確定敵人方位便開槍,不僅沒為隊友分擔壓力反而暴露自身位置,這對於成熟的職業選手來說是一個不該犯的錯誤。
坐在電腦前的紅發少年神色專注,沒有錯過對手的失誤,將槍口對準四倍鏡裡的吳銳,彈匣裡隻有一枚子彈,瞄準前卻沒有換彈。
「崽崽是不是忘了換彈」
「偷偷提醒」
「看得媽媽好緊張」
邊上觀戰的葉寧倒不擔心沈遲,如同印證他的猜測般,少年的子彈破空而出擊殺吳銳。
不是忘了換彈而是自信一槍擊斃對手,這炫技般的槍法不僅意味著MAR的提前出局,更是徹底擊潰吳銳最後的一絲心氣。
「吳銳下線了」
「MAR都走了」
「P城是不是拿下了?」
這局比賽結束,藍恆驚訝地看著微博:“MAR俱樂部發公告說暫時改變沙漠圖跳點了。”
葉寧對這個結果不意外,吳銳成長得太過一帆風順,人如其名銳不可當,如果任其鏖戰怕連接下來的春季賽都會受影響。
MAR的公告正式宣告TTL拿下雙S級跳點,將成為角逐春季賽冠軍的重要力量,或許會成為聯盟歷史上第一支成立即奪冠的隊伍。
當然這是粉絲眼裡的TTL,微博上各家粉絲紛紛自危,批判PCL霸權冉冉升起,頗有天下苦TTL久矣的意味。
【大杯檸樂】從TTL進PCL的第一天起我就有不好的預感,果然還沒進多久就把MAR的跳點搶了
【板燒牛肉堡】有誰不知道某隊打進PCL後PDL全體隊伍松了口氣嗎?
【蟹黃堡】保佑我主隊的跳點不要被看上,就一垃圾跳點,沒什麼資源的!
可現在的TTL已經不是PDL上沒粉絲舉牌的小隊伍了,筆杆子劉曉冬洋洋灑灑反駁。
【劉曉冬】誰能規定P城的歸屬?好跳點有能者居之,MAR手握P城也擠不進國際賽,白白浪費S級跳點,我不誇大地說,往小處說TTL此舉是盤活PCL,往大處說那是為國爭光
下面一群粉絲贊同,旁觀者看得麻木。
【香菇牛肉面】為國爭光都出來了,這不叫誇大什麼叫誇大?
【豆腐乳】要不是抬頭看名字是劉曉冬我差點都信了,吹TTL的同時還不忘拉踩對手一把,老陰陽人了
【藍紋奶酪】論粉絲有筆杆子的重要性,誰能記得當初的劉曉冬還是黑粉呢?
*
沈遲訓練結束從椅子上站起來,半月的鏖戰終於有了回報,他看著牆面上懸掛的沙漠地圖吐了口氣。
久坐的身體湧上刻意壓制的疲憊,他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幸好明天TTL放假一天。
他抱著沉沉的快遞回華庭,嚴雪宵還沒回來,他撐不住在床上閉上眼。
他睡了不知多久,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男人泛冷的唇若有若無劃過自己光滑的脖頸,他下意識在床上趴好。
這個舉動招致密密麻麻的吻,身後遍布紅痕,他毫無察覺閉著眼,無意識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偶爾太狠帶出發顫的鼻音。
伴著唇齒交纏的水聲,睡夢裡沾上液體的少年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承受什麼,隻是覺得熱得想掙脫,可被牢牢嵌住。
沒睡好的沈遲有起床氣,即便嚴雪宵做了香噴噴的醬肉絲餅也不為所動,背對著男人坐在床上。
“我走了。”
嚴雪宵摸了摸他的紅發。
聽到這句話原本還在生悶氣的少年走下床,從櫃子上拿起一摞厚厚的哲學書,別別扭扭說:“昨天要給你的。”
從海外買書費了番功夫,沈遲不明白為什麼他哥不看哲學,但隻要他哥喜歡他就會買。
嚴雪宵注視著嶄新的書皮,即便少年被折騰大半夜腿都站不穩,依然拿出準備給他的禮物。
意識到男人定定的視線停在自己身上,沈遲的喉嚨咽了咽問:“你不是要去上班嗎?”
下一秒他被抱起來,極少說情話的嚴雪宵斂下眸:“上班也想帶著。”
第一百三十章
猝不及防聽見這句話, 沈遲胸膛下的心髒驀地跳動,挽住嚴雪宵的脖子被抱上車。
他沒去過嚴雪宵上班的地方,坐在男人懷裡忍不住透過車窗張望, 像是出門旅遊的小狗勾。
車到公司停在地下停車場, 車位邊的專梯直通辦公室, 他好奇地跟著嚴雪宵走出電梯。
遮光窗簾垂在落地窗邊, 東面放著滿牆的書, 桌上堆著厚厚的文件,沈遲瞥向文件旁的屏幕問:“這是幹什麼用的?”
“看你直播。”
嚴雪宵掀起眼簾。
少年呼吸猛然一滯, 嚴雪宵似乎總會陪在自己身邊,他把自己的腦袋在男人西服上蹭了蹭, 安靜坐在懷裡陪著看文件。
忽然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當聽到敲門聲後他迅速從嚴雪宵身上下來,端端正正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好。
秘書長黃時靜抱著整理好的會議資料, 輕手輕腳推開門, 畫面映入他眼簾。
一個紅頭發的少年坐在嚴雪宵身邊,從發梢的凌亂程度看,似乎剛從男人懷裡離開。
黃時靜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般移開眼, 低下頭將準備的文件放在桌上。
他聽說嚴雪宵有個小男友, 但沒想到簡直當自家小孩帶,喂水都會先摸摸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