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椅子上站起身,送嚴雪宵到門邊,剛要轉身時他的手腕被拽住了,青年望著他平靜問:“不和我走嗎?”
因為背著光,嚴雪宵的面容看得並不十分清晰,從沈遲的角度看,隻能看見青年凸起的青色喉結。
他沉寂的心髒慢慢在胸膛中重新跳躍,被握住的手腕簡直在發燙,想也沒想回答:“要。”
少年收拾好大包小包,跟著嚴雪宵出了門,黑暗中他們出了居民樓,寒冷的夜風無聲無息掠過他身旁,他卻渾然不覺,一直跟著嚴雪宵往南走,直至走到學校邊的一棟樓前。
他知道這棟樓,是邊城唯一一棟有電梯的高樓,樓裡還有保安,因為是未成年房東不肯租給他,一個月一千五的價格在房價低迷的邊城也是最昂貴的。
他們乘電梯到了最高層,嚴雪宵按密碼鎖開了門,整潔明亮的房間映入他的眼簾,打開燈,紅頭發的少年抱著背包在房門口停住了。
房子是一廳兩室,站在露臺可以俯視半座邊城,與他狹小的出租屋截然不同,他聽見嚴雪宵的聲音自他頭頂上方響起:“臨時租的房子。”
“沒有落地窗。”
“也沒有遊戲室。”
“不過——”在寒冷的邊城,容貌奪目的青年注視著他,頓了頓說:“以後會有的。”
語氣無比篤定。
作者有話要說: 大房子:在裝修,勿cue
第六十九章
沈遲想那一定很貴, 但望著嚴雪宵漆黑的眼沒有把話說出口,而是默默點頭,將帶來的東西搬進新家。
他住的房間沒有落地窗, 但有整面牆的飄窗,屋子裡暖氣開得足, 透明的玻璃上生出白色的霧氣。
少年換好睡衣睡在床上,不用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也不用在被子上蓋上厚實的外套, 泛冷的小腿逐漸生出暖意, 全身上下都是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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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時在每個地方都能睡得好, 可不知為什麼今晚睡不著了,擔心是一場不真切的幻象, 醒來後他依然待在狹小的出租房, 依然隻有他一個人。
他盯著天花板背單詞。
Ability、
Able、
Aboard……
他從A背到E也沒睡著,心裡突然浮現一個大膽的念頭,少年抱上自己的被子走到嚴雪宵的房門邊, 輕輕敲了敲沒人回應, 似乎是睡著了。
他鼓起勇氣推開了嚴雪宵的房門, 房間裡的燈關了, 暗色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整個房間陷入漆黑, 看不到一絲光線。
他摸索著進入房間,想睡在嚴雪宵身邊,因為太黑沒找準位置, 一頭扎進青年溫熱的懷裡,緊張得身體都僵住了。
過了片刻,少年屏住呼吸抬起頭, 為了不吵醒嚴雪宵,慢慢調整位置,一點點往邊上移動。
眼看要挪到旁邊時,忽然被攬入一個懷抱,聽見青年帶有倦意的嗓音近在咫尺:“別亂動。”
他以為嚴雪宵醒了,瞬間一動也不敢動,正想著如何解釋,可青年隻是說了這一句話便箍緊了他。
應該隻是夢囈吧。
少年提著的心放下,睡在嚴雪宵懷裡,那股不真切感仿佛消失了,緊緊攥著對方衣角,像小狗狗般趴在哥哥懷裡。
*
第二天,沈遲很早便醒了,輕手輕腳下床,抱上作案工具被子後心虛地回到自己房間。
然而他沒看見的是,在他轉身的下一秒,青年狹長的眼眸驀地睜開了。
沈遲在自己床上躺了半小時,裝作剛睡醒的樣子,揉著眼睛走到餐桌前坐下,故作鎮定地問好:“早上好。”
嚴雪宵掀起眼簾:“早上好。”
餐桌上的牛奶是熱好的,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抬頭看向嚴雪宵。
青年邊吃早飯,邊拿著本德文書在看,他咬下吐司片的一角問:“你在看什麼?”
“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
沈遲隻在政治書上看過康德屬於客觀唯心主義,他好奇問:“你能給我說說他嗎?”
“康德被譽為西方哲學的蓄水池。”嚴雪宵緩聲開口,“他一生都沒離開過他出生的城市,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但他畢生的工作為人類理性找到依據,終結古典主義哲學,開啟認識論的時代。”
雖然聽不太懂,但少年很認真記下了,他也想接近嚴雪宵的世界。
吃完早飯後,手機響了,他劃開屏幕,電話那邊傳來莊州的聲音:“你沒在家嗎?我和施梁敲半天門沒人應。”
“搬家了。”他收拾桌子。
“搬去哪兒了?”莊州立馬問,“省城開了家鬼屋,本來想問你去不去玩。”
沈遲掛斷電話盯了會兒屏幕,將地址發給了莊州。
早上八點燕深來了後,他們準時開始上課,上完課做練習時門鈴突然響了。
他走到門邊打開門,莊州和施梁提著東西站在門外,莊州將禮物盒遞給他:“恭喜你搬新家,數碼店打折給你帶了塊固態硬盤。”
施梁也腼腆地把手裡的袋子遞向他:“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護腕。”
從來沒收到過喬遷禮物,沈遲下意識向嚴雪宵望去,嚴雪宵看他的目光帶著鼓勵,他抿了抿唇接過禮物:“謝謝。”
“我還要在上課。”或許是覺得自己語氣太冷,少年思考了一陣問:“你們要來聽嗎?”
莊州:…………
他第一次收到聽課的邀請,不過沈遲難得邀請人,他和施梁對視後小心翼翼進門。
莊州沒想到燕深也在,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應該是沈遲的哥哥,長相和沈遲絲毫沒有相似之處,一雙鳳眼透出東方氣質,眉眼如墨般漆黑,帶著若有若無的距離感。
說不出為什麼,他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燕深在專心做語法題,自從沈遲學習進步後又回到穩定的倒數第一。
但令莊州意外的是,燕深不僅沒有如他所料全軍覆沒,反而二十道題對了十道,還都是定語從句題,他再一瞄沈遲的習題冊,做過的題目都是對的,說明是真的會教人。
他聽見燕深叫嚴老師,也跟著叫嚴老師,見青年沒反對,拉著施梁在沈遲座位邊坐下。
今天上的是句子時態,他以前也花錢去省城的補習班上過課,都是零零散散學習,從來沒集中講解過,青年將十六種時態總結在一張表上,模模糊糊的知識點豁然開朗。
莊州記筆記的手沒停過,休息時他才停下筆向沈遲說:“PUBG更新版本了,出了新槍械,你手現在能打了嗎?”
沈遲看向自己的手腕,經過近兩個月的治療已經不疼了,不過醫生還是建議他休息半年以上,聽到莊州的話飄飄然:“也不是不能打。”
莊州剛想約遊戲,青年的視線望了過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我想起來在網上看到過,腱鞘炎還是要多休息,高考完我們再打。”
他說完這段話,那道泛冷目光才消失,青年的神情依然溫和。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莊州不敢提遊戲兩個字,坐直身體認真聽課,更別說分神。
或許是因為上課,時間過得格外快,一眨眼便到晚飯時間,沈遲的腦中冒出熱氣騰騰的關東煮畫面,肚子小聲咕了聲,下意識在習題冊寫了關東煮三個字。
還沒來得及把這個詞劃掉,嚴雪宵便卷著書在他毛茸茸的腦袋上輕敲了敲,意識到被發現少年趕緊專心做題。
結束上課後,燕深從椅子上站起來沉默地鞠躬,莊州和施梁抱著書包道別:“嚴老師再見。”
三個人離開後,嚴雪宵走向廚房,打開冰箱拿出食材,沈遲在一邊洗青菜:“今天吃什麼?”
青年淡淡說:“關東煮。”
沈遲洗菜的手一頓,大概是自己的錯覺,好像自己每句話嚴雪宵都會記得。
而莊州走出門按下電梯,忽然發現自己筆記本忘拿了,他讓施梁按住電梯,跑回門邊敲了敲門:“沈遲,我——”
門開了。
開門的卻不是沈遲,而是上課時不苟言笑的嚴老師,青年系著淡色格子圍裙,仿佛窺見某種秘密似地,莊州說到一半的話咽了回去,主動關上門。
*
燕城,嚴邸。
殷秘書陪著嚴照走入書房,與外人想象的擊鍾陳鼎不同,嚴照的書房陳設器物都是半舊的,隻不過牆面上的字畫無一不是大家所作。
“剛看到張生面孔。”
嚴照開口。
“高伯鄉下來的子侄,見過高伯便走。”殷秘書恭敬地回答,他知道嚴照生性多疑,家裡從不用生人。
嚴照若有所思,坐在椅子上問:“查到了嗎?”
“查到了。”殷秘書將一份沒拆封過的文件遞到沉木桌上,組織著語言,“雪宵在燕城機場出現過,在邊城和一個少年交往過密,居住在同一個房子。”
翻開書桌上沈遲的資料,望著一頭紅發的少年,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嚴照眉頭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顯然極為不滿意。
站立在一旁的殷秘書心裡不禁犯嘀咕,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嚴照這表情,活像是自家養的大白菜被人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當嶽父知道了崽崽的存在#
第七十章
邊城遺棄的垃圾桶中, 彌漫著食物腐爛的異味,一隻血淋淋的手掉了出來,被掩蓋在層層疊疊的垃圾中, 而後被風雪覆蓋不見。
*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沈遲學完了英語語法, 原本紛繁復雜的語法在腦中形成一個清晰框架,任何長難句都能快速反應出語法結構。
不過帶來的問題是閱讀速度慢, 一篇閱讀正常來說隻用七分鍾, 他要花足足十分鍾。
“記住語法, 然後忘記。”
當嚴雪宵對他說這句話時, 他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可將自己沉浸在閱讀中, 他漸漸培養出語感, 不加以思考便能反應出一句話的意思,閱讀速度從十分鍾提升到五分鍾。
寒假要把所有課程上完,沒留模擬的時間, 練習題遠超高考難度, 他不清楚自己的水平, 像是黑暗中砥礪前行, 放心地將自己交給嚴雪宵。
中途休息時,他在白紙上默寫古詩詞, 筆尖落在紙面,一邊的莊州好奇問:“你字怎麼寫這麼好了?”
少年從習題冊底下翻出一本寫得密密麻麻的《高中生必備古詩詞》字帖:“每天寫五頁。”
“我就算了。”
他不像沈遲做題速度快,每天背書做作業都來不及, 抽出時間練字對他而言太奢侈。
不過他也看出沈遲是真的想考燕大,高考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卷面分,但一手好字無疑是加分的, 沈遲一分也不想丟。
莊州望著少年工整雋秀的字跡,自覺關系親近,壓低聲音問:“你能幫我寫封信嗎?”
少年眼也沒抬:“不能。”
對於這個答案莊州竟然沒有多意外,他揣測著沈遲的喜好開口:“明天給你買草莓味小蛋糕。”
少年終於舍得抬眼:“兩份。”
莊州忙點頭,環顧四周確定沒人朝他看後才打開手機,給沈遲發過去一段長文字,還從桌底遞過去一張粉色的信紙。
被冷落在一邊的施梁忍不住問:“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
“討論題目。”莊州趕緊岔開話題,“你們有沒有聽說南面垃圾桶鬧鬼,有個喝醉的人信誓旦旦說看到垃圾桶伸出一隻手,那隻手還跟著他跑回家了,藏在他床底下。”
施梁膽子小,立刻捂住耳朵。
“將死人塞垃圾桶也是常有的事。”一直沉默的燕深難得出聲,“多半以訛傳訛。”
直播間監督學習的觀眾震驚了。
「常、常有?」
「為什麼一副輕描淡寫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