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穿得太薄了,趕緊加件厚外套」
少年的目光在最後一條留言上頓了下,他隻帶了春夏的薄衣物來邊城,並沒有厚實的外套,他抿了口熱水,繼續直播。
中途休息時,一條來自養崽小店的消息忽然出現在手機上,他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過去。
——冬季衣物清倉處理。
沈遲點開頁面,按整箱出售,因為是瑕疵商品,沒有商標,甚至連尺碼都沒標注,價格也要四百五十塊,怎麼看怎麼不靠譜。
隻不過折合到每件衣服上還是便宜的,一件下來隻要三十五,他沒舍得關閉,而是謹慎地問。
【沈遲】如果不滿意可以退貨嗎?
【養崽小店】可以
少年看了一陣回復,下單了。
他以前很喜歡冬天,因為可以去滑雪,現在他不喜歡冬天,因為冬天的衣服太貴了,買一件都要上百。
他隻能寄希望養崽小店真的能發給他一箱冬天的衣服,不需要太好,縮水起球也沒關系,隻要沒那麼薄,足夠他過一個還算溫暖的冬天就好了。
養崽小店的發貨速度比沈遲想象中快,據店主說是在邊城建了倉庫的原因,當天晚上他就收到了一大箱衣服。
沈遲抱著快遞箱進門,用小刀小心地拆開快遞,箱子裡整整齊齊疊著衣服。
雖然衣服沒有商標,但質地出奇地柔軟,有針織毛衣、派克服、睡衣、圍巾……
他本來還擔心尺碼問題,可穿到身上尤為合身,像是為他量身定做般,懸了一天的心終於放下了。
少年換上了針織毛衣,原本冰冷的身體漸漸溫暖起來,大概是心理作用,比他過去穿的毛衣還要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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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裡還送了一個毛茸茸的白色貓耳帽,他是不會戴這種東西的,他盯了一會兒把帽子塵封在了衣櫃最底層。
他坐到桌前打開電腦,登上直播。
「崽崽終於穿毛衣了」
「米白色的毛衣好好看,今天是毛茸茸的崽崽」
「今天還要繼續打排位嗎?」
沈遲打開遊戲回答:“今天繼續。”
他沒想過戴貓耳帽,但直播到深夜,周圍的溫度慢慢變低,從衣櫃最底層翻出帽子戴上了。
少年戴著毛絨絨的白色貓貓帽,張揚的紅發順從地垂下,尖尖的貓耳朵也是泛紅的,琥珀色眼睛半垂著,濃密的睫毛在眼尾投下淺淺的陰影,真的就像是一隻漂亮的小貓。
即便沒什麼表情,直播間的觀眾依舊振奮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從頭到尾都毛茸茸的崽崽呀」
「想rua禿,這樣的崽崽我能rua十個!」
「貓貓崽,Awsl」
「嗚嗚嗚嗚嗚什麼神仙崽崽,媽媽的心都要化了」
少年不習慣這樣的評論,緊接著把帽子摘了下來,正在這時手機亮了,一條消息浮現在屏幕上,對方淡淡發來一句。
【嚴雪宵】帽子很可愛
少年的耳朵紅了紅,面無表情地把貓貓帽重新戴上了。
第四十四章
沈遲結束直播, 整個人都窩在軟乎乎的棉被裡,這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時刻,什麼都不用想, 少年打著哈欠趴在枕頭上打字。
【沈遲】寄給你的橘子收到了嗎
嚴雪宵望向擱在桌上的橘子, 相隔距離太遙遠, 他收到橘子已經是第四天了, 輾轉空運後的邊城橘皺巴巴的,他的視線落回屏幕上。
【嚴雪宵】收到了
【沈遲】甜嗎?
他看著快遞箱中恹恹的橘子,剝了一個嘗了嘗, 失去水分的橘子已經不甜了,幹澀無味。
他頓了頓回復。
【嚴雪宵】挺甜的
嚴雪宵靜靜把整個橘子都吃完了。
遠在邊城的少年看見手機上的消息, 即便不知道為什麼高興,可少年躺在床上時還是彎了彎淺瞳色的眼。
*
“還沒有你哥哥的消息嗎?”病床上的女人虛弱地問,因為長年累月在病床上躺著,瘦得像隻覆蓋著層泛青的皮。
“工地信號不好,不方便打電話。”施梁給母親喂藥的手僵了僵。
喂完藥他走出病房撥了一個電話,等了很長的時間, 電話那邊仍然無人接聽。
施梁正要掛斷時,電話忽然被接通了, 他提了整整兩個月的心終於放下:“哥哥, 你什麼寄錢回家?醫院這邊實在沒辦法拖了, 說再不把三萬塊交了就要停止治療。”
然而那邊傳來的不是他哥哥施然的聲音, 而是一個中年人不標準的普通話:“伢子,你哥哥落礦井裡了,沒找到屍體,還有存活可能,不過別抱太大希望。”
施梁的腦袋嗡地一聲, 眼前陣陣發黑,他知道哥哥在南方工地上打工,卻不知道原來在危險的礦井打工。
他握緊手機,霎時間不知道母親的醫藥費要怎麼辦,家裡能借的親戚都借完了,能賣的東西也賣完了。
“你家裡的情況我也聽你哥哥說過,撫恤金沒多少,你母親生病需要錢,我最近有個短活需要人手,這樣吧你去醫院開個體檢報告,沒什麼問題的話,我明天就來接你,當面給你五萬。”
他看著手上的醫藥單,低頭說了聲“好”。
而第二天,沈遲松松垮垮地背著書包走到教室,剛一坐下手機便傳來一條消息。
【小貓直播】全明星邀請賽將於今晚七點開始,由國內最大直播平臺帝企鵝主辦,邀請賽選手大部分都是職業選手,可以說是下半年關注度最高的賽事之一,有興趣參加嗎?
少年揚眉回了句。
【亞洲第一槍神】找不到人?
屏幕那邊的杭士奇尷尬地咳了咳,全明星邀請賽確實是關注度最高的賽事不假,可因為參與的都是職業選手,主播去了往往隻能落地成盒,每年都沒人願意去。
有上次打交道的經驗,他試探著開口。
【小貓直播】進前十給三千枚小魚幹
少年很快回復了他。
【亞洲第一槍神】三萬
杭士奇忍痛答應了,安慰自己隻是權宜之計,參賽隊伍都是好不容易湊齊的,他不信自家平臺真能進前十。
沈遲關了手機,他沒有戴上耳機趴在桌上補覺,而是打開歷年比賽視頻,胳膊忽然被輕輕推了推,他神情冷淡地抬頭。
“今天你的作業還沒交。”英語課代表抱著一疊作業,聲音越來越小。
沈遲不習慣讓女孩子為難,交上去一本空白的作業。
待英語課代表走後,莊州向前排望去:“施梁平時最早到教室,還能幫你把作業寫完,今天怎麼還沒來?”
沈遲朝施梁座位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施梁一整天都沒來學校。
施梁為人腼腆沒什麼朋友,莊州憂心忡忡:“我打他電話都打不通,該不會出什麼事了?”
少年依然看著視頻。
莊州不禁想沈遲的性子比看起來還冷,即便施梁跟前跟後,對於施梁的事也漠不關心。
他的腦子裡剛剛劃過這個念頭,忽然衣領就被揪起來往外走。
莊州嚇了一大跳,難不成沈遲還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他咽了咽喉嚨:“去、去哪兒?”
“職高。”
少年冷冷地回答。
最後一節課,兩個人光明正大地從教室裡出來,背後傳來王老師的嗓音:“當著我的面就敢翹課,一定要請家長。”
*
今天不是莊州第一次翹課,但這是他第一次翹課堵人校門的,他陪著沈遲站在校門邊,校服後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兩個職高男生走出校門,他看著沈遲冷漠地走向兩個男生,他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他本以為是場鏖戰,可沒想到兩個高高大大的男生抱緊手中的書包:“這可是學校門口,我可以告老師的。”
少年像是沒聽到般,離得更近了:“施梁哪兒去了?”
“我們沒找過他了。”一個男生慌忙開口,“和我們無關,而且我們再怎麼也隻是要錢,其他事我們不做的。”
莊州頭一次聽到有人能把搶錢說得這麼委屈,沈遲顯然不為所動。
兩個職高男生欲哭無淚:“我們幫你問問。”
聽到他們的話,莊州的心稍稍放下,在邊城沒有誰比他們對邊城更熟了。
過了不知多久,一個男生掛斷電話,忙對沈遲開口:“有人看到施梁和一個外地人往火車站去了。”
“那我們快去吧。”莊州說道。
沈遲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六點半了,如果他趕去火車站趕不及參加邀請賽,不過他還是關了手機,走向火車站。
莊州是在售票廳看見施梁的,施梁身邊站了個民工打扮的矮個子中年人,他向施梁跑去,望見施梁手中的票問:“你買票去哪兒?”
施梁低下頭:“外地打工。”
“打工能掙多少錢。”莊州勸,“你不是說要考大城市的大學?”
施梁不作聲,施梁身邊的中年人將莊州從上往下打量了一眼:“上學沒出路,我這兒雖然是體力活,跟我混一個月至少這個數。”
中年人用手比了一個五。
“五千?”
中年人笑了,露出因為吸煙染黃的牙:“五萬。”
“你問小梁,第一次見面我是不是就給了他五萬,足夠交他母親的住院費。”
他話鋒一轉:“不過我們不是什麼人都招,隻招信得過的人,還得先去醫院體檢,身體過關了才收,看在你們是小梁朋友的份上,你們要想來也可以一起走。”
沈遲安靜地聽著,站在莊州後沒說話,隻是在施梁臨走時拉住了施梁:“他不可靠。”
“我知道。”施梁的聲音很微弱。
他低著頭,語氣聽起來就快哭了:“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真的很感謝,如果還有機會見,我還給你送橘子,邊城的橘子最好吃了。”
沈遲最後見到的隻是施梁的背影,即便明知不可靠,一向膽怯的男生還是毅然和那個人走了。
少年看不清情緒地垂下頭,整個人覆蓋在陰影中,他到了邊城才發現,生存原本就是一件無比殘酷的事,足以打破對未來所有幻想。
*
邀請賽準時開始。
「小貓直播怎麼少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