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咬上你指尖》, 本章共3731字, 更新于: 2024-11-08 19:38:18

  “至於陸紹褚,他犯下的罪名,會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沒有人會知道,他被囚禁在哪裡,是生還是死。再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被遺忘。”


  “就和當年的江月慢一樣。”


  說出這個名字,陸時的手指無意識地扣緊在掌心,指甲陷進肉裡,是綿綿的鈍痛。


  “隻因為生下了我,她就被封進水泥,沉進河底,被鎖鏈捆縛,綁在橋墩最底部,日復一日。”


  陸時的嗓音輕下來,“方薇雲說,江月慢被封進水泥時,甚至還沒有死。活生生的,被封進了水泥裡。”


  病房裡,燈光昏暗。


  陸時身後的暗影,仿佛爪牙鋒利的怪物一般。


  陸兆禾眼睛瞪得極大,裡面俱是恐懼,雙唇開合,卻依然一個完整的字音都發不出來。


  這一刻,陸時沉靜如平湖的表情下,壓抑的是無數衝撞的情緒。


  他想起小時候,方薇雲詛咒他是身體裡流著骯髒血液的雜種。


  想起用刀刃割在手腕上,劃破血肉時的劇痛。


  想起他曾經天真地用各種方法討好方薇雲,卻不知道自己的生母被困在河底,被逐漸遺忘。


  想起十八年前,一個偏僻的小診所裡,一個女人懷著孕,想要把肚子裡的胎兒流掉,結束自己因為盲目而犯下的錯誤,開始重新的人生。


  卻在躺在手術床上時,抱著肚子往外跑,哭喊著,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不知道在被封進水泥時,她有沒有後悔,生下他。


  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是時候結束這個錯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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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了閉眼,將眼底湧起的血色強自壓下,重新睜開時,陸時眼底,隻剩了荊棘冰稜。


  他俯下-身,緊盯陸兆禾渾濁的眼睛,嗓音沙啞,“你是不是想說,我是個瘋子?”


  幾秒後,陸時唇角浮起冷冽笑意,自問自答,“沒錯,我就是瘋子,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瘋了。”


  楚喻坐在病房外的休息區,有護士端了一杯水過來,放在他面前白色的小桌上。他道了聲謝,卻任由水杯放著,一口沒喝。


  抬眼看了看緊閉著的病房門,楚喻又重新低頭,拿了手機出來。


  班級群裡消息99+,話題從學校門口早餐店的豆漿漲了一塊錢,轉移到外面正刮著的大風。


  不知道是怎麼個發展,聊著聊著,大風變陰風,開始往鬼故事的方向拐彎。


  楚喻眼皮一顫,忙不迭地退出來。覺得不夠保險,還把軟件後臺都關了。


  滑動手機屏幕,楚喻指尖最後落在相冊的圖標上,點了進去。


  他照片不多,怕一下子就翻完了,速度很慢。


  緩緩往上,指尖停頓,楚喻點開了一張照片。


  照片是在青川路的射擊館拍的,照片裡,陸時正站在黑色的準備臺前,將子-彈填進彈-夾。降噪耳機搭在肩頸的位置,垂著頭,後頸弧度十分漂亮。護目鏡銀色的邊框遮擋眼尾,側臉線條精致又冷淡。


  楚喻忍不住兩指放大了看。


  初見時,青川路的窄巷裡,陸時語氣挑釁地引人跟他打架。後來,沒成年就去開地下賽車,玩兒射擊,打格鬥——有種極端難忍的壓抑和躁鬱,需要紓解。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陸時,就像傷痕累累的困獸,被關在荊棘圍成的籠子裡,狹窄又逼仄。


  他無望地掙扎,即使被尖刺劃出無數血口。


  幸好,就快要結束了。


  方薇雲已經死了,陸紹褚被囚禁,方微善這個後顧之憂也已經被解決。


  楚喻看向病房門——陸兆禾中風癱瘓,已經不足以構成任何威脅。


  忽的,再次想起以前魏光磊和祝知非說過的,陸時有點厭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隻不過有一件事,勉強吊著他的命。


  想到這裡,腦中繃緊的一根弦“啪”的一聲斷裂,楚喻心尖巨顫。


  恐懼感仿佛飓風,瞬間席卷了他的思維——


  如果,如果勉強吊著命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呢?


  直到重重咬住舌尖,刺痛感才使得楚喻拉扯回理智,勉強抑制住這個駭人的想法。


  但如同石子砸在水面,波紋一旦蕩開,就再難恢復平靜。


  他開始坐立不安。


  腦子裡,畫面一帧一帧地輪番出現。


  陸時手腕上一道道新新舊舊的疤痕,打架時不要命的打法,苦行僧般簡單到極致的生活,開賽車時對死亡的全然無畏……


  他無數次地想過去死。


  對陸時來說,或許活著,才是一個錯誤,一種負擔與重壓?


  這時,傳來動靜,楚喻倉促抬頭,就看見病房門打開來。


  陸時從裡面走了出來。


  楚喻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陸時!”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卻又每一句都說不出口。隻好緊緊抱住陸時的腰,半寸不松。


  陸時任他抱著,眼裡冰寒沉鬱的氣息在接觸到楚喻的體溫時,散了個幹淨。


  輕輕拍撫楚喻的脊背,陸時聲音裡帶著柔意,“這麼黏人?”


  楚喻沒說話,隻是更緊地抱著陸時。


  陸時吻了吻楚喻細軟的頭發。


  他想起病房裡,憤恨不甘的陸兆禾,眉目猙獰地瞪視著他,仿佛想要用盡一切力氣詛咒他不得好死。


  他幾乎都能想象,要是陸兆禾能開口說話,必然會唾罵他行事陰毒,手段狠辣,家人親情全然不在意,罔顧人性。


  不過,這些還輪不到陸兆禾來罵。


  他自己的手有多狠,心有多骯髒,命有多爛,甚至出生便背了人命,至今,更是滿身都浸在沼澤汙泥裡——這些,他自己都一清二楚。


  洗不幹淨的。


  他也從來沒想過要洗幹淨。


  唯獨,他髒汙滿布的心裡,還護著一個角落纖塵不染。


  那裡,放著他的楚喻。


第84章 第八十四下


  楚喻和陸時在a市留了好幾天。


  陸家兩個能主事的人都出了狀況,一個沒了消息, 一個重病在床。基層員工不清楚, 高層卻一片人心浮動, 均在觀望。


  陸時作為陸兆禾的獨孫、陸紹褚的獨子,是陸家名副其實的唯一合法繼承人,並已成年。


  由此,經過道道程序,最終, 陸兆禾和陸紹褚手裡的諸多股份與大部分財產,均轉到了陸時名下。


  就在眾人旁觀剛成年的陸時要如何處事時, 陸時聘請的兩名職業經理人到達a市。加上股權交接穩定,掌權的依然是陸家, 沒有多餘紕漏。妄圖在陸氏動蕩期間出手的人,紛紛歇了心思。


  酒店的陽臺上, 楚喻正在跟林望兮通電話。


  “我跟我爸全程關注了陸家的事情, 我爸甚至都動了心思, 要不要趁著陸氏動蕩,出手撈一筆。你懂, 趁火打劫, 向來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嘛。沒想到陸時一個高中生,竟然真的把局面撐住了。說起來,那兩個職業經理人,是陸時自己找的,還是旁邊有人指點?”


  “沒人指點他。”楚喻透過玻璃, 看向臥室床上躺著的人,回答,“是他自己挑的。”


  “那確實幹得漂亮。我特意去查了這兩個職業經理人的履歷,猜測,陸時應該是想趁著這段時間,讓經理人站前臺,自己隱幕後,大刀闊斧改改陸氏內部的陳腐。


  等他年紀再大幾歲,能服眾了,再坐上那個位置掌權,必然整個陸氏如臂使指,再沒有牽制與阻礙。”


  林望兮猜的沒有錯。


  陸時挑選經理人時,還問了楚喻的意見。兩人最後商定人選時的主要考量,就是這個。


  林望兮說完,又換了個語氣,問,“你和他現在,關系怎麼樣?”


  楚喻毫無猶豫地回答,“關系非常好。”


  “那我接下來的話,或許會有挑撥的嫌疑。”林望兮笑著問,“你要不要聽?你要是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楚喻大致猜到了林望兮會說什麼,“林姐姐,您說。”


  “行,那我可就說了。”


  林望兮語氣正經了些,“我先前跟你說,我跟我爸全程盯著陸氏的事情,這期間,我們發現了不少疑點。


  陸氏根子穩,家風名聲都很不錯。但這一次,狂風卷葉一般,先是方薇雲出事,接著,依次是陸紹褚出事,方家出事,最後陸老爺子癱瘓,連話都說不了。


  沒什麼確切的證據,但我和我爸都認為,這一系列的事件裡,陸時必然動了手。”


  林望兮吸了口氣,“我想說的就是,陸時這個人,年紀小,但心思城府極深,手段也狠,不容小覷。跟他做朋友,你一定要謹慎。”


  電話掛斷,楚喻看著天邊的朝陽,伸了個懶腰。


  他想起青川河邊,晦暗的燈光下,陸時說,我不是一個好人,不久之後,甚至會背上罵名。我能夠給你的愛,沉重,汙濁,甚至帶著許多會傷害到你的東西。這樣,你還會想跟我在一起嗎?楚喻。


  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清楚。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


  ——我願意的。


  楚喻想,就算把時間置換到現在,再問他這個問題,他依然會回答,我願意的。


  他願意跟陸時綁縛在一起,願意陪著他在泥沼裡沾染滿身汙跡,也願意陪著他,從黑暗的深淵裡,一步步爬出來。


  他想要保護他,支撐他,拉著他,跟他一起見證,明年是會更好的。


  以後也會越來越好。


  在清晨微涼的風中站了一會兒,楚喻從陽臺進到臥室。


  臥室沒有開燈,隻有晨曦的光從窗戶裡灑進來。


  陸時的呼吸平緩,沒有醒。


  踩著地毯到床邊,一把將陸時身上的被子扯下來,楚喻大聲喊人,“陸時,陸哥,陸神,起床了!陪我去吃早飯!”


  話音剛落,一個沒注意,楚喻的手腕被攥住,力道往下,他毫無防備地跌在了床上,隨後,被陸時整個抱進了懷裡。


  拉下領口,陸時把自己的肩膀送到楚喻嘴邊。他閉著眼,嗓音是清晨特有的微啞,“想吸血了?咬吧,喂你吃早飯。”


  楚喻其實不餓,但聽著陸時的聲音,又被籠罩在陸時的氣息裡,他根本無法說出任何拒絕的話,唯有依言咬下去。


  等舔了舔破開的傷口,楚喻還沒來得及回味血的香甜味道,就被陸時捏住下巴,吻了下來。


  回學校時,正好撞上第三次月考。


  夢哥暢想,“陸神缺課缺了有半個月吧?那麼問題來了,這次月考,我們有一絲可能,能超過陸神嗎?”


  方子期頂著一對黑眼圈,斜眼看夢哥,“做夢來的比較快。”


  李華接話,“做夢都有點難,白日夢最快。”


  等成績公布,夢哥站在貼出來的成績單前,唏噓,“嘖嘖嘖,事實證明,陸神就是我嘉寧私立莘莘學子,怎麼也翻不過去的一座大山!有陰影了!”


  老葉正好從門口進來,奇道,“羅嘉軒同學,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翻山?”


  夢哥懵了,“什麼翻山?”


  老葉興奮,“春遊啊!爬山啊!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啊!”


  楚喻轉頭望望窗外耀眼的陽光,十分疑惑——自己眼裡的春天,和老葉定義的春天,是不是有哪裡不一樣?


  他掙扎,“老師,這麼高的溫度、這麼大的太陽,證明春天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現在並不是春遊的好時機啊!”


  夢哥舉手,“我來翻譯!校花的意思是,這麼大太陽,是會把臉曬黑的!會變醜!”


  楚喻飄了個眼神給夢哥——你很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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