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說法是方恆集團的高管因涉嫌利用職務便利謀取私利,被帶走調查。有的說,是集團涉嫌偷-稅漏-稅。還有的說,是方薇雲殺人事件, 參與者還有其他人,這次一並逮捕。
而方氏的公關部卻沒有絲毫動靜。
或許是事件太過突發, 不及反應。也有可能是方氏即將易主,眾人正在觀望。
英語老師在講語法, 午後的課堂,窗外蟬鳴陣陣, 沒幾個人堅持得住, 大半都在打瞌睡, 特別是教室後排,早已經睡倒了一大片。
楚喻將手機放在書頁下面, 搜相關新聞。但把各大媒體報道的內容全看了一遍, 也沒看到方微善被帶走的現場圖。隻有傳言說,方微善已經被控制了。
正當楚喻準備把手機塞進桌肚時,新聞客戶端突然推送出一條消息。
看清那一行字,楚喻瞳孔一縮,沒握住, 手機眨眼間就“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幸好英語老師正在播放課文朗讀,這個落地聲沒有被察覺。
楚喻把手機撿起來,點開新聞,發現他沒有眼花。
新聞上寫的確實是,陸兆禾病重已入院,陸氏旗下集團股價動蕩。
但等他再搜索,就發現陸氏新聞部已經闢謠,說陸兆禾身體健康,並未生病入院,之前的新聞,乃是媒體捕風捉影、吸引眼球之舉。
楚喻把手機遞給陸時。
兩人對視,都猜測,陸兆禾住院這件事,九成是真的。現在消息泄露,陸氏的公關闢謠十分及時,明顯是有預案,主要為穩定股價和內外,藏匿真相。
隻是不知道,這個“病重”,到底是什麼病。
英語老師下課踩點總是踩得非常準,剛布置完作業,鈴聲就響了。
老葉從後門進來,隔著一排排課桌,先遠遠跟英語老師打了聲招呼。之後走到最後一排,讓陸時去一趟辦公室。
往外走了兩步,老葉轉身,朝楚喻道,“楚喻同學也跟著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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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陸時和楚喻一起被老葉叫走,夢哥三兩步就竄到章月山和李華的課桌邊,急吼吼的,“兄弟們!我有不好的預感!難道是陸神和校花早戀的事情,被老葉察覺了?”
李華接話:“我認為,老葉不可能這麼敏銳。”
“說的也是,很有道理!畢竟要不是校花親口告訴我,我可能到現在都還沒發現呢。”
夢哥摸摸下巴,淡定下來,“反正,要是真暴露了,我就作證,陸神和校花,真的隻是可持續發展的同桌情誼!”
章月山聽完,問李華,“有個成語叫什麼來著?”
李華:“此地無銀三百兩,或者,欲蓋彌彰?”
夢哥捂嘴,瓮聲瓮氣,“行吧,我閉嘴,我沉默。”
辦公室裡,老葉的胖大海枸杞茶換成了金銀花茶。
在辦公椅上坐好,老葉看看陸時,又看看楚喻,最後將視線轉回陸時身上,“陸時,讓你來辦公室,是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
陸時站在辦公桌前,身形挺拔,眉目疏淡。窗外太陽亮得晃眼,可能是有些熱,他將袖子隨意折疊在手肘處,露出冷白瘦削的前臂。
他對老師向來尊敬,“老師您說。”
老葉斟酌措辭,一邊關注陸時的神情,一邊說道,“你爺爺生了重病,現在正在醫院接受治療。你家裡人聯系過學校,已經幫你請假了,希望你盡快趕回去。”
老葉不是沒處理過這種事情,他當班主任很多年了,但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面對學生,他總是很難說出口。
他是真的非常怕學生站他面前掉眼淚。
陸時詢問,“我爺爺是生了什麼病?”
見陸時的神情語氣都還穩得住,老葉心下稍定,回答,“是中風。”說完,他連忙補充,“雖然中風這種病,病情突發,經常會出現偏癱之類的後遺症,老人家以後行動不是很方便,但隻要好好治療,老人家肯定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楚喻掃過陸時臉上的神情,連忙開口,把老葉的目光引向自己,“老師,陸時一個人我不放心,我能陪他一起嗎?”
“當然可以!”老葉也是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把楚喻一起叫來辦公室。
他欣慰道,“你們關系好,楚喻同學的假,老師也批了。有人陪著,總好過一個人。”
楚喻點點頭,“謝謝老師!”
買了最近的航班,又回宿舍簡單收拾東西,從學校打車到機場。
兩人在a市落地時,已經是天黑。
楚喻穿白色外套,淡色牛仔褲,視覺十分清爽。他走在陸時旁邊,“要是老葉不批我的假,我翻牆也要跟你一起過來。誰知道方微善到底有沒有告訴那個老頭子,陸紹褚這事情,背後有你的手筆。”
這麼一想,楚喻忍不住腦補了一大堆豪門齷齪,擔心,“陸時,那個老頭子會不會出什麼陰招啊?”
夜風早沒了涼意,但陸時不放心,先摸了摸楚喻的手,確定他不冷,才回答道,“不會。陸家現在隻剩我了。”
“也是。”
楚喻見過很多陸兆禾這樣的老一輩,把家族名望和傳承看得比什麼都重。陸紹褚已經不可能被放出來,那麼,陸時就是陸家唯一的繼承人。
停車場內,一輛黑色邁巴赫62s正靜靜停放。見陸時走近,穿制服戴白手套的司機下車,快步打開後座車門,恭敬低頭。
兩人上車。
司機直視前方,不敢往後看,低聲匯報情況,“少爺,老爺子現在住在養頤醫院,已經暫時脫離危險,恢復了意識。相關消息不敢對外公布,大家都在等您回來。”
陸時握著楚喻的手指,視線落在窗外接連後退的霓虹燈上。
“說說詳細情況。”
他說話音節短促,簡潔,聽不出情緒,卻有種讓人不可違背的意味在裡面。
司機謹慎回答,“先生出事後,老爺子把著消息,沒有往外泄露。並一直在多方拜訪疏通,想把先生救出來,但一直都不順利,沒有眉目。同時,經過查證發現,先生被帶走協助調查這件事,是方微善的手筆,致使先生出事的所有相關證據,都是從方微善手裡流出的。
老爺子手段雷霆,對方微善出手。方微善反應極快,一聽見風聲,就來找老爺子,兩人發生激烈爭執。
老爺子一開始就沒準備放過方微善,就在宅子裡,方微善被警-方帶走。您知道,老爺子一直有高血壓,不知道方微善當時說了什麼,老爺子情緒受到刺激,腦出血,中風了。”
陸時盯著後視鏡,“這是幾天前的事?”
司機不敢直視陸時,回答,“五天前。”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聽見這句,司機冷汗都要下來了。
他不是沒和陸時接觸過,陸時上初中時,他經常接送。
但那時候,這位陸少爺待人溫和有禮,話不多,卻讓人覺得很好相處。
可現在,人還是那個人,周身的氣勢與神情眼色,卻讓人心底發悚。
司機聲氣弱了兩分,“老爺子在昏迷前,曾反復叮囑章特助,他生病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但是,老爺子病情太過危重,大家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所以才不顧陸兆禾的吩咐,聯系了陸時。
“知道了。”
陸時神色沒有變化,隻說了句,“事情突然,辛苦你們了。”
從最後一句“辛苦”裡聽出態度,知道陸時不會再追究隱瞞的問題,司機松了口氣。
陸時手指敲了敲車座。
司機頷首,迅速將車廂內的隔板升了上去。
隔板升起後,車廂的後座變成了一個隱蔽又寬敞的私人空間。
楚喻以為陸時是有什麼私-密的話要說,剛轉頭看過去,就被陸時重重親了下來。
陸時的氣息急促,握著楚喻手腕的指節十分用力。親吻之間,楚喻能察覺到,陸時情緒很不穩定。
就像得知當年事情真相的全貌後,陸時去了格鬥場,以最原始的暴-力發泄壓抑的情緒。
如此,他才能在和方微善見面時,冷靜自持,理智周旋。
而現在,陸時即將面對陸兆禾。
楚喻意識到,陸時在尋求源自於他的支撐。
想到這裡,楚喻抬手,手掌壓覆在陸時明顯的肩胛骨和背脊上,微仰起脖頸,張開唇齒,接受陸時狠力肆-意的侵-入。
察覺到楚喻的反應,陸時半睜開眼,注視楚喻濃密又輕顫的睫毛,吻得更深。
車停下。
封閉的車廂後座,陸時從楚喻的頸側離開,垂著黑眸,將楚喻凌-亂的衣領重新打理整齊。
兩人下車。
養頤醫院屬陸氏旗下的高端連鎖醫療機構,私-密性極強。為了阻斷陸兆禾已經住院的消息,陸兆禾所在病房的小樓,直接被封鎖。
行至病房門口,楚喻停下,問陸時,“我在外面等你出來?”
陸時的雙眼落在緊閉的病房門上,漆黑的雙眸裡,仿佛自冰封的千裡川澤中,燃起幽暗火焰。
他將視線收回,垂眼看著楚喻似染了水色的嘴唇,忽然毫無預兆的,伸手把人抱進了懷裡。
力氣很大,貼合無縫。
楚喻任他抱著。
下巴枕在陸時的肩上,他看著走廊兩側低垂著頭的黑衣保鏢,醫院雪白的牆壁,最後伸手拍了拍陸時的背,“都快結束了。”
再堅持一下,都快結束了。
守在病房前的黑衣保鏢朝陸時低頭致意,伸手打開了病房門。
陸時踩在淺色的地毯上,往裡面走,病房門在他的身後重新關合。
病房裡,厚重的窗簾拉攏嚴實,窗外任何一縷光亮都無法穿透。燈光很暗,讓角落的裝飾都籠罩上層層的黑影。
陸時目不斜視,走到病床邊,卻沒有在陪護椅坐下。
他在仔細打量陸兆禾。
曾經,陸兆禾是他敬佩的人。永遠臨大事而不亂,仿佛能活很久很久,能一直支撐著陸家。
而現在,陸兆禾躺在病床上,因為中風,身體一側癱瘓不能動,眼角與唇角都往下耷拉,滿是褶皺。一夜之間,便蒼老了數十歲,風燭殘年。
聽見聲響,陸兆禾的眼睛慢慢睜開,他一隻眼視物困難,眼神渾濁,要細看,才能窺見些許當年的凌人盛氣。
陸時站在床邊,任自己黑色的影子落在病床上。
他字句清晰,“我回來了。”
陸兆禾緊盯著陸時的臉,瞳孔緊縮,逐漸變得恐懼。嘴唇張開,他想說什麼,卻隻發出了艱難的“呼嗬”聲,含混不成字句。
陸時不躲不避地對上陸兆禾的眼睛,“謝謝你幫我解決方微善,省了我不少事。”
他唇角勾起冷笑,“當然,也謝謝你和陸紹褚,替我解決了方薇雲。死刑,也算是一命還一命了,您說對嗎?”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勾起,如同鋒利鐵鉤,帶著橫風,扎進陸兆禾的血骨。
似乎是在瞬間想明白了所有關節,陸兆禾一隻眼睛驟然睜大,嘴唇劇烈顫動起來。他或許是想要抬起手臂,但隻是這個簡單的動作,他也做不到。
僵直的手臂垂在病床上,枯樹根般,醜陋而扭曲。
陸時視線轉而落在他的手肘上,平鋪直敘,“看,你現在無法抬起手臂,身體不能動,不能寫字,也不能說話。你說,你能做到什麼?”
這個現實,才是陸兆禾最不能接受的。
他自認叱咤風雨數十年,沒想到,現在卻被困在病床上,無法自理,任人宰割。
甚至隨便一個人,都能欺在他頭上。
他更沒想到,是陸時隱在暗處,算計、操縱這一切。
方薇雲,方微善,陸紹褚,他自己,一個都沒能逃得過。
呼吸變得急促,胸廓不正常地起伏,他盯著陸時,仿佛要拆吞他的髓骨。
陸時看清了陸兆禾的眼神。
他原以為,自己站在陸兆禾病床前,看著他在瀕死的臨界苟延殘喘,會激動,會痛快。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心底卻有種異常的平靜感。
他甚至在想,楚喻在外面等他,沒有自己陪,會不會無聊。
雙手習慣性地插進口袋裡,陸時任陸兆禾打量,嗓音很淡,“我看了病歷,你的語言中樞被壓,再不能說話。就算能活下來,你這輩子剩下的所有時間,都隻能這樣,躺在病床上,不能說話,不能動,行屍走肉般過活。”
陸時語調毫無起伏,就像再沒有將陸兆禾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