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實時播報賽道情況的擴音器裡,傳來驚詫的聲音,“這他媽什麼情況?一號怎麼了?”
陸時就是一號。
魏光磊手一抖,打火機砸到了地上,濺起水花和泥點。
緊接著,引擎聲隱隱,像是幻聽。
遠遠傳來人群接連的驚呼聲。
楚喻怔了兩秒,突然意識到什麼,扒開人群,跑到了最前面。
看不見。
沿著賽道,楚喻繼續往前跑,腳絆了一下,隨即匆忙站穩。
拐彎處,雨幕重重,有車燈破開黑暗,光線映出細密如網的雨滴。
楚喻手撐在鐵圍欄上,下意識地用力,身體前傾,一眼也不敢眨。
雨落下來,頭發衣服盡數湿透,連眼睫毛都覆上了水。
雨水流進眼睛裡,澀澀地泛疼。
楚喻睜著眼。
直到黑色的改裝車停在面前,熒藍的車燈閃了閃,雨水順著擋風玻璃不斷往下流。
車窗緩緩降下。
陸時坐在駕駛位上,側過頭看楚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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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喻嗓音幹啞,隔著紛紛揚揚的雨水,一眼不眨地盯著陸時,“你——你怎麼回來了?”
“不回來,有些人要哭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下
下了許久的大雨終於停了。
輪胎時不時碾過一窪積水, 馬路邊的草叢裡,隱隱有淙淙的水流聲。
副駕駛的車窗玻璃開了一會兒, 楚喻吹著有點冷。
他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經換下來, 現在穿的是陸時放在車上備用的衣服,有一股熟悉的洗衣液的氣味。
陸時見他搓了兩下手臂,將玻璃升上去,低聲道, “會感冒。”
後座的祝知非和魏光磊還在大聲爭論,河邊那家燒烤攤到底開沒有開。
陸時懶得爭, 直接把車開到了青川河邊上。
青川河水位漲了不少, 立著的路牌被雨水衝刷得很幹淨。
河邊安安靜靜, 一個人沒有,雨太大,連夜釣的人也沒影兒,更別說燒烤攤了。
魏光磊和祝知非擠在一邊, 扒著玻璃, 齊齊嘆氣,“唉, 夜宵是沒著落了!”
陸時單手打方向盤, 問楚喻,“想吃什麼?”
“我沒什麼想吃的, ”楚喻想了想又道, “我有點冷, 熱的就行。”
“嗯。”
車燈亮起, 掉頭,陸時重新將車開上馬路。
先將車停回汽修店的小車庫裡,幾個人七彎八拐,最後到了一家窄小的門店前。
店門很小,門口擺著兩盆用棕紅色土陶盆裝的蘆薈,旁邊立了用紅漆寫的菜單牌。店裡亮了兩盞小燈,五張小方桌。
在藍色塑料矮凳坐下,陸時問楚喻,“醪糟小湯圓可以嗎?”
楚喻對吃什麼都沒意見,“可以。”
魏光磊和祝知非早餓了,把招牌的葷菜全點了一份。等菜的間隙,餓得慌,還把一盤子花生都吃了個幹淨。
祝知非摸摸自己沒有任何存貨的肚子,想起什麼,又眉飛色舞的,“對了,友軍今天發來了戰報!”
魏光磊正拎著茶壺給自己倒水,“什麼友軍?”
“就管逸陽和房鳴哲那個事情。他們兩個轉學轉得快,飛速去了十一中上學。我正好有好幾個初中同學,都在十一中。我就在打電話交流學習時,一不小心的,把他們兩個合伙、誣陷校花作弊、自己偷試卷作弊的事情講出去了,深藏功與名。”
魏光磊幫祝知非把茶杯倒滿,“兄弟,幹得漂亮!”
“哪裡哪裡。”
祝知非扶扶眼鏡,語氣認真了一點,“這兩個人,成績好,但人品真不太行,不得到丁點兒教訓,以後說不定還會幹誣陷別人的事兒。有的人就是這樣,從來不反省自己幹了什麼爛事兒、把人害的有多慘,以為轉個學,拍拍屁股,就能翻篇,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一副出水白蓮花模樣。說不定,完了還會往受害人身上潑髒水。”
楚喻開口,“謝了。”
祝知非摸摸後腦勺,“不謝不謝。”
菜上上來了。
魏光磊和祝知非面前全是肉,陸時隻要了一碗面,楚喻面前擺了一碗醪糟小湯圓。
陸時手指自然地貼了一下碗壁,“很燙,慢慢喝。”
“好。”
楚喻捏著瓷勺,舀一勺湯,吹了吹才送進嘴裡。
熱意順著食管到胃裡,全身都暖和起來。
吃東西時沒人說話。
直到放下筷子,祝知非才看向楚喻,“對了校花,今晚回學校嗎?還是明天再回?”
嘉寧私立在這方面管得不嚴,平時不會查寢。隻要室友不說,就是一晚上沒在學校,也神不知鬼不覺的。
楚喻還沒說話,陸時先開了口,“時間太晚,你回家住,他睡我那兒。”
祝知非點頭,隨即又道,“對了陸哥,你家沙發不是不能睡人嗎,兩個人躺那張一米八的床擠不擠?我家有空床,要不校花跟我一起回?”
陸時抬抬眼皮,沒說話。
楚喻連忙道,“沒事,不麻煩叔叔阿姨,我跟陸時住。”
祝知非不勉強,“嗯,那行。”
楚喻又跟著陸時回了家。
打開燈,陸時先道,“不是冷嗎,先去衝熱水澡。”
楚喻淋了雨,雖然換了衣服,頭發也快自然風幹了,但他體質向來說不上多好。
為了避免明天遭遇感冒,楚喻自覺去衛生間洗澡。
湿著頭發出來,楚喻正準備拿上次用過的毛巾把頭發擦幹,一個淡藍色的電吹風就被陸時遞到了他眼前。
嶄新的,電線都還捆在一起沒拆。
明明上次來,他問陸時家裡有沒有電吹風,陸時還說沒有。
楚喻眨眨眼,伸手接下來,“新買的?”
“嗯。
應了一聲,陸時繞過楚喻,往衛生間走。
“啪”的輕響,衛生間的門被關上,接著是淋浴打開的水聲。
周圍變得安靜,偶爾有鳴笛聲遠遠傳來。夾雜水汽的風湿湿潤潤的,從打開的窗戶裡湧入房間,有些涼。
楚喻在臥室找到插座,“嗚嗚”地吹頭發。賽道上,陸時降下車窗看向他的畫面,又不經意地跳了出來。
出了會兒神,楚喻視線轉到了陸時的書桌上。
上面堆著不少習題集參考書,以及幾張白紙。
紙面上,都用鉛筆寫著不同的詞。
字跡熟悉,一撇一捺帶有鋒利的銳意。
楚喻小聲將最上面那張紙的內容念出來,“春風淡淡,清晝永,落英千丈,桃杏散平郊,晴蜂來往,妙香飄擲……”
他好歹也認真學了大半個月,確定這真不是學過的。
撈過扔旁邊的手機,楚喻順手查了查,發現這首詞詞牌是《西江月慢》,沒收錄進課本。
換了剩下的紙上寫的詞,挨著搜了搜,發現詞作者不同,但詞牌一樣,都是《西江月慢》。
這可能是陸時的小愛好,或者單純是刷題時練練字?
沒再關注這個,楚喻拔下插頭,把吹風機的線纏好,開了一局遊戲,邊打邊等陸時。
不過沒打兩分鍾,楚喻就犯困了,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卷,開始自己給自己講故事催眠。
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
小時候他媽媽不在家,哥哥姐姐都在國外讀寄宿學校,一年回來不了幾次。每次關燈之後,他就緊緊閉著眼睛,但還是會害怕地睡不著。
慢慢地,楚喻就學會了自己給自己講故事催眠。
正當他小聲碎碎念講故事的時候,突然察覺到什麼不對勁。
楚喻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往門口一瞥,就發現那裡站著個人。
陸時洗完澡,穿著寬松的灰色T恤,饒有興致地道,“小烏龜布奇聽說了這件事,趕緊出門,爬上了一座山?”
他嗓音輕輕啞啞的,很好聽,尾音還勾著一點笑,讓人聽著,耳朵莫名發麻。
楚喻發現自己暴露了,演技瞬間攀上巔峰,一臉純然的疑惑,“你在說什麼?什麼小烏龜?”
陸時也沒拆穿他。
在床的另一邊躺下,陸時關上燈,“困了?睡覺吧。”
楚喻好氣啊——
我聽出來了!他肯定在笑我!
正當他羞憤地想悄悄咬枕頭時,陸時的手指伸過來,碰了碰他的唇角,“要嗎?”
楚喻氣呼呼地張嘴,咬住了陸時的指尖。
第二天早上,楚喻起晚了。
從床上坐起來時,房間裡就他一個人,外面天光已經大亮。
再看時間,十點了。
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楚喻望著天花板,發了三秒的呆,決定先給章月山發信息,問問情況。
章月山回話回得快,問楚喻病好些沒。
又問了才知道,祝知非已經幫他請了假,理由是淋了雨感冒發燒,去醫院了,來不了。
楚喻瞬間淡定,扔開手機,又舒服地睡了個回籠覺,才慢吞吞地起床。
拉開窗簾,楚喻被外面的光刺了眼。
陸時臥室的窗戶沒對大街,而是對著青川路後面的小巷子,沒那麼吵人。關上窗戶,更是聽不見喧喧鬧鬧的噪音。
伸了個懶腰,楚喻心情美好地哼了兩句歌,視線突然一定——
我日,樓下那個不是陸時嗎?
狹窄的小巷子,陸時手插在口袋裡,正跟人說著什麼。
對面站著好幾個人,楚喻仔細看,發現還是熟人——曾經遇見過的那幾個花臂哥。
花臂哥明顯很忌憚陸時,站了起碼有兩三米遠。
不過看著這情況,楚喻弦一繃,腦子裡蹦出魏光磊提過的,陸時戰鬥力高,挑釁和刺激人的水平更高這件事。
想到陸時這兩天心情明顯很糟糕,昨天還差點玩命一樣去飆車,楚喻心裡有點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