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喻一秒滿血復活。
拉開抽屜, 裡面滿滿當當,整齊放著的全是補血口服液。
抽了一支出來, 楚喻插好吸管, 見陸時坐在地毯上沒起來,他也跟著坐下,將吸管遞到陸時唇邊,“快喝了。”
陸時就著他的手, 咬住吸管,喝完, 凸起的喉結上下移動。
見陸時的肩線和鎖骨還露著, 楚喻忍不住伸手幫他把衣領拉好。
又想起自己剛剛把人壓地上, 有點不好意思。
把口服液棕色的玻璃瓶捏在手裡,揉來碾去,楚喻遲疑著問,“事情……怎麼樣, 還順利嗎?”
“嗯, 順利。”
陸時起身,站好, 低頭看他, “你早點睡,我走了。”
“好。”
楚喻答完, 忽然察覺到不對, “你去哪兒?”
手搭在門把上, 陸時側頭看向楚喻, 將食指豎起,輕輕貼在唇上,“噓,當我沒回來過。”
陸時仗著自己請過假,趁機逃課了。
這是楚喻在第二天下午得出來的結論。
他後面那張課桌,一直空著沒人。
數學老師講月考卷子,講到倒數第二題,習慣性地問了一句,“陸時,你來說說,這道題你的思路和解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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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哥舉手,大聲提醒,“老師,你想見到的人他不在!”
“陸時請假還沒回來?”
數學老師瞄準夢哥,“那就請羅嘉軒同學,放下你手裡的望遠鏡,來說說你的思路。”
楚喻為了好好學習而準備的望遠鏡,被夢哥借走了。原因是夢哥猛然發覺,自己好像有一點輕微的近視。但他長太高,往前坐,會擋了後面同學的視線,老葉不給換位置。
於是開口找楚喻借望遠鏡用用。
楚喻自己不用了,大方地借給了夢哥。
夢哥拎著望遠鏡站起來,抓抓腦袋,拿起卷子仔細看題,回答,“這道題,我當時一看,就覺得眼熟!我做過的!於是我努力回憶,努力想啊想,標準答案是怎麼樣的來著?隻不過遺憾的是,到考試結束,交卷了,我都沒想起來。所以老師,這道題我沒有思路。”
數學老師誇獎,“不錯,好歹知道是自己做過的題,坐下吧。”
下課,夢哥一個碎步前衝,蹦到楚喻桌子旁邊,“欸,校花,陸神到底去哪兒了,怎麼還沒回來?兩三天沒見到,還挺想的。”
楚喻捧著漫畫書,抬頭幽幽道,“你們怎麼都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們班,就你跟陸神熟,不過連校花你都不知道,那陸神還真是行蹤成謎。”
夢哥摸摸下巴,又去拉章月山的椅子,“中午籃球場?走不走?”
離下次月考還早,沒那麼緊迫的學習任務,章月山一口應下,“走!”
楚喻低頭,繼續看漫畫。
不過夢哥和章月山的籃球之約沒有達成。
夢哥五指抓著籃球,站在走廊上,手伸出去試探,“這雨下得也太大了吧?難道上天是想考驗我的意志力是否足夠堅定,讓我在雨中灌籃?”
章月山立場堅定,“我是不會陪你淋著雨打球的。”
夢哥熄火,“好吧,可惜我一代未來球星,被天氣阻擋了前進的腳步!”
雨一直下到天黑,都沒有停下的趨勢。
楚喻去恆溫植物園開灌溉系統的時候,一腳踩下去,就是滿鞋底的水。
總控打開,灌溉系統開始運作,楚喻往隔壁的玻璃溫室望了一眼,從連廊走過去,順便也把總控打開了。
他站原地,聽著灑水的細碎動靜,小聲嘀咕,“陸時,你再不回來,滿溫室的植物都要缺水而死了。”
從恆溫植物園出來,遠遠傳來踏在水上的腳步聲,一個撐著藍色格子傘的人跑近。
是祝知非。
“校花!”
楚喻見祝知非急急忙忙的,心裡一凜,脫口而出,“陸時怎麼了?”
“咦,你怎麼知道我找你是陸哥有事兒?”
祝知非來的匆忙,眼鏡上都沾著雨珠子。他沒來及管,“石頭給我打電話,說陸哥今晚要上場開黑賽!”
“這麼大的雨?”
“對啊,這麼大的雨,不知道晚上停還是不停。那條賽道全是急彎陡坡,積了水,一個打滑,就要出事!”
祝知非扶扶眼鏡,語速很快,“石頭著急,說勸不動,給我打電話,讓我拉著你一起過去,看能不能勸勸陸哥。”
楚喻覺得,自己過去,也不一定能勸得動。
但他握握傘柄,還是道,“走吧,我跟你一起。”
從學校到那段廢棄公路路程挺遠,路上還因為下雨堵了車。到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雨絲毫沒有變小的意思,密密麻麻的雨線在燈光下清晰可見。千萬雨滴打在林木草叢上,簌簌作響。
楚喻跟祝知非從車上下來,走了一段路,到地方,發現現場聚著不少人,各自都穿雨衣、打雨傘。
甚至因為下雨,天氣和地形條件惡劣,比賽難度增大,眾人討論得更加興奮。
沒往人群裡擠,祝知非站到路邊,摸出手機打電話。
過幾分鍾,魏光磊從人群裡穿出來,看見跟祝知非站在一起的楚喻,快走了幾步。
三人站到路燈下。
雨滴砸在傘面,噼噼啪啪。
祝知非先急著問,“石頭,到底怎麼回事?陸哥他不是有事請假了嗎,怎麼又跑這兒了?”
“我怎麼知道?”
魏光磊皮膚黑,緊皺著眉,“我事先也不知道,我下午蹲家裡打遊戲呢,後來去店裡,發現不對勁兒,開倉庫一看,裡面停的車不見了!嚇得我,趕緊打電話。後來我一朋友跟我說,晚上這兒有比賽,陸哥也要上,我他媽心跳都差點停了!”
周圍喧鬧得厲害,他稍稍提高嗓音,“我就猜到,陸哥這次回來,肯定跟前幾次一樣,要發瘋。不是找事兒打架,就是找刺激發泄。但我他媽,下雨天開賽道,是能開玩笑的嗎?”
楚喻抓到重點,“前幾次?”
祝知非解釋,“嗯,陸哥臨時出門一兩天,好幾次了,每次回來,心情都很爆炸,反正就是惹不得。”
魏光磊吸了口滿是泥腥味兒的湿氣,點了根煙,“我是勸不動了,你們兩個再努努力。”
祝知非拆穿,“你是不敢勸吧?”
魏光磊斜睨,“你敢?”
祝知非一秒閉嘴。
兩人一致將視線轉向楚喻。
楚喻往後退了半步,警惕,“你們、你們看我幹嘛?”
魏光磊伸手,搭楚喻肩膀上,撈著人往前,“走走走,小少爺,跟我一起去看看陸哥!”
準備區的雨棚下面,陸時正雙手插在口袋裡,盯著雨滴在泥土上砸出的小坑看。
他的身影仿佛被秋雨沾湿,一身的清冷。
甚至有一點寂寞的味道。
聽見腳步聲,陸時側過頭,看見楚喻。
他眸色黑沉,沒什麼情緒,隻低聲道,“怎麼過來了?”
楚喻往陸時身邊靠近了一步。
沒有找理由,楚喻實話實說,“祝知非說你在這裡,要上場,有點擔心,我就跟著過來了。”
“嗯。”
陸時應了一聲。
嗓音清清淡淡,似乎輕易地,就會被雨聲蓋過去。
楚喻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滿耳朵都是魏光磊跟他說的,勸陸時不要上賽道,不要碰方向盤,心情不好,就打局遊戲,或者吃個燒烤什麼的。
但真的站到陸時面前,他覺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路燈的光線為陸時側臉的線條勾勒一層弧光,楚喻遲疑,“你,”他把視線轉開,盯外面的雨,“你是不是很難過?”
“怎麼看出來的?”
那就是真的很難過了。
“不知道,”楚喻搖搖頭,“感覺出來的。就是那種,我很難過,的感覺。”
陸時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揉了揉楚喻細軟的頭發。
有人踩著滿地積水,穿著黑色雨衣跑近,扯著嗓子喊,“一號,準備了,十分鍾後開始!”
說完又跑開了。
陸時看向楚喻。
楚喻緊緊手指,“你還是會上場對嗎?”
他又接著問,“上去跑一圈……你會開心,對嗎?”
“嗯,對。”
楚喻退開半步。
“我很想勸你別去,但你一定要去的話,就、就注意安全。”
他思維發散地快,又小心翼翼地補充,“新聞上經常都有,雨天超速,翻車,重傷啊,斷手啊,斷腿啊,還有撞到腦袋失憶什麼的,對,還有毀容!反正,你一定要小心!”
聽他說到毀容兩個字,尾音都在抖。
陸時點點下巴,應下來,“好。”
車輛開到起點位,束著馬尾的高挑女孩兒淋著雨,站到中間,高高舉起綠色的小方旗。
尖銳的哨聲響起,第三下時,綠旗猛地往下揮。
與此同時,兩輛車箭一般衝出起點白線,引擎轟鳴,後輪挾卷起巨大水花,尾燈的光被雨簾渲染得朦朧。
沒過多久,車身便看不見了,隻隱隱有引擎聲傳來。
楚喻嘆氣,“辜負你們的期望了。”
魏光磊咬著煙沒點燃,一個打火機拋起又接住,“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隻是能試的法子,就都試試。”
祝知非也寬慰,“校花比我英勇,一般陸哥脾氣糟糕的時候,我都悚,你好歹還敢真站陸哥面前去。”
望著湿淋淋的車道,楚喻有點魂不守舍,“那……雨天開車,以前有沒有出意外?”
“怎麼沒有?不說雨天,就是平時開黑賽,也多得是出事的情況。黑賽跟正規比賽不一樣,沒那麼多保護措施,獎金多,危險性也大得多。就今年夏天,不是連著下了好幾天雨嗎?那場比賽我跟陸哥來看過,一輛紅色的車,輪胎打滑,直接飛出去了。人命大,沒死,受重傷,現在還在醫院躺著。”
楚喻心懸得更高了,“你們現場看見的?那陸時怎麼還——”
祝知非取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這些陸哥心裡清楚得很,以前石頭想摸方向盤,開一圈,陸哥都沒讓。所以我還在跟石頭說,陸哥其實多半有點厭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但——”
魏光磊接話,“但好像又有一件什麼事情,勉強吊著他的命。”
祝知非附和,“對,就是這樣。”
說著,三個人安靜下來。
魏光磊按下打火機,想點煙,但煙頭被雨澆得有點湿,一下兩下都沒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