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秀正拿著峰非的一個半新的筆筒,聞言小聲道:“我可以接著用。”
“用個屁。”峰非拉著海秀的胳膊,讓他轉過身來看著自己,靜了片刻一笑,“你媽媽剛跟你說什麼了?已經同意了吧?”
海秀輕輕點頭,眸子發亮:“我媽媽說……隻要我覺得這是最好的決定,她,她會尊重我的。”
峰非冷靜道:“今天是天時地利人和,你媽媽被我感動了,所以才答應了,以後……”
海秀緊張的瞪大眼:“以後?以後怎麼了?她……她會反悔嗎?”
峰非挑眉:“以後啊,我得對你更好,越來越好,你媽媽才能真的放下心。”
海秀笑了:“已經不能更好了。”
“出息。”峰非把海秀手裡的書包接過來,放在一邊,“這就覺得不能更好了?”
海秀想象不到峰非還能怎麼對他好,坦誠道:“想不出來還能多好了,峰非,我其實一直擔心……”
海秀聲音有點啞:“一直擔心,有一天被你知道了該怎麼辦,我一直想在你面前表現的好一點,想讓你喜歡我,怕你知道我有那種病……”
海秀內疚道:“我其實一直在騙你。”
峰非微笑:“怕我知道了會怎麼樣?”
海秀後怕道:“怕你知道後覺的我是神經病,然後不理我了。”
峰非臉上笑意淡去,道:“我要是不理你了呢?你會怎麼樣?”
海秀一頓,輕聲道:“我……再轉學吧。”
峰非皺眉,海秀小聲解釋道:“不然,你不會擔心一個神經病總跟著你,總偷偷看你嗎?”海秀難堪一笑,“想想還是挺恐怖吧?有個神經病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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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非抬手,輕輕在海秀臉上打了下。
動作之輕,讓海秀誤以為峰非是在撫摸他。
峰非下巴微抬,問道:“你說誰是神經病?”
海秀一愣,眼裡瞬間積起了眼淚。
峰非又在海秀臉上輕拍了下,冷冷道:“你罵誰是神經病?”
海秀拼命忍住眼淚,搖頭小聲道:“不是神經病……”
峰非臉上不帶一點笑意,又問道:“那是什麼?”
海秀聲音發啞:“隻是一種心理疾病……”
峰非繼續冷聲問道:“能不能治好?”
海秀眼睛紅彤彤的,點頭:“能……能治愈。”
峰非淡淡道:“那我的大寶貝兒是不是已經好了?”
海秀一怔,眼淚簌然流下來,他使勁點頭,哽咽:“好了……已經好了。”
峰非臉上這才帶了點笑意,他上前一步,將海秀摟進懷裡,輕輕親了親海秀臉頰上剛被他拍過的地方,道:“記著你剛才說的話,等以後……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是誰問起來,剛怎麼回答我的,就怎麼回答他,你是病過,但你現在已經好了,而且是完全好了,你跟正常人沒任何區別。”
峰非看著海秀,淡淡道:“再有人裝聽不懂,裝聾裝瞎,告訴我,我會打到他懂。”
海秀使勁點頭,眼淚不斷落下,被寬恕的舒適感籠罩著他,讓他忍不住落淚,峰非心軟了,哄道:“好了……嚇著了?還是打疼了?還過來還過來。”峰非說著拿著海秀的手朝自己臉上扇,海秀忙掙開手,抽噎:“別打……”
“舍不得?”峰非笑了,“那我自己打?”
海秀被氣笑了:“別……”
峰非笑道:“這次可都哭出來了?等出了這門,咱這事兒能徹底掀篇兒了嗎?”
傍晚的霞光透過窗戶照進教室中,將峰非整個人籠進了暖暖的光暈中,溫暖無比,恍惚中,海秀感覺自己看到了天使。
海秀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
第七十八章
一切都說開了,哭也哭過了,笑也笑過了,海誓山盟雖然沒有,但峰非的話就是保證,海秀覺得自己的中學時代簡直已經圓滿了,兩人膩歪了一會兒,繼續收拾東西。
剛把人弄哭過,峰非有些歉意,脾氣格外的好,海秀說帶什麼就帶什麼,不管是習題冊還是草稿本,他想要的都打包裝好。
峰非逗海秀:“這課桌你喜歡不喜歡?還有這椅子,還有那講臺,咱都帶回去?”
海秀不好意思了,搖頭:“這又不是咱們的……還挺貴的呢,你上次砸了一個桌子,不是被罰了二百塊錢麼。”
峰非嗤笑:“好意思說?我是為了誰去的?最後也沒說要幫我賠錢。”
“對……該我出的。”海秀後知後覺,後悔道,“我當時怎麼沒想到,我……我現在給你吧。”
峰非饒有興味的看著海秀,海秀把自己的錢包掏出來,整個遞給峰非,羞澀道:“以後我的錢……全給你。”
海秀想了下搖頭補充道:“除了給我媽媽的,別的……都給你。”
峰非笑了,點頭:“行。”他將海秀的錢包放進自己書包裡,道,“差不多了吧?走?”
海秀又檢查了檢查兩個人的書桌和櫥櫃,點頭:“沒什麼了。”
海秀環顧教室,有點不舍。
一年前,倪梅霖知道了他以前的事,鼓勵他從自我封閉的世界中走出來,讓他幫忙收發試卷,那天,他第一次發卷子,上課鈴響時,手裡還攥著兩份,不知該發給誰。
海秀那會兒並不知峰非是誰,憑著直覺把兩張卷子發了下去,二分之一發錯的概率,就讓海秀趕上了。
而那會兒的峰非,還以為這個新來的同學是在跟他開玩笑,下課後拿著卷子找過去,不想差點把這個轉校生嚇死。
海秀看著峰非,心中慶幸嘆息……幸好當初發錯了。
不然這麼好的峰非,怎麼會輪到自己呢。
峰非笑笑:“愣什麼神呢?走吧?”
海秀忙答應著,他背起書包,懷裡又抱著一大摞書,跟著峰非出教室,下樓。
校園裡大片大片的海棠樹花期剛過,被雨後的清風一吹,花瓣飄飄灑灑落下來,峰非和海秀抱著書走過,被花瓣雨撒了一身,海秀抬頭看,海棠枝椏上,花落的地方,已結出了小小的果。
海秀嘴角輕輕挑起,小聲道:“可惜了,都沒找到倪老師……還想跟她告別的。”
“成績下來還會回來的,又不是見不著了。”峰非諱莫如深,眼中噙著壞笑,“我要是她今天也不露面,這幫人剛考完,跟瘋了似得,誰知道他們會做什麼。”
海秀看看不遠處已經被一群男生逼上樹的年級主任心有戚戚,學校那棵已有百年光陰的大榕樹上,被撲了一頭粉筆灰的年級主任抱著樹杈,氣急敗壞的大吵大叫,樹下學生們歡快的吵吵嚷嚷,手拉著手,將大榕樹圍了起來,笑著跳舞,和樹上的主任合影留念。
海秀表情復雜,咽了下口水,點頭:“也是……倪老師還是不要來了。”
海秀跟峰非沐浴在花瓣的清香中,大步走出了學校大門。
高三七班教室黑板的一角上,寫著兩行粉筆字。
峰非到此一遊。
海秀在此一遊。
成功避開所有學生的倪梅霖站在黑板前,微笑著看著黑板上峰非和海秀的留言,拿起粉筆,在下面添了一句。
願,不枉此行。
第七十九章
等在操場上的峰軒遠遠看見兩人來了,迎了過來,接過海秀手裡的書,他看向姜喻曼,問道:“放在您車上?”
姜喻曼點頭,打開後備箱:“放這邊吧,等我回去整理一下給人家送去。”
海秀大致的把他和峰非的書分開,把自己的放進姜喻曼車後備箱裡,峰非的搬到峰軒車上。
忙了一天,大家都餓了,裝好車後直接去了之前定下的酒店,峰軒嫂子本也要來的,峰軒考慮了下,覺得這時候還不合適讓她和姜喻曼見面——峰非今天剛出櫃,姜喻曼心理上還沒調節過來,更沒到兩家人能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飯聊天的時候,峰軒不欲讓彼此尷尬,提前給峰非大嫂發了短信,讓她自己吃些,自己晚點回去給她帶她愛吃的。
晚餐桌上,如峰軒所料,氣氛稍有些尷尬。
姜喻曼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來,她雖不滿峰非和海秀的關系,但一想到海秀的病已經痊愈,又不得不感激峰非。
姜喻曼有心跟峰非表達一下謝意,不單是海秀的病的事,這一年來他對海秀的照顧不是假的,因為有他,姜喻曼才能醉心工作,於情於理,她是受了峰非大恩的,但一想到兩人的關系,有些話又有些說不出口。
以峰非的情商,自然看得出姜喻曼的矛盾,他沒等姜喻曼開口,自己先給姜喻曼敬酒,主動跟姜喻曼聊天,說這一年受海秀的照顧,說這一年姜喻曼對他的好。
姜喻曼心中五味雜陳,她這些年在外面獨當一面,看人幾乎不會走眼,排除峰非和自己兒子的關系這點,從哪方面看,峰非都是個難得的人,姜喻曼在心中暗暗嘆息,喝了峰非敬的酒。
姜喻曼願意同峰非說話了,桌上氣氛瞬間好了許多,峰非從來都是個得寸進尺的人,話說開後沒一會兒,問姜喻曼道:“阿姨……那什麼,其實我們班上今天是有聚會的,一會兒吃完飯,我能帶海秀去一下嗎?”
姜喻曼一愣,看向海秀,海秀看了峰非一眼,咽下一口飲料,語氣平靜:“是……是啊,他們好像是,都去了。”
姜喻曼體諒的點點頭:“是,畢業了,以後天南海北的,不容易聚在一起,是該聚聚。”但姜喻曼擔心海秀不能融入這種聚會,猶豫道:“不過……”
“我帶他去,不讓他喝酒,不讓別人鬧他。”峰非打消了姜喻曼的擔憂,笑道,“您放心,我們不過夜,晚點我就帶他回家。”
峰軒眼中盡是揶揄,他瞟了峰非一眼,一笑:“也行。”
峰軒也看向姜喻曼,姜喻曼無法,問海秀道:“想去嗎?”
海秀的臉有些紅,他輕輕點點頭,姜喻曼摸摸他的頭:“那就好好玩,但不要鬧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