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喻曼問道:“那輛車上是你大哥吧?剛也沒來得及打招呼……我聽海秀說,你小時候你大哥帶你比較多。”
“是,我上幼兒園那會兒我爸媽的生意做大了點,沒時間管我了,就讓我哥帶我。”峰非一笑,“我哥脾氣不好,我小時候又皮,沒少挨揍。”
姜喻曼微笑:“看上去不比你大太多,那也挺不容易的了,海秀就吃虧在……沒有一個好父親,給他樹立一個好榜樣。”
峰非挑眉:“他一樣好好的長這麼大。”
姜喻曼眼神黯然:“還是有影響的……我查過,男孩子成長環境中如果沒有一個良好的男人的形象存在,容易讓他,讓他……”
“讓他變成同性戀?”峰非繞過一個路口,語氣平靜。
車廂中空氣瞬間凝重了。
姜喻曼靜了片刻,道:“你剛才不讓海秀上車,是怕我對他說什麼吧?”
峰非承認的痛快:“是,高考已經結束了,少了這層防護罩,不是沒這種可能。”
姜喻曼看著峰非,道:“所以你準備先對我戳破這層窗戶紙?”
峰非坦然:“比起不知道在將來哪天被捅出來,還是我先說的好……至少現在海秀不在場。”
姜喻曼眼底隱隱有些怒氣,道:“你……也知道他受不了刺激的,那以後你們被別人發現,那些闲言碎語……”
“海秀隻在乎他在乎的人,我也一樣。”又是一個紅燈,峰非停下車,他拿過放在後座的書包,頓了下低聲道,“阿姨,我對海秀是真心的……海秀以前吃過不少苦,我不想讓他再受罪了,我想讓他每天的開開心心的。”
峰非看向姜喻曼,語氣隱忍:“他上學這些年,過的不好,別人上學吃苦吃三分,他吃的苦就是七分……”
姜喻曼側過頭去,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就這樣,他也從來沒抱怨過什麼,對誰還是一樣好……”峰非深吸一口氣,想起了一年前兩人剛認識那會兒,海秀以為倪梅霖誤會自己欺負他,衝進辦公室為自己說情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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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非眼眶紅了,沉聲道:“他應該沒跟您訴過苦吧?但他不說……不代表他真就不難受,對吧?”
姜喻曼竭力隱忍,不讓自己哭出來。
紅燈結束,峰非啟動車子,道:“海秀吃得苦已經夠多了,今天是他中學時代最後一天,等他一會兒拿到畢業證,出了校門,以前的爛事兒,就全留在校門裡了,從此以後……我不想讓他再受一點罪了,您能成全我嗎?”
姜喻曼擦了擦眼淚,緩了片刻,盡力讓自己的語氣強硬一些,反問道:“你憑什麼保證,不會再讓他受一點罪?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他其實……”
峰非把自己的書包遞給姜喻曼,道:“這本來是晚上我要拿給海秀看的,現在提前給您看吧……”
姜喻曼蹙眉,她打開峰非書包,書包裡,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藥瓶。
姜喻曼失聲:“這是……”
“這是海秀因為他那該死的病要吃的藥。”峰非咬了咬牙,道,“他初中那會兒出了什麼事,他後來得了什麼病,我早就知道。我剛認識他那會兒,沒這些東西,他都不敢去學校……我不是沒想過以後,我對他表白前我就都想到了,我樂意。”
峰非三言兩語將自己給海秀逐步換藥的經過交代清楚,一字一頓:“憑什麼可以保證不讓他受一點罪?就憑我可以讓他不用再吃這些藥。”
峰非承諾擲地有聲:“隻要是我在,海秀不會再吃一點苦,我自己做他的藥。”
姜喻曼眼淚蜿蜒。
峰非一字一句,全戳中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姜喻曼點了點頭:“好……”
“隻要是我在,海秀不會再吃一點苦,我自己做他的藥。”
另一輛車上,峰非的聲音透過峰軒的手機回蕩在車廂中,每一個字都重重的打在了海秀心上。
峰非上車前給峰軒打了個電話,峰軒接通後發現峰非半晌沒說話,峰軒明白了峰非的意思,將手機調成公放,峰非和姜喻曼說的每一句話,他和海秀都聽的清清楚楚。
海秀怕被姜喻曼聽到自己的聲音,死死咬牙,壓抑哽咽,眼淚滂沱。
他心驚膽戰,掩掩藏藏一年的病……居然早就被峰非發現了。
峰非沒有覺得他是神經病。
峰非一直在默默的幫他治療,幫他戒除那些對身體極有害的藥。
原來他的病已經好了。
原來他早已從過去那段晦澀的經歷中走出來了。
峰軒手機中,傳出姜喻曼一身微不可聞的“好”,海秀如同被赦免的死徒一般,崩潰大哭。
峰軒和姜喻曼的車子依次停在學校操場外。
車窗外,淅瀝瀝下了一天的雨不知不覺間已經停了。
學校上方的天空上,湛藍澄澈,萬裡無雲。
第七十七章
操場外,峰非和峰軒站在綠化帶前聊天。
峰軒點了一支煙,看看不遠處的海秀和姜喻曼,半眯著眼:“你膽子夠大的……萬一跟他媽媽談崩了,你怎麼收場?”
“不可能。”峰非嘴角噙著笑,篤定道,“她不敢拿海秀賭,她心裡清楚,這事兒鬧大了,受影響最大的是海秀,讓我跟海秀分開更不可能,我能不能同意先不提,海秀自己就離不開我。”
峰軒冷嘲一聲:“話別說太滿,你是什麼東西?沒你還就不行了?”
“你自己問問他去,沒了我他活得下去麼?”對姜喻曼出櫃成功,峰非心情好的能飛起來,他眼眸半闔,懶懶笑道,“特黏糊我,特喜歡撒嬌。”
峰非從不在別人面前提他和海秀相處的場景,峰軒偶爾問起來峰非都是愛答不理的,今天自己主動說起來了,引起峰軒的好奇心:“瘋了吧你,他黏糊你?是你膩歪著人家吧?”
“真不是。”峰非道,“你看他挺內向的,不愛說話,其實跟我在一塊兒的時候不這樣,就我倆人的時候,他跟變了個人似得,能說能笑的,愛黏著我,特招人喜歡。”
峰軒哼笑:“有多招人喜歡?”
峰非瞥了峰軒一眼,冷冷道:“那你就不用知道了,少特麼的意淫。”
峰軒嗤笑:“有病,我用得著意淫你?連套兒都沒用過的。”
峰非失笑:“你今天是徹底不要臉了是吧?”
峰軒不甚在意,吸了一口煙,看著不遠處的海秀在哭,道:“你不去勸勸?看著挺難受的。”
峰非搖頭:“不用,他心驚膽戰了這麼長時間,整天藏著掖著的,終於全被翻騰出來晾在太陽底下,總得給他個適應的時間……”
說著話一個同伴的同學扛著一編織袋的書走過,他打遠就看見海秀了,路過峰非這邊時詫異道:“這是怎麼說的?海秀這是……”
“高考壓力太大了。”峰非唏噓不已,“年級第一的包袱太重了。”
峰軒:“……”
路過的同學瞬間理解了,安慰道:“多勸勸他啊,這成績還沒出來呢,不至於的,再說他那成績,差能差哪去?少考一科總分都得比我高。”
峰非點頭:“誰說不是呢,我一會兒勸他……”
路過的同學搖頭嘆息著走了,峰軒難以置信的看著峰非,翻了個白眼先去車上了。
峰非在一旁又等了一會兒,見海秀和姜喻曼不怎麼說話了,走到海秀身邊輕聲道:“行了,還沒緩過來呢?”
海秀其實早就沒哭了,剛才隻是跟姜喻曼說開的時候,有點控制不住,現在看見峰非,心裡又酸又甜,峰非對他溫柔一笑:“別對我哭啊,這大庭廣眾的,我也沒法好好哄你。”
海秀哭笑不得,他揉了揉眼,有點不自在的看向姜喻曼,姜喻曼眼睛也是紅的,她現在面對峰非還有些尷尬,借口找個離教學樓近的地方停車,先回車上了。
“峰非……”
海秀看著峰非,心裡的千萬句話,一時不知道先說什麼好。
“行了。”峰非揉揉紅紅眼的海秀的頭,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峰非看看時間,道:“先去搬書,餓不餓?”
“還不覺得餓。”海秀搖頭,“先去搬書吧,早點弄完了好回家。”
“回誰家?”峰非看看不遠處正在倒車的姜喻曼,輕聲道,“你晚上還回家啊?”
海秀猶豫了下:“我剛沒跟我媽媽說,我……我一會兒問問她吧。”
“行吧,你媽媽要是不樂意就算了。”峰非倒不急於一時。
兩人去收拾東西,路上遇見了好幾撥認識的同學,眾人打招呼,相互約定好聚會的時間,一一告別。
峰非他們回來的晚,又耽誤了這天,教學樓這邊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整個高三部的教學樓像被人洗劫過似得,從大廳到樓上,一片狼藉,兩人往樓上走,迎面看見教導主任玩命兒的跑過來,海秀呆了,峰非一把拽過他讓出路來,隻見教導主任一臉緊張,風一般的跑了,海秀還沒反應過來,隻見後面一群男生烏央烏央的跟下來,有拿著彩筆的有拿著板擦的,大笑著追教導主任而去。
海秀咽了下口水,峰非一臉慘不忍睹,道:“據說……每年都有這麼一次。”
海秀默默替教導主任祈禱,不要被欺負太慘,跟著峰非上樓了。
回到教室,也是遍地遍桌的廢紙,地上滿是亂糟糟的卷子和被撕碎的課本,簡直無處下腳,峰非搖頭一笑:“這是多大仇……你想不想撕書?”
海秀忙搖頭:“我媽媽答應別人把我的書送給他們家小孩的。”
峰非輕笑,讓海秀先去收拾書桌,他去教室後面打開兩人的櫃子,把裡面的書分門別類歸置好,習題冊一類的不要了,課本筆記全部整理好,摞成一沓一沓的,放進早準備好的書袋裡。
峰非把書袋系好,回頭看海秀,忍俊不禁:“寶貝兒,草稿本就不要了,你拿回去做什麼呢?”
海秀訕訕的把峰非用過一半的草稿本藏進書包裡,低聲道:“那也是你寫過的啊……扔了多可惜。”
“可惜……”峰非無奈,“行,那你拿兩本就得了,不嫌沉麼。”
海秀得到許可後安心許多,繼續把峰非要扔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偷偷往自己包裡塞。
峰非收拾好兩個人的課本,走到海秀身後,輕笑:“這毛病就是改不了是吧?拿回去了往哪兒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