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掃帚,扔給了離得最近的孟州:「正好你們來了,就幫著打掃一番。」
「欸?哎!空楚兄,我們這來了還沒喝口水呢!」
孟州握著掃帚連忙喊道,然而此時宋季同已經拉著我朝外走去。
「等我們回來再喝也不遲!」
我扭頭歉意地朝著他們笑了笑,眼角卻瞥到了安靜站在一旁的蘇若亭。
她的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了宋季同握著我手腕的手上,嘴角的笑意帶著幾分莫名。
還沒等我細究,整個人都被宋季同帶著走了出去。
「空楚!」
他步伐太大,扣著我手腕的力氣也大,氣得我直接停了下來,手臂往後一拽。
——我這人沒什麼本事,隻力氣要大一些。
宋季同一個沒防備,整個人踉蹌著往後倒退了幾步。
我連忙扶著宋季同的腰。
他耳尖唰地燙紅,看了一眼我的手,眼神中帶著幾分羞憤,但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
「你拉著我出來做什麼?」
「我方才不是不願介紹你的。」
兩個人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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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著宋季同的話,一怔:「什麼不願?」
「童養媳的身份本就不好。」
宋季同別過臉,依舊嘴硬著:「你莫要誤會,左、左右我也不會娶你的!」
我注意到宋季同一邊說著,一邊偷瞄了我幾眼。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蘇姑娘在,不說出來也好的,免得讓她心生芥蒂。」
「那同她又有何幹系!」宋季同有些惱怒。
我胸口莫名有些悶悶的,索性不理他,乾脆往前走:「不談這事了。反正都出來了,就多買些東西回去。你這些好友來了,總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回去。」
瞧著我這般,宋季同臉上罕見地多了幾分懊惱神色。
「我、我隻是不想讓旁人看輕了你去,童養媳又不是什麼好身份。」
他張了張嘴,最後小聲嘟囔了一句。
腳步微微一頓。
——這句話,我是聽到的了。
6.
我原本想著主人出來,留客人打掃這件事很是不妥,可宋季同卻說那些人是樂意打掃的。
我拗不過他,於是就多買了些菜回去。
一路上,宋季同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他像是在跟我生氣,但更像是在和自己別扭。
回去時,那些人果真是在認認真真地清掃著院子,見到宋季同回來,個個對他怒目而視。
宋季同面不改色地進了裏屋,拿出了茶壺,微微挑眉:「不是要喝水?」
「宋季同!你太過分了!」
便是連先前看著最為穩重的劉成明都忍不住扔了手上的掃帚。
三四個人朝著宋季同撲了過去,頗像小學雞互啄。
我笑著說了一聲讓他們嘗嘗我的手藝,便提著東西進了先前收拾好的廚房。
沒過多久,我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我以為是玩鬧結束的宋季同進來,頭也沒回:「那邊的菜你先拿去洗洗。」
腳步聲微微一頓,而後倒是真聽了話去洗了菜。
「空楚你——蘇姑娘?」
我轉過身,在看到來人時有些語氣有些驚詫,但很快反應過來。
語氣歉然:「抱歉,我先前以為是空楚……」
「無礙,左右我也是空著的。」
蘇若亭一邊說著一邊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分明應是嬌生慣養的小姐,但洗菜、擇菜的動作卻無比嫻熟。
大概是我目光裏的驚訝過於明顯,她頓了頓,抬頭朝著我笑了下:「我喜歡自己動手做些吃食。」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
廚房內的氣氛又尷尬了下來,我剛想說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卻沒想蘇若亭倒是開了口,直接語出驚人:
「宋姑娘應當不是空楚的阿姊吧。」
明明是疑問句,她卻用著肯定的口吻。
握著菜刀的手一頓,我抬眸看了一眼蘇若亭:「蘇姑娘為何會這般覺得?」
「大概是直覺,」蘇若亭把洗好的菜遞給了我,「空楚這人向來恪守禮儀。他那般性子的人,便是連親阿姊都不會做出拉拉扯扯這等不合禮數的事情來。」
說著,蘇若亭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玩味:「嘖,我倒是第一次見宋學究這般對待一個姑娘家。」
這般語氣與她柔弱的外表不甚相符,我一時間竟有些沒反應過來。
蘇若亭看了一眼,又笑著爆出了一個秘密:
「空楚貼身戴著一個藏青色的布囊,應該也是姑娘的東西吧?」
藏青色的布囊?
我仔細回憶了一番,輕咳嗽一聲,語氣委婉:「蘇姑娘,你說有沒有一個可能……」
「嗯?」
「那其實是一個香囊?」
我承認我的繡工的確不行,但布囊和香囊應該差得挺多的吧?
這下輪到蘇若亭一怔。
克制不住的輕笑聲自唇邊溢出,我看著眼前這位大家閨秀笑得彎了腰,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受到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嘲諷。
「失禮了,我隻是——」
蘇若亭笑著拭去眼角的淚,但看向我的視線卻灼熱了幾分:「我隻是第一次見著有姑娘家的繡工比我還差勁的。」
「每個人擅長的東西都不一樣而已。」
我聽出蘇若亭語氣裏並沒有什麼惡意,所以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的確,」蘇若亭走到我身邊,還未等我說什麼,就很自然地幫我打著下手,「就比如我們都不擅長繡工,卻偏偏喜歡做些吃食。」
「蘇姑娘……?」
「我隻是覺得我們會成為好友。」
她聳了聳肩,擼起了袖子好方便動手。
我彎了彎唇,似是打趣:「也是蘇姑娘的直覺嗎?」
「或許還有些私心。」
她歪著頭想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你應當知道空楚的玉佩在我這邊吧?」
我點了下頭。
「那是我搶來的。」蘇若亭直白地說了出來,「我需要用他的玉佩去刺激一下某些人。」
在說到「某些人」這三個字的時候,我聽出了這位大小姐語氣裏的咬牙切齒。
她大概真當我是好友了,有些話更是大大咧咧地說著:
「我先前還擔心宋季同這老學究會誤會什麼,要是真因此喜歡上我那就不好了。
畢竟如我這般的女子,世間都是少見的。」
這句話,我頗為贊同地點著頭。
「不過見到了你,我就覺著先前那般擔憂是多餘的。」
蘇若亭朝著我眨了下眼,意思不言而喻。
握著菜刀的手緊了下,我揣著明白裝糊塗:「的確是多餘的,空楚一心隻有聖賢書,等考取了功名再考慮這些也不遲。」
「你該不會還沒有看出——」
蘇若亭卻是誤會了,語氣都有些焦急了起來。
我頭也沒抬,抬手倒了一些醋,不緊不慢地打斷了她:
「就如蘇姑娘先前所說,有些必要的刺激,或許還是需要的。」
蘇若亭一怔,啞然失笑。
7.
宋季同的這些同窗好友都是有趣的,尤其是在飯菜上桌時,一口一個「宋姐姐」叫得很是乖巧。
在宋季同第二十五次被搶食後,他徹底臉黑了。
可這些人像是要報復先前宋季同的所作所為,直接忽視了他的黑臉,搶得不亦樂乎。
我笑瞇瞇地看著,倒是讓我發現了蘇若亭口中的某些人是誰——
誰能想到是娃娃臉的孟州呢?
她對著旁人都是一副笑顏,唯獨看到孟州時臉上的笑意卻收斂了許多。
這倒是引得孟州有些坐不住了。
——可見,是個好法子。
等到酒足飯飽後,一群人近乎是被宋季同趕著離開的。
而蘇若亭理都沒理會宋季同,親親熱熱地挽著我的手臂:「苗兒,後日我帶著你去看看鋪子。」
先前她聽我有意想在省城尋一處鋪子開食肆,倒是感興趣了起來。
「好。」
我點了點頭。
還沒等宋季同說什麼,蘇若亭就松開了我的手,跟著人一塊離開。
「你離她遠些。」
等到這些人都走了,宋季同擰著眉,語氣帶著一絲嚴肅。
「為何?」
我收拾著東西,頭也不抬,「我覺著若亭性子好,我倆也很投緣。」
「她不是什麼好人!」
宋季同脫口而出。
「她不是什麼好人?」
我念著他說的這幾個字,直起身子對上宋季同的眼睛,笑吟吟的:「我以為空楚你會說我和蘇姑娘不是一路人,談不到一塊去。」
「畢竟蘇姑娘知書達理,溫柔小意;而我舉止粗魯,眼裏隻有錢財。」
我刻意地說著很久之前宋季同形容我的詞,笑瞇瞇地看著他窘迫的模樣。
我的確小心眼了一些。
若是宋季同真的無意於我,那我便當他是弟弟看。
可若是他有了半點的異樣,那我便帶著先前受的那些委屈,先一起討要了回來。
「我不是……」
宋季同果然有了瞬間的慌張。
他抿了抿唇,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更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其實你也不是那麼——」
「空楚。」
我慢悠悠地打斷了宋季同的話,指了指院子裏的井:「晚上我想洗澡,你等會幫我打些水來。」
我假裝沒有看到宋季同眼底的光瞬間黯淡,依舊是一副平和的模樣,態度沒有半點變化。
他愣了愣,最後半是委屈半是屈服地「哦」了一句。
「晚些時候我給你做宵夜,你可有什麼想吃的?」
我絮叨著開口,沒有回頭看宋季同一眼,全然一副盡心盡責的模樣:「秋闈將近,你心思需都得在功課上,娘讓我過來也是好好照顧你,讓你能更專心學業。旁的一些事你也莫要管了,都有我在。」
宋季同下意識地跟在我身邊,點著頭。
好半晌後,他憋紅了臉:「苗兒,你要去找鋪子嗎?」
「嗯。」
「那我陪著你去看看!先生交代的課業我提前完成了,我可以……幫你出出主意的。」
宋季同的聲音在我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逐漸小了下去。
他的呼吸慌亂了一瞬,有些倉促地別過臉,躲開了我的視線。
「空楚,」我笑了笑,慢條斯理,「你近來有些不對勁。」
「有、有嗎?」宋季同的嗓音都緊張了起來。
我忍著笑意,故作認真地點了點頭:「許是讀書讀傻了。」
「我沒有!」
宋季同噎了噎,有些惱羞成怒地瞪了我一眼。似乎是為了挽回一些面子,他不服輸地拿出了先前那張字條:「便是讀傻了,那也比……要好些。」
「你如今已經墮落到要同我比了嗎?」我搖了搖頭。
「不是墮落。」
宋季同聽了我這話,擰著眉,認真糾正著我:
「你很好,我除了隻會念書外,旁的都不及你。」
我倒是第一次聽到宋季同這般誇我,面色有些詫異,忍不住彎了彎唇,調笑一般:「原來我們空楚也是會誇人的啊。」
宋季同輕咳嗽一聲,目光又落在字條上。
「苗兒,改日我教你寫字吧?」
他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