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我沒棉衣穿,劈了冷宮的樹當柴燒,整日凍得出不去門。
外面的人都議論我,說我是天降妖孽,見不得光。
他們越罵我,我娘越高興。
為了獲得我娘的賞賜,冷宮的宮女、太監變著法地折磨我。
一開始覺得痛苦,覺得想死,後來也就麻木了。
就這樣我孤獨地長到了六歲,我遇上了宮中侍衛崔雲崢。
那一年崔雲崢十九歲,他棄文從武,惹怒家族。
到了宮裏連個正經差事都混不到,隻能到冷宮值守。
他說:「這皇朝重文輕武,早晚要被北疆蠻子打進來。」
崔雲崢教我讀書寫字,修習武藝。
我娘是個極有手段的人,我八歲那年她再度獲得寵愛,有了我弟弟。
從此以後,我就成了弟弟的擋箭牌。
我娘第一次要我死,是為了扳倒淑妃。
我差點溺死在池塘裏,淑妃擔了一個謀害皇子的罪名,被我娘鬥敗。
又過了兩年,父皇駕崩,我兩歲的弟弟成了皇帝,我娘成了太後。
朝堂之上烏煙瘴氣,天下紛亂不休,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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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崔雲崢已經打了幾場勝仗,可惜他在外領兵,他的妻子卻死在了宅院鬥爭之中。
崔雲崢殺了十多個人,帶著他唯一的女兒退居青州。
他女兒取名崔青州,先皇在世的時候,為了籠絡崔雲崢,給我們賜了婚。
我當時隻覺得可笑,崔青州才是個一歲的奶娃娃,卻跟我定了親。
誰也沒把那道聖旨放在心上,畢竟先皇做得糊塗事太多了。
我十五歲時,北疆蠻子攻破北疆三城。
太後為了逼崔雲崢交出兵權,竟然派人把崔青州帶到了北疆。
崔雲崢當時氣得差點造反,我求太後給我兵符出徵北疆。
太後允諾了,我的身份卻不是皇子,而是無名草芥。
我知道她怕什麼,我怕我來日掌管兵權篡位。
我棄掉了皇子身份,日夜兼程帶兵趕往北疆,終於找到了崔青州。
那個時候,崔青州才八歲。
她渾身是血地躺在死人堆裏,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我把她抱出來,看她不言不語的樣子,怕她嚇破了魂。
許多小孩子見了血,都會變得癡傻。
崔青州手裏緊緊握著一把小刀,低聲喃喃道:「我殺了那個人,我爹教我殺豬的本事,我全用上了。」
她一雙眼睛亮若星辰,她身上的熱度灼灼如日。
崔雲崢的女兒,果然不同凡響。
崔雲崢被太後氣得火冒三丈,決心扶持我,跟太後對抗。
18 蕭離番外
自那以後,我成了皇朝威風赫赫的修羅將軍,一步一步蠶食著太後的勢力。
平定天下以後,崔雲崢安居青州城,再不肯見我。而我,變成了攝政王。
我成了人人懼怕的攝政王,坐在寒涼的夜裏,俯瞰京城,隻覺得滿心孤寂。
薛神醫治好了我的臉,我摘下了面具。
太後為了討好我,封了我一個定王的名號。
我戴上面具,是殺人無數的修羅將軍,我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吃飯、喝藥,事事都要哄著我做。
我嫌藥苦,她便一口一口地喂我。
我吃不下飯,她便親自下廚。
這些事情傳到了崔雲崢的耳朵裏,他寫信大罵我奸詐。
我跟青州說,崔雲崢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青州便立刻帶我回了青州城,見了崔雲崢。
19 蕭離番外
我們成了親,日子過得很不錯。
青州怕我會悶,跟我一起開了一間私塾。
我教孩子們讀書,她叫孩子們打拳習武。
其實我不愛那些孩子,嫌他們吵鬧,更嫌他們佔了我們獨處的時間。
隻是青州想要我在這裏過得熱鬧些,我便順了她的意。
休沐日的時候,我不愛出門,常常在家裏讀書。
我十五歲之前幽居深宮,早就不知道如何跟人交際。
後來領兵打仗,更不愛說話。
青州愛熱鬧,吃過早飯便會出去玩兒。
有時候天熱,她也懶得出門。
她穿著薄紗輕衣,躺在搖椅上,搖著扇子一本正經地看艷情話本。
看著看著,她就不老實了。
搶了我手裏的書,把我折騰得一身汗。
下過雨天涼了,她便跟我一起去遊湖。
青州城有一荷花湖,水十分清洌。
我坐在小船上飲酒看書,青州在湖裏遊水。
我雖然在看書,卻時時刻刻地注意著她的動向。
她一下子沒有了動靜,嚇得我大喊她的名字。
青州攀著船沿,舉著一朵荷花嘩啦啦冒出頭,揪著我的衣領吻住我。
她嘴裏十分清甜,是蓮白的清香。
我摟著她,將她抱進船艙。
……
成親第一年的冬日,前一夜我喝過藥睡得沉了些,第二天睡醒發現身邊沒了人。
被子裏沒有了青州,早就失去了溫度。
我躺在那兒,看著身邊空蕩蕩的地方,心裏發慌。
我散發赤足地跑了出去,太陽隻冷冷清清地露了個頭,外面剛剛有了些亮光。
青州裹著大氅在堆雪人,一個是她,一個是我,親親熱熱地挨在一起。
她察覺到動靜,扭頭看我穿著單衣站在雪裏,驚了一下。
青州沖過來,把我帶回房間裏,按在被子裏,抱著我。
「我醒來看到外面下了大雪,一時興起去堆雪人了。」青州搓著我冰冷的手,縮在我的懷裏打趣我,「怎麼,你還怕我消失了不成?」
我隻是用力地抱著她,沒有說話。
青州親了親我,她沒有說安慰我的話,可是自那以後,她總會跟我一同起床。
隻是冬天天冷,人就會變得懶散,總會起得晚些。
青州累了不願意出去吃早飯,我便煮了酒釀圓子,坐在被子裏一口一口地喂她。
她睡意蒙眬地靠在我懷裏,張一下嘴,吃一口圓子。
吃過圓子,她越發地困頓。
青州不想起床,也不許我去私塾,孩子們最愛冬天,放假的時日總是格外地多。
我看著她賴在我的懷裏的樣子,恨不得日日是冬天。
……
如果說我最厭煩哪個季節,那必定是春天。
青州城這邊的風俗與京城不同,春天有大大小小的節日,宴會。
賞春宴、鬧春宴,青州就喜歡這樣熱鬧的日子。
她去賞春,總會帶回來各種各樣的花兒,都是旁人送她的。
她去鬧春,身上的彩繩連起來都能圍住青州城墻。
最離譜的是點春宴,在春暖花開之際,男男女女一道出門。
城外十裏花海,是所有人相親的好去處。
若是看上哪家的公子小姐,便折一枝花丟給她。
青州每次都滿載而歸,我讓她扮成男裝,收到的花更多!
我本不喜熱鬧,後來春天再不敢讓她獨自出門。
青州牽著我的手,在林子裏種花樹。
在點春宴這一日種下花樹,有情人終成眷屬。
愛慕青州的人,酸得眼睛都紅了,暗暗罵我:「看你得意幾時!」
罵我的人,看樣貌也是個俊俏書生。
青州見我表情不對,大吼道:「他要得意一輩子!」
她當著很多人的面吻了我,我又覺得春天也沒那麼討厭了。
20 蕭離番外
成親後的頭兩年,我跟青州也算如膠似漆。
我卻患得患失,怕自己抓不住青州。
當年崔雲崢夫人臨死前,我見過她一面。
那樣冠絕京城的美人,倚在窗邊含著淚,含著笑。
「我這樣死了也好,雲崢這一生都會愛著我。他那樣的男人啊,我都沒信心能跟他白頭到老。」
崔雲崢就算當年被家族除名,愛慕他的姑娘們照樣能踏破崔家門廳。
就連我那眼高於頂的皇姐,都愛崔雲崢愛得癡狂,找的駙馬都跟崔雲崢三份相似。
青州有許多相熟的朋友,有男人,也有女人。
她性情爽朗,行事磊落大方,像是永遠燃燒的火焰,能照亮每個人。
我平生不喜交際,也不喜吵鬧人多。
可是青州呼朋喚友慣了,每過五六日,總要出去玩一趟。
有時候我聞著她身上的酒氣、胭脂味兒,會忍不住猜想她跟誰喝了酒。又或是哪個姑娘挨得她特別近,衣衫都沾染上了別人的味道。
「欲壑難填」,我真真正正地明白了這四個字。
成親不夠,我要崔青州愛我至深,時刻在我身邊,眼裏隻有我。
崔雲崢察覺到我的不對勁,跟我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場。
「蕭離,我從前不同意你跟青州在一起,因為我知道你是個瘋子。」崔雲崢說道,「在冷宮見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孤寂得發了瘋。你年歲越大,骨子裏的瘋魔越厲害。我怕你把青州拉下深淵,可她實在喜歡你,我也就準了這門婚事。
「你若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收拾包袱滾蛋,別耽誤我閨女。」
我坐在葡萄架上,從白日等到黑夜,看著魚兒轉了一圈又一圈,青州終於回來了。
她的腳步很輕快,看來今日心情不錯。
她在我身後站了好一會兒,是在看我。
青州那一夜很熱情,用心了去愛我。
她說:「蕭離,咱們熱熱鬧鬧地過日子。夏天看雨,冬天看雪。春天踏馬遊春,秋天荷塘挖藕。往後啊,我日日跟你在一起。喝酒、遊湖、見朋友、打馬球,咱們都在一起好不好?」
我說:「好。」
她又故意說:「唉,可是我這樣日日纏著你一起玩兒,你會不會厭煩我。」
我說:「不會。」
她笑了:「所以啊,你想日日跟我在一起,我也不會厭煩你。
「蕭離,不要難過啊。你難過,我也會難過的。」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用衣衫裹著她,推開窗看外面盛開的花。
「我爹是不是又逼著你習武了。」她在我身上摩挲著,嘟嘟囔囔,「都把你打青了,明日我一定好好說他,疼不疼啊?」
「疼。」我把臉貼在她的肩頭。
青州小聲說:「那親親吧,親親就不疼了。」
我說:「好。」
青州又說:「小命拿來!」
我說:「好。」
青州一下子繃不住,摟著我哭起來:「蕭離,我每天都說愛你。要是哪天沒說,你就打我。薛神醫說你得了心病,我一定醫好你。」
崔青州,你的愛,就是我的良藥。
這一生能遇見你,如焚心似火,情劫難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