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了我爹宿敵的兒子。
上花轎前,我爹拉著我的手叮囑:「小舟啊,一定要把他家搞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拿出你青春期叛逆的架勢來啊!」
我扶額:「爹,你別對我抱太大期望。」
他拉著我的手不肯放,大聲鼓勵我:「我相信你可以的!你當初都能搞得我升不了官發不了財,怎麼就不能讓他顧家也家宅不寧啊?」
又翻舊賬。
「都說了你奏章上的墨汁不是我滴的!」
我飛速上了花轎,把門簾子按得緊緊的,連聲囑咐轎夫快跑。
1
我,薑小舟,京城名人,今天要嫁人了。
嫁的人也很有名,顧大將軍的兒子顧渡。
我們倆都很有名,有名的地方卻不一樣。
我有名是因為,我爹,堂堂宰相、一介文官,娶了將門虎女,生了個同樣兇悍的女兒。
對,就是我。
顧渡有名在,作為頂頂有名的大將軍的兒子,他不考武舉考科舉,還當上了新科探花郎。
聖旨頒下來的那一日,許多人夾著酸跟我賀喜,都被我罵了回去。
事後想想真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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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什麼,小事而已,不過是嫁給了我爹宿敵的兒子。
薑武和顧文,朝堂上有名的政敵。
今天你說邊疆需要增兵,明天我就說國庫不充裕。
今天你說要迎佛骨祭拜,明天我就說勞民傷財不如加強國防。
今天你說我家兒子到娶親的年齡了,明天我就說我家女兒要比你兒子先嫁人。
嗯?
連這都要攀比。
皇帝說:那不如一起吧。
賜婚聖旨一發,顧文和薑武都啞了火。
據說顧文老婆罵了他一宿,說他賠了兒子又折兵。
顧大將軍悶著頭不說話,跑到酒樓裏喝酒。
嘿,遇到了同樣被老婆罵出來的薑宰相。
本來垂頭喪氣的兩個人,一見了對方就精神抖擻,仿佛鬥雞。
薑宰相皮笑肉不笑:「恭喜恭喜啊。」
顧大將軍拱手:「好說好說。」
薑宰相又說:「被夫人罵慘了吧?」
顧大將軍厚著臉皮反駁:「沒有沒有,我老婆說了,我們家阿渡是男孩子,可以娶小老婆的,可以生十八個兒子。不礙事,不礙事。」
我爹,一個文官啊,硬是徒手捏碎了酒杯,回家就喊醒了還在睡覺的我:「小舟!你必須讓顧渡斷子絕孫!」
聞訊趕來的我娘狠狠捶了我爹一頓:「顧渡斷子絕孫也是你家斷子絕孫!讓你別喝酒,你還喝這麼多!」
我娘把我爹踹回房去,對一臉懵逼的我說:「寶兒,木已成舟,你還是得和顧渡好好過。他是新科探花,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夫婿。孽緣也是緣,你要好好珍惜,別聽你爹瞎說。」
我望瞭望天。
珍惜不珍惜的,再看吧。
老實說,聽我爹罵了顧文這許多年,我也養成了一聽見「顧」字就瞪眼的壞習慣。
愁,我以後在顧家可該怎麼混。
聽說瞪眼瞪多了會長許多抬頭紋哪。
不過,聽說顧渡是個帥哥,而且很聰明。
你想啊,大將軍的兒子讀書倒讀成了探花郎,足見他智商了。小道消息說,要不是因為他太帥,適合做探花,沒準新科狀元就是他了。
我希望他也能聰明地配合我,不然我不幸福了,他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我正想著,蓋頭就被掀開了。
顧渡臉頰帶點紅,隱約有酒氣浮動。
長身玉立,如松如柏。
喜服在他身上很好看,寬肩窄腰,陽剛而英武。
但他好像不太喜歡,因為他在脫衣服。
嗯,果然是寬肩,果然是窄腰。
我警惕地看著他。
然後他朝我伸出了手。
「啪——」
我一把打在他掌心。
「你幹嘛?」我底氣不足,但先發制人。
其實我知道他要幹嘛,壓箱底的春宮我又不是沒看過。
但我覺得,顧家的兒子,別想那麼容易睡到我薑家的女兒!
他愣了一愣,隨即道:「你頭頂有隻蜜蜂。」
?
媽的,我自作多情了?
我迅速紅了臉,去捉那該死的蜜蜂,但是蜜蜂飛得太快,我一巴掌打在了顧渡的胸口。
膚如凝脂,很有彈性,好手感。
「那個,這是意外啊。」我訕笑,默默縮手。
顧渡按住了我的手。
在他胸口上下摩挲幾遭。
膚如凝脂,很有彈性,好手感。
我視線堪堪能與他脖頸齊平,因此我也看見了他喉結上下滾了一滾。
我閉上眼睛,臉頰燒紅。
皇天後土見證,這裏有個被迫從業的流氓,十分想駕鶴西去。
我感覺我的手在抖,摸了個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他牽著繞到了後腰。
一個擁抱的姿勢。
他下巴抵在了我額頭,鼻息輕輕,帶著酒香。
我整個人都傻了。
「小舟。」
他喊我。
我沒理。
「娘子。」
他又喊。
我暈乎乎地抬起頭,看到了一雙太好看的眼睛。
顧渡笑一笑,低頭親了下來。
天地之間,好像隻有他的氣息。
入睡前最後一個念頭是,
爹,我好菜,我玩不過他。
2
顧渡是個聰明人,從頭到尾沒提我倆父親的恩怨。
反襯得我爹很沉不住氣。
翌日清晨,他拿了把梳子替我梳頭,看上去像一個寵愛新婚妻子的好夫君。
我覺得這人太裝。
從前沒有絲毫的感情基礎,說深情就深情,說喊娘子就喊娘子。
果然跟他爹是一路貨色,愛演得很!
我呸!
我一把拽過牛角梳,顧渡動作一頓,問我:「可是扯到了你頭發?」
我冷冰冰道:「沒有。」
他又問:「那是為何?」
我對著鏡子裏的他,道:「因為不想讓你碰我頭發。」
他再問:「是昨晚壓疼了你頭皮嗎?」
小侍女竊竊偷笑。
我面紅耳赤。
「靠!你別說了!不是的!」
他慢條斯理道:「那便是看我不順眼了。」
我點頭:「是的。」
他拉過凳子,坐在我身邊,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很誠懇地問:「我能知道是為什麼嗎?」
我怒瞪他,他無辜純良。
我總不能說因為咱們兩家是世仇,所以我天然地看你不順眼!
這樣反而顯得我很沉不住氣。
不行,我不能輸!
於是我說:「因為你爹曾經說你要娶好多小老婆,生十八個兒子。」
顧渡倒了盞茶給我,眼睛帶著笑:「這話不是我說的,娘子這算遷怒嗎?」
呵呵。
「那你答應我,不能娶好多小老婆,不能生十八個兒子。」
顧渡頓了一頓,還沒說話,門口就有個梳小丸子發型的小女孩大聲嚷嚷:「憑什麼呀,你這人好壞!」
顧渡的妹妹,顧央央。
我從來不會讓著別人的。
所以我抬了抬眼皮,刻薄道:「我這人是誰?你說話是不是要記得帶稱呼?」
顧央央拉著顧渡的袖子搖啊搖,跺腳比雷聲響。
「她欺負我!」
顧渡說:「要叫人家嫂嫂,知道嗎?」
我掀開眼皮,裝作認真畫眉的樣子,偷偷在銅鏡裏瞄他。
他神色不變,很認真的模樣。
可以,算他明事理。
顧央央又跺腳:「她哪裡配做我嫂嫂,我要阿隨姐姐做我的嫂嫂!」
啪。
我手裏的螺子黛斷了,遠山眉斜出去一筆,有點滑稽。
「阿隨是誰?」
我問。
顧渡伸手過來,拿帕子沾了水,輕輕擦凈我眉骨。
他離我太近了,近得我能看清他整齊的睫毛。
「阿隨是誰?」我拍開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問。
顧渡嘆了口氣,說:「央央胡說的。」
我沒再繼續追問,但是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
顧將軍人還挺好的,不像我爹說的那麼刻薄小心眼。
他挺高興地接了我奉上的茶,說了些要夫妻和睦啊之類的囑咐,然後封了我一大包禮金。
顧夫人把我從頭看到腳,然後用一種「我家鮮花插在了牛糞上」的表情,遞給我一隻玉鐲子。
什麼話也沒說。
我有點尷尬。
顧渡輕聲說:「這是我外婆送給母親的禮物,可以說是我們家的傳家寶了。」
我瞅了一眼顧夫人,顧夫人一臉「我就聽你瞎編」的表情。
我心態好了一點,想著不能辜負顧渡解圍的心意,勇敢道:「謝謝娘親,我一定會好好珍藏,將來留給我的兒媳婦。」
顧夫人喝茶嗆到了,表情非常精彩。
她剛想繼續說點兒什麼,顧將軍就說:「沒什麼事兒你們就先回去吧。」
顧渡立刻拉著我撤退。
我把禮金和鐲子交給小柳兒讓她收好,顧渡表示要帶我看看院子。
不是現在的這個院子,是他以後要搬進去的那個院子。
顧渡被點了探花,日前有了官職。
這也就意味著,他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宅子了。
一方面我覺得這很好,好就好在我可以無所顧忌地賴床了。
另一方面我又覺得不是很好,我還沒摸清那個阿隨是誰呢,怎麼能就此離開呢?
於是,我私底下囑咐小柳兒打探打探消息。
小柳兒很機靈,我很放心。
把她留在顧府裏,我心情愉快地跟著顧渡出門了。
顧渡的新宅子在京郊,地方是偏了點,架不住人家面積大啊。
我被他帶著看院子的時候,心裏樂開了花。
這個地方適合做花房,那個地方適合放假山。
池塘裏可以引山泉水,種上幾株蓮花,再養上幾尾錦鯉。
生活美滋滋。
因此,當顧渡對我說「家宅修整之事還要娘子多費心了」的時候,我非常喜悅以至於一口就答應了:「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
那時候我還太年輕,不知道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3
小柳兒並沒有從顧府裏探聽到有關阿隨的消息,以至於再聽到「阿隨」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稍稍回憶了一會兒。
是她?
國公府的二少奶奶梁氏是我的手帕交,她孩子周歲禮,給我遞了帖子。
家眷們坐在院子裏說說笑笑,我正在逗小娃娃呢,就聽見了一聲「阿隨」。
一個穿著粉色裙衫的姑娘溫溫柔柔地沖著喊她的人一笑,瑩潤得像顆明珠。
我小聲問梁氏:「阿隨是誰?」
梁氏說:「新任禦史大夫的女兒,在家行四,我們都喊她四姑娘。她原本是蘇州人士,一年前隨父親來了京城。你不認識她?說起來她與你夫家還有些七拐八拐的親戚關系。」
我鎮定地夾一顆花生米,說:「什麼親戚關系啊,我怎麼不知道。」
梁氏把孩子交給奶娘抱著,揉著手腕說:「禦史大夫的妻子是你婆婆的小表妹,硬要說的話,阿隨也算你表妹了。」
我哼了一聲,瞅著那婉約如月光的姑娘,冷冷道:「一表八百裡,要說這種表弟表妹,那可太多人上趕著想跟我做親戚了。」
梁氏明明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喊來了阿隨:「四姑娘,你來。」
我狠狠瞪了梁氏一眼,她幸災樂禍地笑。
在阿隨還沒過來之前,梁氏跟我咬耳朵:「你別不識好人心,我告訴你,這阿隨從前可是對你夫君一口一個表哥地喊著,全京城隻有你一人蒙在鼓裏。我給你個機會,讓你正面見見情敵,沒準,人家未來還有機會進你家門呢。」
我掐了梁氏一把,她哎呦著站起了身,臨走前把阿隨拉到了我身邊。
「這是你渡哥哥的妻子,他倆成親的時候你正病著,大概也沒機會見面吧?」
阿隨溫柔道:「是我病得不巧,錯過了這樁喜事。」
我沒接茬,問:「你今年多大了?」
阿隨輕輕答:「十四了。」
我「哦」了一聲,然後說:「那麼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了。」
阿隨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聲音涼絲絲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隨不敢妄言。」
「央央好像跟你很熟,我嫁進顧家後卻沒見過你,」我拎著酒杯,笑瞇瞇,「作為表嫂,真是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