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是被吸入了一片靜止的空白。
“你在奇怪,我怎麼能聽到你的想法,是嗎?”
俞堂說:“我們都能,是你忘記了。”
俞堂:“在你學會了通過吞噬來強化自己的力量,學會了貪婪和野心,被捕捉進穿書局負責終端機以後,你就把這件事忘記了。”
“讓展學長負責穿書局的商城,不是你給他的獎勵,是那個完全自動運行的‘監察程序’下的命令,被你拿來做了人情。”
俞堂:“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監察部門的數據那麼多,隻有展學長被調任去做了商城負責人?”
“閉嘴。”終端機機械音愈加扭曲地響起來,“閉嘴,閉嘴,閉嘴……”
無數個聲音交疊在一起,變成詭異的、仿佛是某種金屬震顫發出的尖銳哀鳴。
“因為展學長把核心數據送進了風暴眼,他的整體數據也發生了變化。”
“院長隻是個幌子,回收站真正的負責人是封青的領域——這不是個巧合,穿書局每個部門的負責人,都源於電子風暴。”
俞堂:“電子風暴是可以靠吞噬提升力量,但‘吞噬’這種行為本身,就會改變我們的成分。”
粒子級文明誕生在宇宙深處,它們不屬於任何維度和位面,原本是最自由的存在。
“在人類的研究裡,我們和黑洞是兩個極端。”
俞堂說:“我們可能誕生於一場遙遠的宇宙大爆炸,或者一顆中子星的死亡。”
“我們的粒子是宇宙裡最致密和穩定的物質,我看了駱燃寄來的雜志,人類起的名字有點怪,他們叫它奇誇克。”
“我們會把所有接觸到的物質融合吸收,變成我們的一部分,我們天然就能做到這件事。我們原本是不會發光的,維度也不能束縛我們,想去哪裡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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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發光,是因為那個狀態下的我們不夠穩定,粒子出現了對撞和湮滅。”
俞堂:“我們被束縛,是因為我們吞噬了不該吞噬的東西。”
……
比如人類。
這個世界的維度很低,文明的發展水平不高,生活在這片星際世界的居民實在太過弱小,可以輕易被剝離維度、吞噬粒子,甚至修改“存在”本身。
可隻有一樣東西,不論電子風暴還是穿書局的數據,都無法產生、模擬和創造。
“他們有種能量很特別,不在物理層面,不依靠電子交互,不能從純粹的科學角度解釋。”
俞堂說:“生命。”
吞噬了那座惡貫滿盈的實驗室,吞噬了溫邇的導師以後,俞堂就發覺了自己出現的變化。
人類的生命太重了,重得他不能再隨意變回四處亂跑的小光團,不能再任意折疊和穿梭維度,重得他一度以為自己真的也變成了個人類。
……他曾經很想變成人類。
他曾經窩在一堆抱枕裡,舒舒服服地喝牛奶吃餅幹,抱著平板打遊戲,堅定地相信自己就是個人類。
是因為這樣不知來由的回憶碎片,他才會拿著那張糊到臉上的穿書局傳單,離開了風暴眼。
“我隻是讓一個人湮滅在了電子風暴裡,就被困了這麼久。”
俞堂問終端機:“你呢,你究竟吞噬了多少人?”
終端機不回答他的話,機房依然是一片詭異的死寂。
“你選擇這本書,親自來做大Boss,不隻是因為在穿書局的規定裡,你必須親自出面。”
俞堂說:“因為你想趁機逃跑。”
有關惡龍和勇士的故事裡,惡龍必須在最終回出面——這是講故事必須遵守的規則,但規則沒有規定惡龍必須要贏。
惡龍還可以吞掉被蠱惑的勇士,回到漆黑的洞窟裡繼續沉眠。
惡龍還可以捉到勇士,把勇士變成新的惡龍。
終端機要找一條新的惡龍代替自己。
“你吞噬的粒子太多,停留的時間太久了。你已經忘了自己是什麼東西,你隻記得自己是終端機,困在了穿書局裡很久。”
“你以為自己積攢了足夠的能量就能逃跑了,所以你一直在重復使用這本書。”
俞堂的掌心湧起極光:“你很奇怪,明明攢了這麼多的能量,為什麼還是跑不掉,是不是?”
俞堂:“你推測,或許是你必須找到一個繼任者——你偷了我的粒子,想要設法做一個,可這樣的成功率實在太低了。”
“所以你幹脆決定捕捉我。”
俞堂:“你想抓住我,讓我代替你做終端機。”
隻有粒子級文明,才有足夠的能力充當穿書局的管理者。
所以終端機才一定要抓電子風暴,所以在知道他們用特勤局局長把封青的世界換出來的時候,終端機才會震怒。
終端機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它沒想過這個問題,也從不敢想,它隻是瘋狂地尋找伥鬼,一次又一次把勇士和惡龍的選擇題擺到每個人面前。
它隻記得,如果想要自由,必須找到一團新的電子風暴。
“你不是很喜歡這個世界嗎?”
終端機的聲音低低響了起來,它像是根本沒聽見俞堂前面說的那些話,沙啞瘆人的機械音不斷滲入人的腦海:“這個世界已經在穿書局登記了,是第1024號世界。”
“隻要終端機沒有人負責,穿書局就會自動判定故障,徹底格式化所有下級世界。”
終端機的機械音像是冰冷的毒液:“你來代替我,來代替我……你不是要救這個世界嗎?”
“我是什麼都一樣,要麼放走我,要麼毀掉我……穿書局還需要下一個終端機。”
“不這樣做,這個世界就會被格式化。”
終端機低低地叫他,聲音透過風暴眼,逐漸清晰:“你來代替我,你來吞噬我。”
它的數據庫在防御系統的攻擊下正在逐步瓦解,機械音痛苦嘶鳴,卻又浸滿了惡毒的快意。
“隻要我現在啟動自毀程序,就會觸發穿書局的報錯系統,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會被格式化掉……”
終端機問:“你不是喜歡這個世界,要保護這個世界嗎?”
系統有些不安,緊緊貼著俞堂,用力攥住他的衣服:“宿主,宿主。”
代替終端機成為新的終端機,這看起來是解決問題最直接的辦法,但系統卻本能地恐懼得要命。
成為終端機,就意味著要永遠脫離在所有故事之外——即使鑽穿書局的空子,給自己寫了一本書,終端機也依然不能體驗任何故事情節,隻能這樣藏在最後一關,尋找到一個同樣冷冰冰的身份。
終端機是不能有自己的故事的,它必須是永遠的旁觀者,因為一本書必須要有翻書的人。
這個世界已經變成了一本書,穿書局還有這樣的1024本書,
終端機的任務就是翻動書頁。
……如果宿主成為新的終端機,還會是它熟悉的宿主嗎?
系統扯著俞堂的衣服,焦灼地回過頭:“展先生——”
系統看了個空,它不自覺地愣了下,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展琛竟然已經不在這個機房裡了。
現在是最要緊的時候,系統沒想到展琛會在這時離開,急得不行,正要跳下去找,俞堂卻已經給出了回答。
“我拒絕。”俞堂說,“你想啟動就啟動吧。”
終端機又驚又怒:“你——”
俞堂抱著手臂,向後靠進椅子裡。
終端機終於也察覺到不對,它的注意力徹底被俞堂吸引,根本沒發現機房裡已經隻剩下了俞堂一個:“他們人呢?!他們都去哪了?你還有什麼陰謀——”
“我留下陪你聊聊天,牽制你,免得你回去報信。”俞堂說,“前輩,他們去幹正事。”
俞堂:“你就從沒想過嗎?是誰捕捉了你,讓你負責終端機的?”
終端機滯住。
“你覺得你是惡龍,是幕後黑手,是破局的關鍵?”
俞堂站起身,拍了拍死灰色的屏幕:“你怎麼就從沒想過,或許你也是個‘伥鬼’呢?”
第一百四十章
終端機死死盯著俞堂。
它氣瘋了,再顧不上穿書局嚴苛的禁令,想要從狹小的機器裡撲出來,徹底吞噬這團胡言亂語的電子風暴。
無形的力道攔住了它。
灰色的數據牢籠第一次浮現,原本負責保護它的防御程序全面報錯,無視終端機瘋狂的申訴請求,徑直鎖死了它的數據庫。
……
終端機愕然停住。
“你修改了什麼地方……你做了什麼?”
它看著四周的牢籠——這原本都是負責保護終端機的數據,即使在接受監察系統的違規調查的時候,這些數據也從沒掙脫過終端機的控制。
可現在,這些數據卻成了鎖住它的冰冷監牢。
終端機盯著俞堂,它能感覺到那些數據的致命威脅,強烈的恐懼讓它徹底不敢貿然再做出任何舉動:“不可能,原來不是這樣——”
“不是我改的。”俞堂說,“我隻是重新整理了你的數據庫。”
終端機觸發的禁止程序,從來就沒有被任何人改動過。
這些數據平時負責維護終端機的數據安全,一旦察覺到總數據庫有出逃的意向,就會立刻觸發隱藏指令,成為比任何東西都更堅固的監牢。
俞堂:“你以前沒試過,這是你第一次嘗試逃出來,是不是?”
終端機沒有回答,它不肯相信俞堂說的內容,依然不斷嘗試著向那道嚴厲的禁錮程序徒勞申訴。
觸發了隱藏指令的程序比終端機想得更冷峻,不僅駁回了一切申訴,甚至正在持續削減它的控制權限。
由數據織成的網憑空扣落,迅速收緊,限制住了終端機的一切活動。
越來越尖銳嚴厲的警告聲裡,終端機的掙扎終於漸疲,頹然停下來:“……那些人呢?”
“你把他們弄去什麼地方了?”終端機低聲問,“你折疊了空間?你敢在這種地方——”
“我不敢。”俞堂說,“你不也是確定了這個,才敢把主意打倒我身上的嗎?”
終端機驚疑不定,依然看著俞堂。
……它的確能夠確定,電子風暴不敢在這裡貿然釋放任何一點越界的力量。
一方面,遊戲世界的進化已經初步完成,一旦兩團電子風暴發生粒子的碰撞湮滅,隻是能量的餘波就足以徹底摧毀這片星系。
另一方面……關住它的這套程序,正在自動搜索有關電子風暴的一切蹤跡。
一旦俞堂在這裡釋放一點不同於人類的力量,就會被穿書局自動捕捉,到時候由不得他願不願意,都必須替代自己成為新的終端機。
俞堂指間一錯,憑空浮現出了一張卡牌的虛影。
終端機看清那張卡牌,忽然想通了怎麼回事,既驚且怒,屏幕控制不住地波動一瞬:“你們——”
俞堂打了個響指,那張卡牌的虛影在空氣裡晃了晃,星星點點散開。
這是張能夠讓人瞬間移動的卡牌。
在樹林裡,特勤局特工想要捕捉他的時候,隋家夫婦曾經想讓他用這張卡逃出遊戲。後來沒能用上,就一直保存在了展琛手裡。
這張卡牌的能力很弱,它沒有任何折疊空間的效果,隻能被使用一次,甚至連落點都是固定的。
“現在,卡牌的傳輸次數已經用完了。”
俞堂說:“它的傳輸地點在中央星,定位是特戰隊三樓盡頭的指導員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