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愕然,怔怔飄在意識海裡。
“他們把所有需要‘消失’但又不能徹底‘消失’的人和數據,全藏在了這裡面。”
俞堂:“特勤局局長沒能想到,他這樣難為這些孩子,居然還是考出了一張滿分的試卷。”
俞堂問:“展學長,你還能把高數答滿分嗎?”
“……”展琛啞然:“我不可以,數據可以。”
他現在畢竟是數據,哪怕再難的高數題,隻要導進去算,總能得到正確答案。
俞堂點了點頭。
他還是不舍得從展琛身上的溫度裡出來,索性也不回頭,隔著襯衫的布料,在展琛身上寫寫畫畫:“封青是孤兒院的第十一個人,這十張桌子,是封青的視角。”
他的考核是從封青七歲被領養那年開始的,有關孤兒院裡的具體情形,也隻能憑邏輯推測。
“桌椅剛出現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俞堂說,“它們不是完全整齊地擺放的,而是某種透視角度……”
系統忍不住小聲好奇:“宿主,你懂透視嗎?”
俞堂:“……”
小藍卡和小紅卡跳起來,輪流敲了系統的攝像頭,把系統熟練地拖進了麻袋。
“我懂。”展琛壓了壓笑意,溫聲解圍,“這是右側最後的觀察角度……這裡原本應當有十一張桌子,封青坐在最右側的最後面。”
俞堂輕咳了兩聲,在意識海裡和兩張卡擊了個掌。
系統知錯就改,老老實實閃著小紅燈,從麻袋裡探出半個喇叭:“宿主,宿主,蒲影也是封青十個弟弟妹妹裡的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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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俞堂說,“蒲影來的時間很短,年齡也比封青大,他不在這十個人裡面——他是第十二張桌子。”
“這些孩子很排外。”
“他們捉弄蒲影,藏起了蒲影的桌子和試卷,偽裝成了誰也看不出來的樣子……他們應該被封青挨個教訓了一頓。”
俞堂:“最後,蒲影應當還是答完了這張卷子。”
系統在大廳裡仔仔細細搜了一圈,還是一頭霧水:“宿主,沒有別的桌子了……”
“有。”俞堂說,“就在這。”
系統愣住。
俞堂從展琛臂間挪了挪,反手在監考桌的桌膛裡摸了兩下,果然摸到一張空白試卷。
“監考老師根本不會在這裡一直看著他們,怎麼會特意放一張監考桌?”
俞堂說:“隻有一種可能,這張桌子就是蒲影的。”
遊戲世界的本意是留下十個人永遠不走,如果展琛一開始沒有領NPC的工作,給他監考老師的位置,這張桌子永遠也不會出現。
隻要能找對蒲影的位置,交出一張滿分答卷,他們應當就能安全度過這一關。
俞堂把卷子放在桌上,正準備從展琛懷裡跳下來,讓展琛好好答題,卻被一條手臂溫溫攔了回去。
俞堂微怔,在展琛臂間抬起頭。
“監考老師不會一直看著他們。”
展琛看著他,認認真真問:“能一直看著我嗎?”
俞堂愣了兩秒,止不住地咳了兩聲,從耳根一路紅進領口。
展琛笑了笑,把監考老師整個圈回懷裡,拿出桌膛裡放著的鉛筆,一隻手依然穩穩當當攬著俞堂。
他猜得到俞堂在那張名為恐懼的卡牌上看見了什麼。
他犯了錯,自以為是地把電子風暴留了下來,現在他回來了,俞堂永遠也不必再飲鸩止渴地去看那些東西。
“我要開始答題了。”展琛輕聲說,“小光團老師,開始監考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廳裡的討論聲也漸弱下來。
戴磊抬頭看了看,忍不住皺起眉:“那個NPC怎麼還答上題了?他不是來宣布規則的嗎?還有那個監考——”
“遊戲已經徹底失控了。”
隋隊醫按住丈夫的手臂,緩聲解釋:“所有人都被困在了遊戲裡,他們也一樣,也需要找到出去的辦法。”
隋隊醫說:“我們要和他們合作。”
她已經到了做母親的年紀,不算年輕,說話時聲音低柔,氣質卻和領域一樣利落沉靜。
聽見她開口,即使是戴磊也不由自主壓了壓聲音,含混抱怨:“誰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萬一也是來陰我們,回頭大家一起倒霉……”
大廳空曠,他的聲音壓得再低也不難聽清。於柳卉生怕惹惱了NPC,連忙同他用力搖頭擺手,臉色也跟著白了幾分。
展琛卻像是沒聽見,依然專心把監考老師圈在懷裡,專心寫著面前那張卷子。
隋隊醫稍一斟酌,還是朝展琛走過去,停在他那張監考桌前。
展琛放下筆,抬頭等著她開口。
“我們剛剛對大廳進行了地毯式搜索。”
隋隊醫說:“在所有桌椅的右後方,地毯下面,我們發現了這個。”
隋隊醫取出一張已經被揉得破爛的紙條,放在桌上。
聽見她報出的位置,展琛和俞堂神色同時微動,無聲對視了一眼。
……那個位置,恰好是封青沒有被投影的那張桌子。
展琛拿過那張紙條,壓平展開。
紙條上是匆匆寫下的、塗鴉一樣的鉛筆字跡,像是被揉成一團過很多次,已經被蹭得糊成了一團。
“看起來像是從筆記本或是日記本上撕下來的。”隋隊醫說,“我們試了很多方法,但都沒辦法辨認。”
展琛收起紙條,溫聲同她道了謝:“我們會想辦法。”
隋隊醫點了點頭,稍一猶豫,還是又開口問:“你確定這張卷子應該答到滿分嗎?”
展琛抬起視線。
“我們剛剛也在討論這件事。”
隋隊醫說:“本來就在孤兒院裡的孩子,應當是完全沒有能力對卷子進行作答的,他們為了不讓院長發怒,隻能想辦法亂寫一氣,把卷子填滿。”
問題恰恰也就出在這裡——這些孩子太過熟悉彼此,即使隻是胡亂塗鴉,也能分得出是不是自己人。
不論怎麼樣,他們也根本不可能交出一份卷子來,順利通過那些“孩子”的檢查。
一旦交了卷子,被認出是冒充的,就會向獨眼龍一樣被推出那扇門,被自己的異能吞噬。
“如果你坐的這張桌子不是監考桌,而是某個新來的孩子的位置,那是的確可能答出這張卷子來的。”
隋隊醫說:“可為什麼一定是滿分呢?”
俞堂說:“因為這是場遊戲。”
隋隊醫微怔了下,看向蜷在展琛懷裡的俞堂。
脫離了宿主的角色,電子風暴是個相貌氣息都有些冷淡的少年,捧著不知哪來的小瓷碗,兩隻手都縮在袖子裡,一小口一小口喝著熱騰騰的牛奶。
這樣看起來,電子風暴幾乎和常人完全無異。
“這是場大逃殺遊戲,遊戲就一定要有能被解答的答案,這是遊戲世界的規則。”
“就像高數題一樣,一道得不出答案的題目,即使出得再精妙,也不能出現在考試的卷面上。”
“遊戲關卡必須有通關方法,這是規則。”
俞堂說:“世界是不能違反規則的。”
遊戲可以盡己所能設置障礙、隱藏解題條件,阻礙玩家尋得真相。但不論怎麼樣,必須給玩家提供能通向正確答案的途徑。
就像遊戲世界,無論多想把朋友們都留下來陪著封青,也不得不留出一條能讓玩家逃出去的路。
俞堂:“我推測這張卷子是滿分,是因為答卷子的人提前交卷了。”
俞堂說:“他應當是第一個交卷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交卷的人。”
“提前交卷為什麼就是滿分?”戴磊遠遠聽著他們的對話,忍不住插嘴,“我當初考試的時候,不想答題了,想出去打遊戲,也會提前交卷啊……”
俞堂問:“你考過第一名嗎?”
戴磊:“……”
“他們家是精英教育,家族教出來的子弟一定穩重優秀,他是最出色的孩子。”
俞堂看著展琛答題,慢慢往下說:“他沒有出風頭的習慣,也不會主動挑戰規則。按照他的家風,除非他能保證自己已經答對了所有題目,不然就會一直坐到這場考試結束。”
隋隊醫微微皺起眉:“他沒有等到考試結束嗎?”
“沒有。”俞堂說,“考試是不會結束的。”
隋隊醫怔了下,她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神色漸漸凝沉下來。
俞堂挪了挪,枕在展琛胸口,聽著展琛手裡那支鉛筆和紙面摩擦的沙沙聲:“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一場考試,是一場懲罰。”
在開考前,遊戲世界給他們播放的院長的話,曾經提到過這次考試是因為“隋家那個小子不依不饒”才不得不進行的。
孤兒院一直把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無論隋家派人來看,還是派自家子弟來做義工,都很難發現裡面的蹊蹺。
……除非,孤兒院裡有孩子不聽院長的話,擅自和隋家人告了密。
特勤局局長被隋家質問,又被強制必須給孩子們進行考試,索性借考試的機會,給這些不聽話的孩子一個教訓。
“那張‘院長的寵物’卡牌,出現在了六號座位上。”
俞堂說:“一場考試,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卡牌?”
“這樣的低溫,連成年人都受不了,孩子們根本堅持不過一個晚上。樓上明明就有圖書室,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考試?”
“封青是孩子們的領頭,他說的話其他人都聽。”
俞堂說:“在剛才我們聽到的對話裡,他給其他孩子的指令是‘等老師回來就交卷’。”
這些孩子們根本不知道,監考老師不會回來。
他們沒有防備,被那張作為懲罰的“恐懼”卡牌嚇得要命,直到已經被懲罰過的、來得早些的孩子壯著膽子,用衣服把卡牌蓋住。
暴風雪裡,孩子們越來越冷、越來越困,有小女孩堅持不住睡過去,又被其他人用力搖醒。
孩子們哆哆嗦嗦往掌心呵著氣,努力抱成一團取暖,眼巴巴地等著監考老師回來,好放他們回去睡覺。
……
“所以獨眼龍要交卷的時候,才是孩子們自己收的卷子?”
隋隊醫的聲音裡壓著憤怒:“照這樣說,其實隻要強行交卷,不論卷子上寫的什麼,都一定會被認出是冒充的。因為孩子們很乖,很聽話,他們要等監考老師回來……”
俞堂點了點頭。
這才是這場考試真正的陷阱。
如果沒有人充當監考老師,不觸發“監考老師”的關鍵詞,就沒有辦法得到這張被隱藏的桌子。
得到這張桌子後,如果按照定式思維向監考老師交卷,就會被認出是冒牌貨,扔到那扇門外。
“這樣算……我們不是死局嗎?”
於柳卉嚇得面無人色:“交了卷子要被扔出去,不交卷這場考試就不結束,我們遲早都被凍死……”
她已經被凍昏過去一次,靠著隋隊醫的治療領域支撐到現在,身體依然不住發著抖,聲音格外低微:“我們都會死在這裡,這座孤兒院就是要讓我們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