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一包隨身帶著的紗布,主動走過去,擦了兩下桌子:“我這個是3號。”
3號是戴磊,他皺了皺眉,沒再和展琛糾纏,謹慎地緩步走過去,接過隋隊醫遞過來的紗布擦了擦桌面。
這一次,孤兒院裡沒再被觸發新的規則。
玩家們自行擦幹淨了剩下的桌面,找到了自己對應的編號。宋思航的異能是“修復”,又幫忙加固了幾套瀕臨散架的桌椅。
柴凝扶著自己那把椅子,和宋思航道了謝,跟不遠處的男朋友打趣:“這種異能好實用,咱們要是也會這個,出去就能開家修理廠了……”
宋思航扶了扶眼鏡:“你們的異能是什麼?”
戴磊拍了他一巴掌,正要提醒搭檔不要隨便打聽這些,柴凝已經大大方方笑起來:“我們的異能都是放電,所以不能離得太近,一牽手就要把孤兒院炸了。”
她和孟南柯原本是一對雙人舞搭檔,從小就在一起學舞蹈,後來出了點事,她不能再做孟南柯的搭檔了,就和孟南柯拆了伙。
邊緣小行星帶充斥著數不清的黑市、黑幫和星際貧民窟,在這些地方,要是不能考學或是出人頭地,就隻能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他們兩個從家裡逃出來,沒再跳舞了,也沒去考中央星的舞蹈學院,她主動去實驗室接受了改造,回來以後憑實力收拾了一片小勢力。
遊戲開局,她就來參加遊戲,想辦法活到最後。遊戲不開局的時候,她就穿著跳舞的紅裙子跟一群異能者飆車,專門打劫那些販賣異能卡的公司財團。
宋思航來回看了看,他是個技術人員,不懂人情世故,上來就去提不開的那一壺:“那你的男朋友怎麼也變成異能者了?”
戴磊咬了咬牙,一把把他拽回來:“抱歉,我朋友念書念傻了……”
柴凝沒說話,隻是偏偏頭笑起來,臉上就又浮起了那個漂亮的酒窩。
眾人一時都莫名安靜下來。
宋思航也被戴磊踹得不敢再多話,又看了看那一對時刻保持距離的年輕愛人,扶著眼鏡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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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戴磊稱作“獨眼龍”和“蜥蜴”的那兩個人沒有再輕舉妄動,他們眼看著段尤死在展琛的手上,哪怕知道展琛在說謊,也不敢貿然拆穿,隻是低著頭找到座位坐好。
九個人各自按照對應的號碼坐定,桌子卻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沒有開考,也沒有試卷。”
戴磊皺起眉:“我們是不是還缺什麼觸發條件?”
“是不是因為人沒有到齊?”於柳卉小聲說,“隻有人到齊了才能考試……”
宋思航:“可六號不是死了嗎?”
“他是死了,可他的徽章還在這。”戴磊說,“試一試,把徽章放他桌子上。”
他把徽章隔空拋過去,坐在5號位置的柴凝抬手接住,回頭放在6號桌子上。
“要真是缺德到考高數題,也隻能祈禱允許我們抄卷子了。”
柴凝嘆了口氣,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把那枚徽章放在桌面上。
她正要轉回來,無意中抬起頭,神色卻驟然凝滯。
……
原本空無一人的六號座位上,竟然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柴凝的尖叫聲嚇了所有人一跳。
戴磊沒想到她也會像於柳卉一樣忽然失控,回身想要安慰她,臉色也跟著猛地變了,回頭看向坐在另一張桌子前的孟南柯。
於柳卉嚇得面無人色,也忍不住跟著叫起來,拼命往人群後面躲。
隋隊醫站起身快步過去,蒙住柴凝的眼睛,把她圈在懷裡。
戴磊再忍不住,重重踹了一腳桌子:“這到底是什麼鬼孤兒院?!怎麼回事!那個NPC呢?!這種時候他跑哪去了……”
……
展琛站在沙發旁邊。
他剛輕聲哄著俞堂醒過來,準備帶臨時客串監考老師的電子風暴去眾人面前晃一圈,填滿孤兒院需要的所有角色。
展琛看著亂成一團的眾人,眼底的光一寸寸沉下來,肩背無聲繃緊。
俞堂握住他遮在自己眼前的手。
“6號位上是‘院長的寵物’。”
俞堂說:“特勤局局長曾經有過一張異能卡,異能是恐懼,領域規則是讓人看見心底最畏懼的東西。”
“展學長。”俞堂輕聲告狀,“我被人騙過四十三次,這裡面,特勤局局長用這張卡騙了我十一次。”
展琛輕聲問:“小光團,你當初看見了什麼?”
俞堂沒有說話。
他挪開遮在他眼前的手,看著六號位置被綁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早已死去多時的展琛。
電子風暴被騙了十一次,再看到這張卡,依然會忍不住遠遠地撲過來,然後被鋪天蓋地的電網捕住。
幸好,展學長早就教過他,怎麼變成小光團,從那張電網的縫隙裡逃走。
俞堂一言不發地走過去。
他掌心浮起一團不斷變幻的極光。
第一百二十七章
“考場”上,玩家們連慌帶亂,跌跌撞撞地避開了那張桌子。
俞堂走到六號座位前,半蹲下來,仔細看了看。
“你看它幹什麼!”
戴磊急道:“你是跟他一起的,你也是遊戲NPC吧?這是遊戲流程還是BUG?要是BUG就趕快解決——”
俞堂:“NPC?”
戴磊迎上他的視線,話頭滯了滯,心下不自覺一縮。
“我不是NPC。”俞堂說,“我有角色,我是你們的監考老師。”
俞堂蹲在六號座位前,抬起隻手,在空中虛虛撥了下。
這張卡在每個人眼裡的形象都不同,在其他人的眼裡,他這個動作怪異到極致,要麼是撥開了一團不斷蠕動的詭異怪物,要麼是在摸一隻兇殘的血屍,所有人的神色都跟著微微變了變。
俞堂撥開“展琛”垂散下來的短發。
投射在他眼裡的“展琛”已經死去多時,被草草綁在椅子上,胸肩冰冷,蒼白安靜得像是又一次力竭的熟睡。
熟悉的溫度覆在後心。
……
俞堂不用回頭,就準確地握住了展琛伸過來的手,搖了搖頭:“我沒事。”
他稍側過臉,借著課桌的遮擋轉向展琛,壓低聲音:“我需要確定一下時間……”
俞堂收回視線。
展琛投來的目光依舊溫和,卻明顯不算贊許,被他握住的那隻手反握上來,一點點同俞堂的手指交攏。
溫暖的手掌貼上冰冷潮湿的掌心,不容沉溺的力道從指尖透出來,把他扯出那場可怖的幻夢。
再抬頭看,“展琛”的幻象已經消失了。
重新出現在俞堂眼前的,變成了無數行不斷滾動更新的代碼。
俞堂低低舒了口氣,抿了下嘴角。
他握緊展琛的手,專心復制粘貼了全部卡牌數據的狀態和編輯時間,讓那一團極光飄過去,徹底吞噬了那張卡牌的殘影。
孤兒院裡的一切都隻是封青的世界從記憶裡提取出的影像,並不是真實存在的,隻是偶爾會被玩家和角色重合的行動觸發某種立體的投影再現。
那張卡牌的殘影被吞噬幹淨,一切就又都恢復了正常,有空白的卷子在桌面上緩緩浮現出來。
戴磊咬咬牙,壯著膽子拿起來,險些沒忍住錯愕:“這是什麼鬼東西?!”
“這是高數題。”宋思航在旁邊解釋,“分段函數的定積分,這個是可去間斷點……”
“我知道!”戴磊氣得頭疼,“孤兒院的考試為什麼會考這種東西?不是說孤兒院的孩子都不識字嗎?”
“是不識字呀。”
戴磊用力抖了兩下卷子:“那還考這個——”
他的話頭忽然一滯。
……剛才搭話的是個小女孩的聲音。
柴凝已經重新恢復了冷靜,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孟南柯陪著她,兩個人不能牽手,隻能帶著絕緣手套碰一碰手臂,低聲說著誰也聽不清的話。
於柳卉嚇得不住掉眼淚,還在被隋隊醫輕聲安慰。
戴磊的後背陡然竄起一股涼意,他猛然回身,想要找到聲音的來源,卻什麼也沒能看到。
“隻有三個人能被資助出去念書,大家都是零蛋,就沒有前三名啦。”
小女孩聲音清脆,明明該是天真的語氣,在空蕩蕩的大廳裡卻顯得格外詭異:“我們都不要做題了,好不好?這樣就可以不分開了。”
一個聲音有些低弱的男孩子接話:“不答題就是不聽話,院長會懲罰我們的。”
“我們給院長省錢,不會懲罰我們的。”又一個孩子的聲音響起來,“別怕,我亂寫幾筆,等監考老師回來就交卷,留下給你們做小木頭人。”
另一個小女孩小聲問:“監考老師什麼時候才回來啊?我好冷,想回去睡覺。”
又有孩子的聲音悄聲接話,像是貼著每個人的耳邊低低私語:“不交卷就不能走……”
下一秒,大廳裡的窗戶忽然像是被風卷著暴雪,大力拍了幾下。
年久失修的別墅窗戶和門都關不緊,四處漏風,冰冷的風無孔不入地鑽進來,針扎一樣裹著人裸露在外的皮膚。
白色的霜透著刺骨的冷氣,在地上緩緩蔓延。
隋正帆的聲音沉了沉:“環境溫度在下降,我們必須盡快給出統一的解決方案。”
“就非得考試嗎?”戴磊有些煩躁,“大廳的溫度在下降,我們離開大廳不行嗎?為什麼非得被孤兒院牽著走——”
隋正帆問:“怎麼離開?”
戴磊剛才還看見了通往二樓的樓梯,抬頭正要說話,臉色卻瞬間變了。
在大廳集合的時候,所有人其實都看見了這些樓梯。
雖然已經變成了黑白相間的琴鍵,可至少也還算是條通路,隻要找到正確規律,未必不能通過。
……
可不知什麼時候,就像是鋼琴被合上了琴蓋,這些樓梯也忽然消失了!
戴磊心頭緊了緊,正要說話,一旁始終不聲不響的獨眼龍卻忽然抓起了桌上的鉛筆。
他在卷子上草草塗了幾筆,就攥著卷子起身,闖到俞堂面前:“我答完了!”
俞堂看了看那張亂畫一氣的卷子,抬起視線:“你確定?”
“我確定!”獨眼龍盯著俞堂,“你說你是監考老師,對不對?監考老師不可以阻止考生交卷吧?”
……他們跟著段尤做任務的時候,也遇到過這種鬧鬼的屋子。
雖然想不通俞堂和展琛為什麼要冒領遊戲方的角色,但獨眼龍一向很熟悉這種遊戲,存活方法往往就藏在宣布的規則裡。
這一次的規則是“前三名可以被資助去讀書”,但既然所有人都不識字,就隻能按照交卷的先後順序排名。
獨眼龍的異能是“透視”,領域就是他的那隻眼睛,可以潛入任何地方窺見一切秘密。之前他們躲在地下室,就是用這隻眼睛看了整棟別墅裡發生的所有事。
從地下室出來前,他把自己的另一隻眼睛送到了別墅外,現在已經看見了漫天的暴風雪。要不了多久,風雪就會把別墅徹底淹沒。
一定是隻有前三個交卷的人才能離開這裡,後面的人隻能在越來越冷的冰天雪地裡,和別墅一起徹底凍成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