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戰時要求!”16號咬著牙,“每個機甲操作員都背過,可以回看錄像,我沒有犯任何錯誤!”
16號:“明確規定,這是戰時標準下最大生存幾率的操作——”
聶馳:“你活下來了嗎?”
16號一滯。
“沒有操作標準,沒有戰時要求。”聶馳說,“活不下來就會被淘汰。”
16號無力地辯解:“可這不公平……”
他站在會談室中央,看著作為教官的莊域和聶馳,聲音一點點低下來。
前兩天有莊域和聶馳在,再激烈的戰鬥也隻是有驚無險,他們也從一開始的緊張漸漸放松了警惕,覺得這個遊戲沒什麼大不了,無非隻是一場真實度高一些的演習。
教官們隻是離開了一個晚上,他們就險些被蟲潮衝垮了全部防御。
被刻意忽略和遺忘的、極限接近死亡的恐懼,隨著聶馳這一句話重新襲上來,扼住他的喉嚨。
莊域和聶馳都沒再和他們強調過這次遊戲的意義。
這是一次演練,一聲給他們所有人敲的警鍾。
隨著遊戲規模的擴大,警鍾也會敲給更多人,把更多人從安逸麻木的睡夢裡震醒。
這是一場無限接近真實的模擬。
模擬的是如果什麼都不做,蟲潮來襲時,他們會迎來的結局。
“特戰隊會持續招新,系統面向全軍推廣後,我們也會在遊戲中選拔需要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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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域起身:“你可以再來,我們不拒絕被淘汰的學員。”
16號不再爭辯,沉默著走出了會議室。
-
這天之後,學員們的態度終於起了變化。
不再隻是一味地按照傳統作戰章程裡要求的內容,學員們開始自發聯合,有了臨時指揮部,24小時都有人巡邏,嚴密監視一切蟲族的動向。
在和蟲潮的不斷交鋒下,機甲操作員們甚至沒來得及自我察覺,已經下意識選擇了改變原有習慣。
原本更適合擂臺格鬥、用來同機甲作戰的武器,徹底成了系統倉庫的滯銷品。
每個人都在盡一切努力擊殺蟲族、積攢經驗點,在輪換下來不需要駐防的時候,就開始埋頭改裝自己的機甲。
有人選擇更利於大規模阻擊蟲族的粒子武器,有人選擇了改裝成牽制蟲族、吸引蟲族的誘餌型機甲,擅長狙殺蟲族的機甲以海豚號為模板,放棄一切多餘的配件,把速度和殺傷力提到極限。
觀察和判斷戰局早已退出了機甲操作員的考核目標,大部分機甲操作員都難以在短時間內補足這項短板,狠狠吃了幾次虧、栽了幾次跟頭以後,索性把指揮權徹底移交給了精英觀察手。
以有限的觀察手為核心,機甲操作員們自發分配了作戰任務。
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力,莊域一直想要促進和推行的戰鬥模式,通過蟲潮不間斷的持續高壓,已經在學員們中間悄然成型。
……
意識海裡。
俞堂剛剛完成新一輪的遊戲維護,把後臺數據整理出來,傳給了正在操控蟲族衝擊防線的時霽。
未來的幼年星際指揮官,成長速度要比他們想象的更快。
蟲族的攻擊要足夠給學員們形成壓迫,但不能直接衝垮目前尚且稚嫩、剛剛成型的防線。既要盡可能真實地還原蟲潮的戰鬥習慣,又要不著痕跡地引導學員們開始主動思考、做出改變。
莊域原本想不著痕跡地接替時霽,看過幾次時霽對蟲族的操控後,終於放心地回了蒲影的專案組。
“莊隊長說,他們發現了幾次盛天成的蹤跡,但對方很狡猾,都被他逃脫了。”
展琛結束了和莊域的通話,回到沙發前:“蒲影的推測沒有問題,盛天成一直在試圖接近盛熠。”
俞堂點點頭:“不意外。”
盛熠的表現在遊戲裡並不出彩,但他被葉含鋒盯得很緊,沒有機會再耍脾氣逞能冒進,並沒對其他人造成太大幹擾。
盛熠也沒力氣逞能冒進。
他忍著不敢和別人說,卻早已經被頻繁的脫臼錯覺擾得心神不寧,每次動作稍大些,肩膀就會在撕裂的疼痛裡驟然脫位,想要解釋,卻又發現肩關節明明什麼事都沒有。
葉含鋒推測是他的心因性錯覺,認為盛熠已經不適合作戰,把他調去負責了後勤。
風水輪流轉,盛熠幾乎被活活怄得昏過去,偏偏沒有半點辦法。
他一想要發脾氣、想要拒絕命令,那種熟悉的仿佛湮滅的疼痛就會陰魂不散地襲上來,疼得他半句話都說不出。
展琛把熱牛奶倒進馬克杯:“你找到了修改他被植入程序的辦法?”
“沒有。”俞堂說,“這種空白程序很好找BUG……我黑了它的信息搜索庫。”
保守派要有把柄威脅盛天成,又要塑造出一個好操控的全民偶像,給盛熠植入的程序是要他做最強的機甲操作員。
因為盛熠一直以來真的認為自己是最強的機甲操作員,這道程序幾乎沒有被啟動過,還是待寫入的空白狀態。
終端機不在,俞堂把所有想試的操作都試了個遍,順手黑進那個程序,在信息庫裡添了一條最強的機甲操作員的小注釋。
展琛好奇:“什麼?”
俞堂:“最強的機甲操作員,需要顧全大局、服從命令,熱愛一切工作,尤其是去後勤做飯和養魚。”
“……”展琛按按額角,忍不住輕笑起來。
他很喜歡現在的俞堂,有時候卻還是會忍不住想念電子風暴還是小光團時的樣子。
……比如現在。
這種明明已經足夠強大和理智,讓人看著就覺得可靠,但又偏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較勁,一點虧也不肯吃的時候。
讓人很想抱過來,好好揉一揉。
展琛在沙發旁坐下,身邊浮現的數據片段轉化成一陣涼風,給俞堂的電腦降了降溫:“張嘴。”
俞堂視線還落在屏幕上,很配合地飯來張口。
展琛把馬克杯輕輕抵在他唇邊。
帶著甜意的奶香沁進鼻端,俞堂忍不住深吸了口氣:“怎麼不是咖啡?”
“你這個月的咖啡因攝入超量了,控制一下。”
展琛說:“困了就去睡,基礎維護是我的日常工作,做得不會比你差。”
俞堂:“展學長。”
展琛抬起視線。
俞堂把電腦推開:“我不休息的時候,你也陪著我不休息,我去睡覺的時候,也沒見你休息過。”
展琛有點啞然:“我不需要休眠……”
俞堂:“你需要睡覺。”
展琛微怔。
他才意識到自己用錯了詞,稍一停頓,才又溫聲道歉:“我說錯了。”
這件事他總是處理不妥當。
他想盡力讓小光團看見一個還真實活著的自己,又總在想,或許該找個時候提醒俞堂,現在的他已經變成了數據。
可以被復制、解析、改寫和格式化的數據。
不論怎麼說,現在總歸不是時候。
展琛從念頭裡回神,正要開口,時霽忽然從意識海裡謹慎發言:“展學長,這個時候應當說,身邊有俞先生才睡得著。”
展琛:“……”
成為系統的工作人員後,展琛第一次生出了暫時不管任務,去問問莊域S7過去都被塞了些什麼課外書的念頭。
未來星際指揮官還在努力保證:“……我可以負責警戒。”
時霽今晚的計劃安排,是在半夜十二點、凌晨一點四十和凌晨三點五十九分,操控蟲潮向防線發起三次衝擊。
剛好可以同時負責警戒終端機的異動。
時霽最近和俞先生學會了很多東西,非常自覺,聽話地給自己加了一層意識海內視覺和聽覺屏蔽。
意識海裡響起了烘託氣氛的悠揚小提琴曲。
俞堂:“……”
展琛:“……”
展琛心領了未來星際指揮官的好意,暫時停掉背景BGM,把舉著喇叭的系統和海豚號一起送進了溫暖的麻袋。
俞堂第一次看展琛用小黑屋,有點新鮮:“展學長,你以前也這麼關過我嗎?”
展琛把雙人遊戲機放進麻袋裡:“關過。”
俞堂暫時還沒找回這段記憶,實在忍不住好奇,放下電腦:“我當時幹了什麼?”
“你喝了我的醫用酒精,又掉進了碘酒瓶裡面。”
展琛直起身,看了看興致勃勃的小光團,語氣裡帶了半是調侃的笑意:“你把棉籤插在光團上,卷著我的繃帶到處亂飛,我想了所有能想的辦法,都沒辦法讓你從燈罩上下來。”
俞堂:“……”
他直覺展學長是在胡編亂造。
俞堂不打算找回這段記憶,站起身,把展琛拖到床邊。
他們還在那間小屋裡的時候,他窩在抱枕堆裡打遊戲,展琛偶爾會在這張床上休息。
現在展琛變成了數據,已經不需要再頻繁休眠,這張床也早派不上用場,隻是為了在意識海裡還原過去的住處,所以被放在了原位。
俞堂把展琛按在床上。
他屈膝抵著床沿,額頭抵在展琛肩窩,那裡依然有熟悉的溫度和氣息,縈繞不散。
這些都是被重新模擬和生成出來的。
展琛用了多久才從數據裡一點點找回這些過去的影子,容不得人去想。
“睡一會兒。”
俞堂說:“我打遊戲,展學長,你睡一會兒。”
展琛抬手,覆在他的背上。
展琛溫聲說:“好。”
他沒有直接化去自己的外衣,依然按照過去的習慣,有條不紊地起身洗漱,換好睡衣。
展琛在床上躺下,閉上眼睛,任憑睡意一點點襲上來。
他已經察覺到小光團對自己用了睡眠卡。
小光團對自己人下手也不留情,商城後臺的交易提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叮咚響個不停,九十九道催人入睡的數據悄然流入他的身體,又被逐漸分解同化。
臺燈的暖色調光線裡,展琛的呼吸漸漸平緩。
俞堂在電腦上敲完了最後一行代碼。
……
在這個大型蟲潮模擬遊戲裡,俞堂植入了一千道完全不同的木馬程序。
這是他從人類世界學到的新手段。
這些程序對人類完全無效,不會對學員們和時霽造成任何幹擾。但隻要有外部入侵的數據——比如終端機,想要進入這個遊戲,就一定會被一千個彈窗廣告佔滿整個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