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教官在用他的辦法解決問題。”
蒲影看著監控屏幕:“我們要負責其他的任務。”
聶院長愣了下:“什麼任務?”
“弄清保守派每個人的立場。”蒲影說,“這裡的大多數人,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比如盛天成,比如試圖攪亂演習那個軍方高層和石參謀。
機甲研發幾乎是經費的無底洞,珍貴礦產、尖端科技、新型能源,這些年來,聯盟的軍費逐年攀升,一大部分都被機甲吞了進去。
這裡面的研究經費,有多少真到了研究所,有多少被中飽私囊、層層瓜分,早已經徹底查不清楚。
保守派的這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罔顧整個聯邦甚至星際的未來,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聶院長皺緊眉:“除了這個,難道還會有什麼不同的立場?”
蒲影:“會有。”
軍方這一次的事件,是他主動申請來參與調查的,在這之前,他手上還有另一項沒有完全結項的案子。
調查那些在溫邇做到總科研所負責人的過程裡,曾經為溫邇鋪過路、提供過支持,曾經庇護過溫邇,替他攔住了軍方全部質詢和申訴的聯盟高層。
在調查過程中,最古怪的是動機。
電子風暴的相關研究,至少在明面上依然是科學性的,並不能像機甲一樣帶來更多立竿見影的回報,也就難以提供足夠吸引這些蛀蟲的利益。
溫邇是因為變態的執念,他的導師是因為出離的野心。可由他們延伸出去的關系網,總要有某個更真實牢靠的理由。
蒲影一直沒能得出這個答案,直到他申請來軍部,得到了仿生人研究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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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部的蛀蟲容易清理,外部的侵略壓力,莊隊長和時教官在想辦法解決。”
蒲影:“我們要替時教官和特戰隊攔住的,是來自背後的那把刀。”
聶院長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花白的眉毛死死擰著,一言不發。
“為什麼星際在面對蟲族的時候,都不約而同選擇了機甲這種迎戰模式?”
“為什麼清醒的人要被抹殺,能夠扭轉現狀的人要被清除?”
“為什麼這種清除發生在蟲潮到來、一切開始之前?”
蒲影的語調依然有些刻板,他語速平緩,逐字逐句繼續說下去。
“我們要弄清楚的,是在聯盟的高層之中,是不是早已經有人背叛了我們這片星際。”
蒲影:“是不是有人,已經把我們這片星際交易給了蟲族。”
-
會議結束後,這款新鮮出爐的大型全息蟲潮模擬對戰遊戲,被下發給了特戰隊的所有選訓學員。
遊戲可以聯網,不限制團隊人數,不限制資源和經費。
每個人都有且隻有唯一的賬號,可以挑選合心意的機甲或是僚機,進行任意初級改裝,採取任何戰鬥模式。
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裡,蟲潮會不定時地持續發起進攻。
擊殺蟲族可以得到豐厚的經驗點,同時解鎖更高級的武器和科技樹,進一步升級自己的裝備。
沒有存檔,沒有重啟。
每個人的賬號都是一次性的,一旦死亡就會被注銷,不能重新注冊。
一個學員忍不住問:“要是我們不在線的時候,蟲潮忽然進攻了怎麼辦?”
聶馳:“你睡覺的時候,蟲潮忽然進攻,應當怎麼辦?”
學員語塞,訥訥縮回去。
……直到現在,不少學員才終於意識到,發給他們的這款遊戲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這是一場無限模擬真實的戰爭。
聶馳掃了一圈:“還有什麼問題?”
葉含鋒放下遊戲頭盔,舉起手:“聶教官,請問教官們也都會在遊戲裡有賬號嗎?”
“有。”聶馳說。
莊域和聶馳都會進入遊戲,對學員們進行實戰指導,必要時組織對蟲潮的戰鬥。
學員們的賬號如果升級得足夠高,也可以獲得指揮權,率領虛擬的現役部隊進行抵抗。
聽到這裡,不少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氣,神色也輕松了不少。
葉含鋒卻沒有立刻坐下。
他清楚自己的實力,在學院裡算得上天才,到了人才濟濟的特戰隊,即使不論體能,戰鬥經驗和戰鬥意識也都隻能排在中遊。
這些天的人體極限訓練,他拼命才能讓自己不掉隊。身體疲憊到極限的時候,思維反倒更清醒,更能看清那些原本被驕傲阻隔的部分。
他一點也不認為時霽的話是危言聳聽。
“請問,時教官也會參加戰鬥嗎?”
葉含鋒說:“如果允許的話,我想申請和時教官一隊。”
吳鳴沒想到這個,聞言目光一亮,立即跟著舉手:“我也想!讓我幹什麼都行——”
聶馳也不清楚時霽的打算,他已經看過了時霽在演習裡的戰鬥錄像,並不支持時霽在這種時候依然讓這些學員有依賴心理。
聶馳側過視線,等著時霽的回答。
時霽始終安靜聽著學員們的討論,聽到這裡,才站起來。
“我參與戰鬥,但你們不能和我組隊。”
時霽不等學員們猜測,徑直給出答案:“我這一次的角色,是蟲族一方的指揮官。”
原本還有些亂的會議室剎那間安靜。
幾個學員已經結好了組,正興衝衝討論戰鬥方案,也停下話頭,愕然看過來。
吳鳴張口結舌,半晌苦笑了下:“時指揮,你這是一點也不給我們留活路……”
時霽問:“你們不想打敗我?”
吳鳴一怔。
在演習結束後,他其實就再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能走到他們這一步的機甲操作員,沒有幾個是不傲氣的,即使再被揍得心服口服,潛意識裡也總存著一口氣。
時霽選擇蟲族指揮官,就是放棄了自己最擅長的所有戰鬥方式,隻保留了戰鬥意識和全局觀。
但他們這一邊,每個人的基礎機甲就比軍隊的制式機甲強出不知道多少,更不要說還能任意改裝、積攢經驗點升級。因為是遊戲模擬,所有人和機甲的協同性都能天然達到最高,加上莊隊長和聶教官在,未必還會像從前一樣不堪一擊。
吳鳴不太好意思,摸了摸腦袋,咧了下嘴:“是不是不太好……”
時霽搖了搖頭:“沒有不好。”
時霽:“我也希望你們能打敗我。”
吳鳴怔了下,沒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還在現役部隊的時候,一次統一組織觀看的戰鬥真實錄影。
那盤錄影帶已經有些年頭了,畫質不算很清晰,錄像視角也很混亂。
晃動的畫面裡,一頭毒霧蟲的蟲王原本正率領蟲潮瘋狂攻擊人類的防線,即將撞毀一艘母艦時,卻忽然短暫地停頓了下。
這種母艦是機甲的統一棲息地,是機甲維修、更換能源、補充物資的地方,也是供機甲操作員休息的最安全的場所。
許多經歷過戰爭的機甲操作員,習慣了宇宙漂泊,會管這種母艦叫“家”。
母艦以重載為主,沒有太強的攻擊力,是因為護衛艦的防線被撕破了,才會被蟲王逼到近前。
他們都以為那艘母艦會毀在蟲王的瘋狂攻擊下。
“很奇怪,有些蟲王對母艦的攻擊性反而不強。”
當時負責播放錄像的研究人員說:“我們觀測遇到過很多次這種情況,一部分蟲王遇到母艦的時候,反而會放棄攻擊,試圖停泊上去。”
研究人員說:“我們推測,或許是這種母艦的形狀和他們過去熟悉的棲息地類似……”
……
從沒有人想過,這些蟲王或許曾經也是一臺強悍的機甲,一個最頂尖的機甲操作員和指揮官。
伴隨著研究人員的聲音,畫面上的蟲王動作變得平緩。
它停在母艦前,兇殘混沌的復眼裡透出從未有過的亮光,像是被眼前熟悉的景象喚起了某些餘量極微的殘存回憶。
它發出柔和短促的蟲鳴,想要停泊回所見的母艦上去。
無數炮火集中過來,轟中它毫不設防的下腹部,蟲族同人類勢不兩立,母艦上有無數正在修整的機甲,沒有人會心軟。
蟲王在炮火裡痛苦地嘶鳴起來。
按照機甲操作員接受過的培訓,垂死的蟲王會爆發出最強的攻擊性,會不顧一切逃逸,任何試圖阻攔的機甲和護衛艦,都會被它失控的瘋狂掙扎摧毀成一堆廢墟。
可錄像裡,那頭被攻擊的蟲王卻向更炮火更激烈的核心地帶衝過去。
……就好像主動想要被擊殺一樣。
“這頭蟲王後來被解剖過,很奇特,外殼是更類似某種金屬的成分,和內裡完全連接在一起。”
“這些新變異的蟲族和我們熟悉的蟲族完全不一樣。”
研究人員說:“通過總結,我們已經能解讀一部分蟲鳴的內容,當蟲王發出這種嘶鳴的時候,其餘蟲族會迅速撤退。”
“它會主動選擇被擊殺,在徹底死亡前,它會短暫擁有極清醒的類人狀態。”
“這是它在向它率領的同伴發出最後的通知。”
……
“不要停泊,這裡不是家。”
第九十六章
從這天夜裡開始,特戰隊的受訓學員就進入了一場無限接近真實的虛擬戰爭。
在模擬系統裡,不分時間,不分地點,時霽隨時可能對蟲潮下達進攻命令。
意想不到的攻擊角度、完全不符合常規的突破方式。前兩天裡,如果沒有莊域和聶馳,學員們倉促拉起的防線恐怕早被撕破了不止一次。
第三天,聶馳和莊域由於某些突發原因,暫時離開了訓練營。
當天夜裡,在蟲潮的突襲中,第一次出現了學員角色的傷亡。
意外“陣亡”的16號學員甚至沒來得及反應——他隻是正常來交接防線,還沒來得及進入戰鬥準備狀態,蟲潮就發動了突襲。一頭锹形蟲恰好同他迎面遇上,幾秒內,泛著寒芒的鋒利大顎輕松铰斷了尚未開啟防護的機甲。
死亡的感觸同樣無限接近真實,16號學員渾身冷汗,驚魂未定地退出遊戲,就收到了結束選訓的通知。
“我隻是不小心!”
16號急道:“是其他人沒掩護好我,我的操作完全符合要求!那時候我還沒有進入防線!”
他在極限訓練裡一直表現得很優秀,成績始終排在學員前列,要是沒有意外,原本已經十拿九穩能通過考核。
隻是輸了一場遊戲,16號無論如何也不甘心:“憑什麼因為這種原因就淘汰我!特戰隊不是說要選拔最優秀的人才嗎,這就能證明我不如別人優秀?就因為我運氣不好?”
公開的會議室裡,學員們靜得鴉雀無聲。
那個因為沒能掩護好16號,導致了16號死亡的學員愧疚地埋著頭,半句話也說不出。
聶馳問:“你的操作符合什麼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