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俞堂制作技能卡一樣,意識海裡沒有現實世界的限制,要制作實體物品,也幾乎像是某種奇妙的魔術。
展琛觸碰過的地方,由點及線,三維線條飛快延伸,在立體空間內匯聚成型。
俞堂坐在光球上,專心致志勤奮練習操控機甲。
展琛溫聲說:“放心,時霽的狀態很好。”
他看出機甲還在努力扭頭看光屏,抽空伸出手,幫忙把光球稍稍轉了個角度。
展琛:“他剛和海豚號配合,拆了十幾頭機械蟲……你做出的AI智能操控程序,實際戰力遠比我們想得更出色。”
俞堂不為所動,沉穩地伸了伸胳膊。
“按照現在的戰況,天亮之後,會平安度過第一次蟲潮危機。”
展琛說:“等一會兒,給你們兩個做早飯。”
俞堂冷酷地晃了晃腿。
展琛建模出了秋千的大致形狀:“想要什麼顏色的?”
俞堂:“……”
俞堂抗拒不了這個問題:“銀色的。”
展琛抬起視線,眼裡就又透出點安靜溫朗的笑意,摸了摸小機甲的腦袋。
他看著努力做操的小機甲,輕聲說:“你還記不記得——”
俞堂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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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琛稍一停頓,臨時改了口:“時霽剛才說,盛家的房子是盛天成的。”
“記得。”俞堂也在想這件事,“之前我也問過莊隊,他們是不是能確定盛天成的死活。”
這裡面是存在邏輯死結的。
如果盛天成真正犧牲在了蟲潮裡,按照那個反OOC系統的要求,時霽作為觀察手,一定會犧牲在主機甲被毀掉之前。
時霽能活著回來,說明以觀察手的判斷,盛天成不會死在那場蟲潮裡。
剛才時霽想要說的話,雖然被突如其來的機甲蟲潮打斷了,但無疑也已經佐證了這一點。
“先不論盛天成為什麼要失蹤,他處心積慮放這一場煙霧彈,真正目的是什麼。”
俞堂說:“在目前已知的部分,我們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
展琛放下手裡的改錐:“軍部還有這個派系的人。”
俞堂點了點頭。
不論盛天成究竟是死是,在軍方對外的聲明裡,盛熠的父親都已經被判定成犧牲了。
正因為是犧牲軍人的遺孤,盛熠才會一路被開綠燈,才會即使闖了這麼多禍,也依然能帶著機甲來參加這次的演習。
但同時,盛父留下的所有財產,即使不轉移到作為監護人的時霽名下,也至少該被暫時封存,等到盛熠成年後再交給他。
不論哪一條,都不該出現目前的狀況。
“除非軍方還有人,在替盛天成遮掩。”
俞堂已經漸漸掌握了訣竅,撐了下光球,盤膝坐起來:“我一直在想,這本書究竟對我隱藏了哪些情節。”
展琛看著他的動作,眼底暖了暖,伸手要把機甲接過來。
俞堂還想證明自己的運動能力,他擺了擺手,從光球上搖搖晃晃站起來,屏息凝神,準備親自跳到秋千上。
僚機在蟲潮帶起的氣流變化裡一晃。
俞堂的蓄勢被突兀打斷,腳底一滑,一頭栽下去:“……”
展琛的聲音溫和地響起來:“專心。”
俞堂微怔。
展琛扶了下機甲,衡量過兩邊的距離,伸出手,給他做了個跳板。
……
俞堂的腦海裡,有短暫的畫面忽然一閃而過。
他躲在什麼角落,死活不肯發光,也不肯再出來。
展琛朝他伸出手。
那雙潤澤黑靜的眼睛裡,透出了點平時沒有的焦急,卻依然和平時一樣專注認真。
他好像永遠都沒辦法拒絕那雙眼睛——展琛從不像其他的人類,用或貪婪或恐懼的視線盯著他,把他當成什麼想要佔為己有的財富,或者是避之不及的災厄。
他跳出來,落在展琛的手掌上,又一頭扎進展琛懷裡。
他想把展琛帶回家,又知道不能這麼做。
所有他喜歡的、被他帶回去的寶貝,都漸漸被電子風暴吞噬分解,變成了電子風暴的一部分,永遠消散在了裡面。
……
展琛的聲音把他從回憶裡拉回來。
俞堂在秋千上坐穩,抬起頭。
意識海的晃動被秋千的兩條擺線緩衝,剩下的已經微乎其微,終於讓他短暫擺脫了天旋地轉的狀態。
“想問什麼?”展琛問。
俞堂暫時沒有再探究自己的回憶,收回心神,想了想。
他對劇情有沒能解開的質疑。
在時霽被犧牲以後,葉含鋒是天賦最出眾的觀察手,他出身軍方世家,有部隊子弟最標準的傲氣,隻會向真正的強者心服口服。
按照劇情,盛熠固然有機會在打擊裡被全盤摧毀、重新成長。
但以葉含鋒的傲氣,不會願意為這種人停下來。
“以葉含鋒的個性,為什麼會一直沒放棄盛熠,就隻是因為主角攻受必須在一起嗎?”
俞堂記得展琛的身份,不等他回答,又及時補了一句:“不能說也沒關系。”
展琛正要開口,聞言停頓了下,有些歉然:“原則上的確不能說。”
俞堂有這個準備,點了點頭。
他已經發現了穿書局的規則邏輯。
系統沒有條件調閱,也不能主動給宿主提供隱藏信息,就連刪減版的全部劇情,也要宿主主動用經驗點兌換才能獲得。
在完成任務上,員工真正被施加的懲罰微乎其微,就隻有扣經驗點和小打小鬧的禁言套餐,最嚴重的也無非是一個季度的工資全打水漂。
相對於作為人類的“宿主”,穿書局真正限制的反而是數據和系統
……或者說,穿書局隻能限制數據和系統。
俞堂並不急於繼續探究這個問題,他準備換個話題,和展琛聊聊天亮以後的早餐:“我想吃巧克力的……”
“原則上。”展琛說,“我們不能告知宿主任何隱藏信息。”
展琛:“比如隻要宿主不咨詢,我們就不能主動告知哪裡有最優惠的打折券、哪些商品的價格有波動上漲,哪些隨機上架的商品可以一經驗點搶購,手快有手慢無。”
“……”俞堂從來都直接按原價買,驟然遭受暴擊:“還有優惠券?”
展琛:“有三折的,上不封頂。”
俞堂:“……”
展琛:“還可以團購,打九折,滿100經驗點返10經驗點。”
俞堂:“……”
展琛看著他,眼裡透出薄薄一層笑意,繼續說下去:“還有一些問題,即使宿主咨詢我們,我們也不能給出回答。”
但眾所周知,穿書局的判定標準,一向都是非常老舊和僵化的。
系統隻是被規定了不準給出回答。
“打個比方,如果您要問我,在原著裡,軍方守舊派的實力是不是徹底壓倒了革新派,是不是間接導致了葉家的失勢。”
“他們是不是把盛熠扶持起來作為新的傀儡,葉含鋒是不是為了保住所剩無幾的革新派,選擇了給盛熠做觀察手。”
“當初尖刀小組在電子風暴裡遇難,莊域這麼多年的頹廢,背後是不是不隻有那些野心勃勃的瘋狂科學家搗鬼,還有守舊派為了一己私利,和他們勾結合作。”
展琛迎上俞堂的視線,眨了下眼睛:“……這些問題,我都不能回答。”
俞堂清了下喉嚨,沒壓住,跟著繃不住笑出來。
他很久沒這麼放松過了,笑意像是從極光最深處湧上來的,有什麼一直束縛著他的東西,在溫朗純淨的嗓音裡,被幹淨利落地徹底斬斷。
機甲不能做出太多的動作,俞堂用硬邦邦的機械手臂揉了下眼睛,在秋千上晃了兩晃。
“展學長。”俞堂說,“我還有個問題。“
這個問題展琛給過他答案。
在他不肯再發光,把自己用力藏進沙發底下的角落,連小餅幹和熱牛奶也再哄不出來的時候。
展琛把小白瓷碗放在一邊,很認真地、不容置疑地,給過他最明確的答案。
他一直在堅持按照展琛說的做。
每年巡邏一次電子風暴,把自己能看到的東西都扔出去。
盡量遠離人群,把散落在電子風暴裡的粒子都收集起來保存好,等著還給失主。
不被熟悉的電子脈衝頻率吸引,那不是同伴,是誘導他出現的發生器。
……
他把展琛的話記得很牢,他相信展琛不會說謊,無論那些穿著白大褂和軍服的人把電子風暴描述成什麼樣,他都已經不在意了。
他隻是有點忍不住,想再聽一遍。
他想再聽展琛哄哄他。
俞堂閉著眼睛,他藏在展琛圈出的安靜空間裡,聲音有一點啞:“壞的是人,電子風暴沒有犯錯……是不是?”
第七十六章
“沒有犯錯。”展琛說。
俞堂貼在展琛的懷裡,他想說話,可熟悉得過了頭的溫度和氣息裹著他,又讓他忽然沒有了力氣。
……
他像是又忽然變回了那個晚上的小光團。
在展琛這裡,他學會了很多事。
學會了熟練地給自己找餅幹,學會了繞著灶臺邊的展琛沒完沒了地轉,學會了隻要砸一下投影儀,就可以舒舒服服窩在抱枕堆裡一邊打遊戲一邊看電影。
也學會了別的。
他藏在路燈的光線裡,想等展琛回家,跳出來突然嚇展琛一跳。
他沒能等到展琛,那是他第一次自己看地圖,弄反了地圖的方向,找錯了路。
路燈下是他見過的人類。
那些人類會送他禮物,有些禮物他喜歡,有些禮物他不喜歡。有個亮閃閃的奇怪銀色儀器,還會閃紅燈,他喜歡得不行,特地偷偷藏在電子風暴裡,準備送給展琛。
那些人還會用機器制造一種奇異的電子脈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