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堂一點也不懷疑,就算時霽真烤出來幾百億個小蛋糕,到時候自掏腰包買下來慢慢吃的,也是某位正在代班系統的商場負責人。
“其實不用。”俞堂說。
他像是說給時霽聽的,目光卻落在機甲身上,說得既慢又認真:“有些事,雖然會多費些力氣,但也可以找其他的辦法。”
“會更安全。”俞堂說,“對你。”
機甲安靜地抬起頭。
這隻是一架玩具大小的模型,面具裡隻有作為指示的紅燈,甚至做不出任何一點更多的表情。
機甲盤膝坐在地上,一隻手依然按著他的手背,紅燈溫柔閃爍。
時霽正在調試海豚號,認真聽俞老師的話,舉手提問:“什麼辦法?”
“……”俞堂隨口舉例:“比如兌了盛熠他們家房子。”
時霽的動作停了停。
“盛熠,你之前搭檔的機甲操作員。”
俞堂提醒他:“盛天成封鎖了你的大部分天賦,把你留給了他,讓你給他做觀察手……”
時霽:“……我記得,俞先生。”
時霽隻是暫時擺脫了系統的控制,並沒有被清除掉那段時間的記憶。
他大略聽俞堂講過商城的兌換規則,隻要擁有這樣東西的所有權,就可以進行兌換,得來的經驗點可以購買想要的東西。
在盛熠十八歲生日前,他依然是盛熠名義上的監護人,的確有權處置盛熠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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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再跟他扯上關系?”俞堂收回心神,溫聲說,“不要緊,不想兌就不兌。”
時霽的情形畢竟和小紅卡不一樣。
俞堂沒有強制時霽做任何選擇的打算——最後剝離程序的時候,他可以解決所有技術層面的問題,唯獨有一點,時霽的內心必須足夠完整強大。
強制剝離,注定伴隨了瘋狂的反撲。哪怕有任意一點猶疑,那些無孔不入的數據也會趁虛而入。
時霽畢竟負責照顧了盛熠這麼多年,如果時霽自己邁不過這一道坎,俞堂不會越過他做任何處置。
“不是的。”時霽說,“事情有輕重緩急,隊長的身體狀況更重要,如果不能保證在巔峰狀態,他可能會在這次的戰爭裡犧牲。”
時霽已經調試好了海豚號,他回到自己的僚機上,戴好護目鏡:“如果必須兌換,我會和盛熠好好商量。”
俞堂有點好奇:“怎麼商量?”
“展學長已經教過我了。”時霽說,“盛熠可能會被人套進麻袋,放在木板上順著海水漂走,為了防止這件事,他需要提高格鬥能力。”
機甲裡的展學長:“……”
時霽:“我在清查我的數據時,還發現了兩個小程序,叫‘子不教監護人之過’、‘揍不狠監護人之惰’。”
小程序的制作人俞堂:“……”
“我仔細反思了很久。”時霽說,“認為很有道理,是我之前對他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責任出在我身上。”
時霽認真說:“我會和他道歉,然後改正。”
俞堂覺得盛熠可能不太想聽這個道歉。
他們的光屏會實時監控主角,俞堂切換過去,順便看了看盛熠的畫面。
從基礎設定上,主角攻受就注定了會不斷發生碰撞,在命運的無形指引下,進入戰區的盛熠已經和葉含鋒再一次打了個碰面。
葉含鋒團結起來的軍校生們,還正在盡力和對面看守機甲的特戰隊成員周旋。
總部新下發的命令,一旦特戰隊員“陣亡”出局,就會自動等同於受訓者,隻有再通過選訓才能重新加入特戰隊。
這些特戰隊員徹底拋開了最後一絲輕敵,阻力比一開始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盛熠和這些人暫時結成了同盟,卻說什麼也不肯用機甲直接衝過去。
規則上黑紙白字寫了,選訓演習的前十二個小時,就是為了考核受訓者脫離機甲的戰鬥素質。
盛熠一向把葉含鋒當成真正的對手,他想不明白一貫驕傲的葉含鋒怎麼會在這種事上破壞規矩,氣得要命。
這次有不少人站在盛熠這一邊,臨時的同盟起了內讧,亂哄哄吵得不可開交。
葉含鋒被吵得頭疼,獨自走到了一旁。
他沒辦法和這些人解釋,演習已經徹底失序了。
既然這場演習背後的操控者決定抹除規則,就一定有抹除規則的理由,他暫時還想不出這個理由是什麼,但這種時候,那張黑紙白字的規則單早就成了張廢紙。
葉含鋒用力攥了攥拳。
他是觀察手,在現有模式下,觀察手天然是輔助位。哪怕他憑借單兵素質暫時成為了這群人的領袖,也沒有辦法下達足以讓所有人都服從的命令。
當務之急,隻有盡力維持這個已經瀕臨崩潰的同盟。
“……不要吵了。”
葉含鋒說:“先暫時維持原樣,再試著突破一次。”
盛熠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些,他主動站出來:“這次我來——”
葉含鋒沒有理會他,調試好手腕上的電磁能源炮,沉默著躍入越發深黑的夜色。
……
俞堂關掉光屏。
他腦補了下時霽忽然出現,因為這些年沒揍盛熠而向盛熠道歉,作為彌補,結結實實揍盛熠一頓的畫面。
俞堂:“有機會試試。”
“好。”時霽一向很聽俞堂和展學長的話,他認真點頭,記下了這件事,“不過即使這樣,可能也沒辦法兌換盛家的住宅。”
俞堂隨口問:“為什麼?”
“因為盛宅的所有權不在我這裡。”
時霽說:“它歸盛熠的父親所有……俞先生,切斷意識海投射!”
俞堂神色微凜,跟著站起身。
……他也看到了時霽的觀測窗裡突然出現的景象。
無數隻機械蟲失控暴動,鋪天蓋地,突兀地淹沒了所有能觀察到的視野。
莊域下了血本,他要在這一次演習裡敲掉所有人的松懈和大意,也要利用這一次的演習挑選出最精銳的人選——隻有一個時霽還不夠,這是一場可能會曠日持久的戰爭,他要給時霽挑出一個小組。
一個屬於全聯盟第一觀察手的小組。
……
機甲一撐地面,利落縱身掠過沙發,在抱枕堆頂上站定。
數不清的、微微發著光的龐大數據流,在它面前飛快匯聚。
機甲正要操作,卻被俞堂攔住:“不行。”
“時霽需要平衡系統。”俞堂說,“我不要緊。”
機甲有些不贊同,機械音裡隱隱透出擔憂:“俞先生。”
俞堂搖了搖頭。
機甲沉默了一陣,點點頭:“好。”
他的語氣和平時聽不出區別,俞堂卻隱約察覺到不對,收回視線,低頭看向他。
機甲抬起頭,溫和的機械音裡透出人性化的歉意:“俞先生……冒犯了。”
俞堂:“?”
機甲握住他的手。
按照穿書局的規定,如果宿主去放三天假期,系統就要和宿主對調過來,暫時接管相關工作。
原則上,系統可以和宿主對調。
俞堂的視野短暫黑了片刻。
時霽把操縱杆驟然拉到極限,僚機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猛然上揚,引領著海豚號閃避過那一批驟然暴起的蟲潮。
強烈的失重感鋪天蓋地卷遍意識海。
感受由意識海投射向宿主之前,俞堂的數據流被飛速交換完成,暫時傳輸進了那一臺機甲裡。
俞堂睜開眼睛。
在他眼前,是曾經在他的記憶裡無數次出現的人影。
隨著光點的匯聚,那道早已經徹底消泯得無影無蹤的人影,正在意識海裡重新凝實。
“緩一緩。”
展琛伸出手,他的掌心溫暖,穩穩扶住東倒西歪的機甲模型:“等一下,我去做個小秋千。”
第七十五章
展琛原本的長相,其實和後勤專業的學長稍有些出入。
或者說,直到融合了展琛自身的數據之後,那個原著中一筆帶過“陰鬱孤僻”的科學怪人,才終於添上了真實可觸的溫度。
真正的展琛,乍一看起來,要顯得更沉靜溫潤很多。
但也隻是看起來。
和特戰隊黑色為主的制式軍服不一樣,他的軍服大體純白,風紀扣也是同色系的銀灰,袖口和內襯是內斂妥帖的藏藍色,描了細細的金線。
展琛的身形凝實,他伸出手,把機甲接進懷裡。
軍裝軒挺,掩去了流暢勁韌的筋骨肌肉,表象的溫和斯文下,依然有擋不住的英氣層層透出來。
看清他的那一身軍服,時霽忽然很輕地“咦”了一聲。
俞堂還沒太適應機甲的身體,摸索半天,把自己囫囵套進了機甲的四肢,在展琛臂間撐起身體。
不知道為什麼,世界在他的眼前有些顛倒。
知道時霽正開著僚機轉大風車,俞堂沒有在意這個顛倒的世界,嘗試著走了兩步,打開通訊:“怎麼了?”
“沒事。”時霽說,“俞先生……穿反了。”
俞堂:“?”
展琛輕咳一聲,把正在自己胳膊上倒立著走來走去的機甲轉過來。
俞堂:“……”
剛被交換了身份的原宿主惱羞成怒,搶過控制權,暫時屏蔽了外界對意識海的直接觀測。
……
在展琛的耐心指導下,俞堂又額外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終於從胳膊和腿穿反了的鐵疙瘩裡轉了個圈,挪回了正確的方向。
顛倒的世界終於恢復了正常。
“不是你的問題。”
展琛耐心解釋:“對數據來說,隻要直接對接機甲的控制中樞,不需要再像人類一樣考慮腦袋在上面還是在下面。”
俞堂很感謝他的安慰,晃悠悠跳起來,用腦袋結結實實磕了展學長的下巴。
展琛輕咳一聲,斂了斂笑意,隨手劃出一個懸浮的光球。
在劇烈波動的意識海裡,他像是全不受影響,把機甲模型穩穩當當放上去,坐在工作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