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戰全程,時霽的飛行軌跡都完全穩定,沒有因為戰局的變化受到任何一點感染。
——不論模擬考核,還是真正的戰場,都不會有任何人願意和這樣的對手遇上。
直到現在,這些學員才終於理解了時霽這個“第一觀察手”的真正分量。
前些天因為時霽被機甲操作員丟來了後勤部,對他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那些人,都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又成了堆滿收信箱的組隊邀請。
……
盛熠險些被這些邀請氣炸了肺。
他和時霽的搭檔關系還沒有正式解除,在這時候發過來組隊邀請,對機甲操作員來說已經是等同於羞辱的赤裸挑釁。
“忍耐一下。”
葉含鋒正在保養僚機,他擰緊了一個松動的螺母,放下扳手:“你的情況不一樣,他們的做法有些不合適,但沒有錯。”
盛熠錯愕抬頭。
他沒想到葉含鋒會說這種話,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你們兩個總要解除搭檔關系的。”
葉含鋒停下檢修,給盛熠解釋:“你擅長的是突擊型機甲,強調單兵作戰能力。對他來說,和你搭檔,會最大限度地拖垮他原本的實力。”
盛熠:“……”
葉含鋒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葉家是軍方的老牌世家,葉含鋒從小跟家人接受訓練,在軍隊裡長大,早就習慣了一切憑實力說話。
Advertisement
葉含鋒不會和其他人一樣嘲諷盛熠,不止是因為知道盛熠的出身,不願意針對軍方遺孤。
他願意平等對待盛熠,是因為他看得出,盛熠的短板在心態和配合上,如果能夠成長起來,盛熠也會成為很優秀的機甲操作員。
而現在時霽展現出的實力,贏得學院裡所有人的尊重和關注,更是理所應當的事。
“我和他不在一個層級,如果在戰場上遇到,隻要一個照面,我的僚機就會被他直接擊毀。”
葉含鋒說:“如果我是機甲操作員,也會選擇提前和他聯系接觸,免得他和你拆伙以後,被其他機甲搶先一步。”
盛熠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葉含鋒的語氣很平淡,在盛熠聽來,卻反而比那些嘲諷更叫他難以忍受。
明明隻是贏了一場考核,就好像全世界都站在了時霽那一邊。
盛熠咬緊牙關,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徹底背叛了,匪夷所思地盯著葉含鋒:“你怎麼會說這種話?你明明——”
葉含鋒不解:“我說得不對?”
盛熠張口結舌,剩下的話硬生生噎在喉嚨裡,臉色漲紅。
……他反駁不出來。
畢竟在學院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時霽不會再和盛熠組隊了。
一架AI自動駕駛的機甲和時霽配合,都能達到這種威力,如果換成合適的機甲搭檔,又會強悍到什麼地步?
不論時霽本人的意願,在展露出這樣冰山一角的強悍實力以後,他就在整個軍方掛了名,要不了多久,連現役部隊也會打破頭來搶他。
哪怕時霽真想不開,依然想要去扶貧一架成長期的突擊型機甲,老師和教官們也絕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不過,你其實也可以放心。”葉含鋒說,“那些人不會如願的。”
盛熠嗓音發啞:“什麼?”
“校方不會允許他和學員搭檔。”
葉含鋒說:“這樣太浪費了。即使在現役部隊裡,能夠完全跟得上他的戰鬥意識,實力足以和他搭檔的機甲操作員人選,也並不算很多。”
“我聽到的消息,校長正從有實戰經驗的部隊裡篩選……這次特戰隊的選訓,他會是最重點的關注目標,各方應該都在等著搶他。”
葉含鋒重新埋下頭去,他拆開僚機腹板,檢查裡面的線路:“我的建議,你最好也從現在開始物色新的觀察手,免得在開學評估時成績繼續下滑。畢竟到那個時候,時霽或許已經不在學校了……”
盛熠嘶聲打斷他:“夠了!”
葉含鋒抬起頭。
“你怎麼也變得和別人一樣?”盛熠眼底充血,他死死盯著葉含鋒,“我以為你不是這種人!看見他厲害了,威風了,就跑去捧他,處處替他說話……”
葉含鋒皺了皺眉。
他沒想到盛熠會這樣偏激,放下手裡的裝備,站起身:“你是這樣想的?”
盛熠滯住:“我——”
“別人針對你的時候,我不和別人一起,就是對的。”
葉含鋒說:“你針對時霽的時候,我不和你一起,就不行了。”
葉含鋒:“在過去,你也是這樣給時霽下定論的?”
盛熠被他問得說不出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恍惚站在原地。
葉含鋒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說,重新低下頭。
“不是——時霽不一樣!”
盛熠受不了這種眼神,他急得失了理智,用力扯住葉含鋒的手臂:“時霽根本就不是個真正的人類!他是那個仿生人實驗室的幸存者,我沒有汙蔑他!他就是個怪胎……”
葉含鋒蹙緊眉:“你說什麼?”
盛熠堪堪剎住話頭。
他站在葉含鋒忽然嚴厲起來的神色裡,隱約覺得自己像是犯了什麼大錯,喉嚨不自覺動了下。
葉含鋒起身:“這話你還和誰說過?”
盛熠有些支吾:“我——”
葉含鋒單刀直入:“你和甘立飛他們幾個說過嗎?”
盛熠面紅耳赤地站在原地。
……那些人扯他出去偷著買酒喝,把他灌得半醉不醉,曾經從他口中試探出來過一點。
現在回想起來,在知道時霽其實是仿生人的試驗品以後,甘立飛明顯表現得松快了不少。
“這有什麼關系?”盛熠心頭有些忐忑,他死撐著不低頭,咬牙說,“就算別人知道了,也不會對他怎麼樣……”
葉含鋒打斷他:“你想沒想過,甘立飛為什麼敢對時霽下那麼狠的手?”
盛熠啞口無言。
“聯盟的法律裡,沒有專門面向仿生人制定的。”
葉含鋒說:“他們會用這個給自己辯護,然後就會有更多人知道——軍方的高層會知道這件事。”
盛熠的喉嚨艱難地動了動:“那又怎麼樣?”
“你父親告訴了你仿生人實驗,沒告訴你這個嗎?”
葉含鋒說:“直到目前為止,軍方對仿生人試驗品的態度依然沒有定論,還在吵個沒完。”
葉含鋒的父親也是這場爭論的一方,他多少知道些大概:“在一部分人眼中,仿生人隻是一項不合理的實驗成果,沒有監護方的仿生人,甚至具有危險性。”
葉含鋒:“他們支持把這些非法試驗品監管起來,用於科學研究和實驗。”
盛熠瞪圓了眼睛。
“你父親在蟲潮失蹤後,被判定為犧牲,時霽已經沒有監護方了。”
葉含鋒:“如果時霽沒有憑借自己的實力,走到足夠被看到的地方,我甚至還會因為你的話,依然對他抱有成見。”
“這是我的失誤。”
葉含鋒看著他:“我以為你隻是沒有合作意識,現在看來,你也沒有最基本的推理和思考能力。”
這話已經重得過了頭,盛熠像是被狠狠扇了個巴掌,鼻腔裡都仿佛泛起了隱約的血腥氣。
他看著葉含鋒轉身離開,啞聲問:“你——你去幹什麼?”
“我去聯系父親,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下級單位,願意接管他。”
葉含鋒說:“以免他在被你的朋友廢了一條腿後,又因為你的無心失言,被抓去關起來做實驗。”
盛熠張了張嘴,他急追了兩步,還想要辯駁,可什麼都說不出。
他忽然連憤怒的力氣也沒了。
他依然想不通,自己究竟哪犯了錯,可又像是哪都錯得離譜。
就在一年前,他才考進軍事學院,在時霽的輔助下拿了新生裡的第一名,還是所有人都羨慕的機甲天才。
盛熠愣愣站在原地。
他動彈不得,從未體會過的絕望寒意,順著他的脊背一絲絲緩慢爬了上來。
-
意識海裡,系統也正密切關注,實時轉播著軍方因為這件事導致的分歧和爭吵。
“宿主,我們的第一項任務完成了!”
系統收到消息提醒,回放劇情:“葉含鋒和盛熠鬧掰了,他把知道的事匯報給了葉家……盛熠在這一連串的打擊下,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了。”
俞堂正在喝今天份的熱牛奶,他吃了塊餅幹,放下小瓷碗:“葉含鋒在做什麼?”
“在聯系葉家,看能不能給時霽找一個接收單位。”系統查了查,“他的態度和原著裡變了很多,沒有再一味聽信盛熠的話。”
系統忍不住小聲感慨:“……我們給劇情造成的變化,就隻有讓小S7離開盛熠,打了一場很漂亮的仗。”
俞堂點了點頭:“這是很貼近自然界的規則,優勝劣汰,適者生存。”
系統問:“宿主,我們要教會小S7這個嗎?”
俞堂沒有說話。
光屏裡,時霽正在喂善良的海豚。
他的傷已經全好了,正在水裡和海豚比誰搶小魚搶得快。海豚叼著他的衣服耍賴,時霽被蹭得痒了,忍不住笑起來。
系統輕輕落在俞堂的肩上。
……
軍事法庭上,甘立飛幾個人的確把時霽是仿生人的事捅了出來。
舊事重提,軍方又一次打的不可開交。
僚機專業的院長快氣瘋了,他沒想到盛熠連這種秘密也守不住,死死壓著火氣,盡全力四處斡旋,也想要找到一個能穩妥庇護時霽的接收單位。
“宿主,我們要稍微控制一下事態嗎?”
系統小聲說:“其實不難,那些執意要銷毀所有實驗品的,也是出於偏見。他們不理解也不相信,時霽和普通的人其實一樣……”
“不用。”俞堂說,“鬧得越大越好。”
系統:“為什麼?”
俞堂:“因為隻有鬧大了,那段戰鬥的視頻,才可能被鬧到特戰隊負責人的郵箱裡。”
系統愣了愣。
俞堂:“人類的感情很脆弱,也很堅固。”
俞堂:“當你無比熟悉對方的時候,即使對方的名字不一樣,長相不一樣,性格不一樣,所有的部分都變得面目全非,也依然有辦法認出來。”
系統飛快做筆記,又小聲說:“小S7的長相好像沒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