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邇已經潛移默化地敲掉了他向父母求助的本能,可駱燃依然在心裡很喜歡駱父和駱母,喜歡到想做他們真正的孩子,喜歡到想讓他們一輩子為自己驕傲。
駱燃想,自己隻是出去歇一歇,透透氣,幾個月就回來了。
他在科研所攢了三個月的年假,離開三個月,溫邇拿他沒辦法。
溫邇的車技不如他,駱燃踩著油門,火紅的越野車頭也不回地飆遠,消失在了溫邇那輛阿斯頓馬丁所能及的最後一點視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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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燃回來了。
另一邊,溫邇加快車速,視線穿過雨和夜幕,落在那道不能更熟悉的身影上。
他一直都在遠處監視著駱燃進入電子風暴,對駱燃身形的熟悉程度,甚至已經超過了任何人。
他很清楚,駱燃不會無視總科研所“長期脫崗視為自動離職”的警告。
在工作方面,溫邇一向對駱燃很滿意。
大概是他那段時間對駱燃的控制太嚴厲,讓駱燃覺得不舒服了,才會這樣跑出去。
溫邇很清楚,駱燃就算再不舒服,也絕不會跑去報警或是舉報,甚至不會回去找父母求助。
他研究過駱燃的履歷,駱燃雖然冒失好動,但分寸感也非常強,從不會犯真正嚴重的、可能會惹怒駱父駱母的錯。
這太容易了。
溫邇看向駱燃站著的懸崖,指腹慢慢摩挲著方向盤。
他掐著秒表,一邊控制著車速向電子風暴靠近,一邊像平時一樣,監視駱燃進入風暴的頻率、時長和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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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家父母和兒子脾氣迥異,可秉性一脈相承。哪怕心底裡藏的感情已經塞不下,一張嘴就笨拙得要命,什麼話也說不出。
要編出幾項“如果做不到,駱父駱母就會不高興”的事,簡直太容易了。
溫邇收回念頭,按停秒表。
第五次探測的時間已經到了,隻要駱燃下來,他會寬容地原諒駱燃私自跑出去。
總歸駱燃已經回來了,一切都會回歸掌控。
之前的事的確是他有些操之過急,他也會適當給駱燃一些自由,讓駱燃能走出莊園,去追那些亂七八糟的——
溫邇的念頭瞬息停滯。
……駱燃沒有退出電子風暴。
時間已經到了,但駱燃沒有退出來。
那一片光幕已經開始流動,這是電子風暴脈衝加劇的標志,如果再不能及時退出,駱燃就可能也被這片風暴吞噬。
就像當初的蒲影一樣。
“駱燃。”溫邇拉過對講機,沉聲呵斥,“出來!”
對講機裡寂靜無聲。
溫邇的眼裡暗色漸沉,他用力踩下油門,越野車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駱燃向前走,走進絢爛到耀眼的斑斓光幕裡。
海浪在漆黑的礁石上撞得粉碎,細碎的白色浮沫被託舉上來,追著他的衣角。
溫邇把車速提到極限,厲聲叫他:“駱燃!回來——”
他的話音還未落,忽然聽見“砰”的一聲,還來不及反應,越野車已經失控地向右猛烈偏出去。
右前胎爆了。
溫邇目光驟然凝住,用力攥住方向盤,向左打轉向。
高速行駛的越野車一旦爆胎,就是頭能要人命的鋼鐵猛獸。
溫邇盡全力修正車身的方向,卻依然控制不住已經瘋狂的龐然大物,他已經無暇再管其他任何事,冷汗順著額角淌下來。
溫邇盡力控制著失控的車,理順思路。
爆胎不奇怪——他幾乎不開這輛車,已經很久沒做過維護,是他沒有考慮周全,沒有想到輪胎可能有老化的問題。
可他的車技,也根本不足以讓這輛車平安停下來。
他或許會墜毀在海裡,或許會和車一起撞爛在懸崖上,唯一能救他的人是駱燃,可駱燃——
溫邇的視線被遠光燈晃得一片雪盲,他睜大眼睛,匪夷所思地抬起頭。
隱約恢復的視野裡,出現了駱燃的那輛車。
短短幾分鍾,駱燃已經安全退出了電子風暴,從懸崖速降下來,換到了駕駛位,這幾乎是駱燃最初進入總科研所的體能和反應速度。
火紅色的越野車,衝破雨幕,徑直撞上了他這輛車的車頭。
……
“系統。”俞堂握住方向盤,控制著車速和方向,強行逼停溫邇的車,“再確認一遍,主角死亡,所有人和數據都會被困在這本書裡,是嗎?”
系統沒有立刻說話。
它仔細看了看俞堂的神色,才終於謹慎地亮起屏幕:“是的,宿主,我們隻有打出這本書的結局……”
俞堂問:“這本書的結局是什麼?”
系統:“蒲影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感情。”
“這是一本老派黑化虐心流,宣傳口號是‘我為你負盡天下人’。在主線視角裡,故事是溫邇為了蒲影不擇手段、幾次黑化,雙手沾滿無辜者的鮮血,飽受良心的折磨和政敵的抨擊,痛苦不堪。”
系統說:“主角受從開始的漠然、抗拒、分手,到終於因為溫邇的努力找回了感情,決心和他在一起,替他贖罪……”
俞堂想了想:“沒說找回的是什麼感情?”
系統:“……”
他們已經用意料之外的方式完結了一本書,系統還不敢肯定上一本書的結算會出什麼問題,聽著俞堂的語氣就有些不安:“宿主。”
“沒說。”俞堂懂了,“他也可以因為溫邇的不懈努力,找回了失落已久的鄙夷和憤怒。”
系統:“……”
“他為了替溫邇贖罪,決定和溫邇在一起。”
俞堂理順了邏輯:“因為隻有先確立配偶關系,然後才能代替溫邇自首。”
俞堂:“等自首完,就可以結束配偶關系了。”
系統:“……”
“這樣比較快。”俞堂哄它,“你想,駱燃的結局線在兩年後,我們要按照正常劇情走,至少還要在這本書裡留兩年。”
系統有心提醒俞堂,雖然俞堂解釋的結局依然不違背設定,但一旦在過程中玩脫了,他們就可能永遠被困在這本書裡。
系統打開喇叭,閃著小紅燈猶豫了半天,沒有出聲。
系統看著意識海裡那一團淡紅色的粒子霧。
俞堂已經把吊墜摘下來了,一並放回了意識海。那團霧原本還在不斷掙扎,想要重新逃離逸散開,見到吊墜卻忽然就不動了。
在俞堂的意識海裡,系統看完了駱父駱母的結局。
蒲影決心替溫邇贖罪,他親自去看望年事已高的駱父和駱母,朝他們深深鞠躬,讓他們把自己當成駱燃。
駱母問他,你有我的兒子優秀嗎?
蒲影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愣在原地。
那時候的蒲影已經是蒲家的新掌舵人,繼承了兩個家族聯合的財團,資產雄厚得任誰都要仰望。
駱父駱母為了這場申訴散盡家財,他們還穿著當年樸素的衣服,蝸居在幾平米的小屋子裡。
駱母抱著那本相冊,一頁一頁地當著蒲影的面翻開。
駱母問他,你有我兒子優秀嗎?你能照出這麼震撼、這麼漂亮的照片嗎?
駱母問他,你敢開著車穿過黑沙暴嗎?你敢一個人爬上火山口,去看翻滾的巖漿嗎?
駱母給蒲影看那些照片,盯著蒲影問,你來替那個人道歉,你知道我兒子的胎記已經快消失了嗎?
——那是駱燃身上最後屬於蒲影的特徵。
如果沒進科研所,沒遇到溫邇,沒被帶回那場電子風暴裡,駱燃會慢慢被時間和存在填滿。
駱燃或許是不夠完整的,但駱燃是他們的兒子。
他們一家人在一起,駱燃會一點點完整起來,會長成一個最讓他們驕傲的孩子……因為駱燃原本也一直都是他們最驕傲的孩子。
駱燃曾經有機會,徹底擺脫蒲影的影子,變成一個獨立的人。
駱燃是他們的兒子。
不是蒲影,也永遠不該是蒲影。
……
才進科研所的那一年,駱燃發現溫邇總盯著自己的胎記看。
他忍不住翹尾巴,又高興又有點嘚瑟,覺得可能是溫邇覺得自己的胎記特帥特性感,自己偷偷琢磨了好些天,總算研究出了把胎記描深的辦法。
駱燃總會避開溫邇,對著鏡子一邊哼歌,一邊讓從鎖骨到頸後那一片火紅的胎記再明顯一點。
他不知道那是勒住他脖子的繩索,是把他拖進地獄的圈套。
蒲影聽得羞愧,他說不出反駁的話,留下一張巨額支票,離開了駱父駱母的家。
沒過多久,在本地突發的新聞裡,又有一對夫婦消失在了電子風暴裡。
他們是主動消失的。
有人想去攔他們,想去拖他們出來。儒雅的男人穿著洗得發白的整齊衣物,臉上帶著笑,一手攙著妻子,另一隻手抱著本厚厚的影集。
男人說,不用,他們去接兒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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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
系統關掉光屏,給那一團紅霧悄悄塞泡泡糖:“不要太OOC,我們會被罰。”
俞堂還在一路火花帶閃電地別停溫邇的車,沒忍住抬了下嘴角,在意識海裡跟它擊了個掌。
“我們現在所處的時間線,駱燃已經受到了電子風暴的很大影響。”系統也高興起來,小紅燈閃個不停,“沒有基礎數據,人設要靠宿主自己演。”
“好說。”俞堂說,“什麼人設?”
系統照著念:“既尖銳又隱忍,既倔強又疲憊,既抗拒又屈從,眼裡還帶著三分對溫邇既失望又尚存希望的愛意……”
俞堂:“……”
系統:“……”
“我能現在疲憊而抗拒地手一抖,讓主角攻失控地衝進海裡嗎?”
俞堂說:“我和善良海豚說一聲,不救他。”
系統:“……宿主。”
俞堂知道這樣會被鎖在書裡,嘆了口氣,手上用力向左打方向盤。
他的車技比溫邇高出太多,這樣分心和系統說話,依然順利逼停了溫邇失控的越野車。
兩輛車的車頭都已經撞得半毀,俞堂心疼駱燃的小紅車,沒忍住又兌了溫邇一扇車門,讓系統去買了張修復卡。
溫邇的車碾著碎石,在尖銳的輪胎摩擦聲裡,半邊懸空堪堪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