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裡的錢,賠不起喻堂的這些年。
“我去和小銘借。”隋駟低聲說,“串換一下,能填補上……他說過,我如果缺錢,就先從他那兒拿。”
“工作室先不要回應,一切採訪都不要接。”
隋駟:“我會把錢湊夠,很快。”
聶馳問:“如果柯老師不方便借給您錢呢?”
隋駟皺了皺眉,又焦慮地攥了下拳。
“不會,我能還上他。”
隋駟停了一會兒,才又搖搖頭:“當初我和喻堂白手起家,比這時候更難,不也熬過來了。”
隋駟說:“我以後多接幾部戲,綜藝也不挑了,什麼都能接……”
聶馳沒再說話。
隋駟低聲說:“就這樣定了。”
他沒有聽見聶馳的回話,也不打算再聽,逃一樣用力關掉了視頻通話。
事情還有辦法解決,他想。
工作室不回應,正好拿他來錄制節目,被迫全封閉切斷聯系解釋。
喻堂離職的事總是要公開的,大不了就如實承認,工作室的確因為喻堂的離職停擺,所以才沒能對外界輿論及時作出回應。
他的那些粉絲凝聚度都很高,不會輕易脫粉,隻要能解釋得清楚,稍微拖延一些時間也沒關系。
Advertisement
他去錄制節目,正好去找柯銘。
柯銘對錢看得重,會下意識護著自己的利益……隋駟其實已經多少有些察覺。
但在來的路上,他其實就已經下了決心,不再和柯銘掰扯這件事。
柯銘一路走得艱難,一個人從孤兒院出來,摸爬滾打拼到現在,對錢和利益看得重一些是自然而然的事。
不怪柯銘。
隻是和他借一筆錢應急,等把這段熬過去,再還給他就行了。
隋駟打定了主意,不再胡思亂想。他收斂心神下車,按照工作人員的引導,朝節目的錄制間匆匆走了過去。
第二十四章
柯銘剛完成了一個環節的錄制,被助理圍在休息室裡,正拿著手機刷微博。
他看見門口的人影,愣了下,忙扔開手機過去:“哥?你怎麼來了?”
隋駟朝他勉強笑了下:“小銘。”
柯銘已經看見了微博,他大致知道始末,沒多說,先拉著隋駟坐在沙發上,讓助理給隋駟衝了杯熱咖啡。
這間休息室是專門配給他的,裡面全是他的人,沒人會把話傳出去。
柯銘讓其餘人出去,自己把門關嚴,轉回來,在隋駟正對面的沙發裡坐下。
“事我都知道了。”柯銘說,“哥,你打算怎麼辦?”
隋駟沒立刻開得了口。
他活了這些年,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要做這種事,握著咖啡杯的手指僵硬地曲了下,反復神經質地摩挲了幾次。
面前的人是柯銘。
他們在一起了這麼久,以後也還會在一起,再過段時間就會結婚。
他不會讓柯銘吃虧,他想。借的錢哪怕結婚了他也會還上,也可以按銀行利息算,到時候連本帶利一起還。
隋駟低下頭,喝了口咖啡,苦澀滾熱的液體順著喉嚨被吞下去。
“小銘……”隋駟澀聲說,“你手裡有餘錢嗎?”
柯銘頓了下,沒有立刻出聲。
“算我借的,按貸款利率算。”
隋駟不等他開口,又立刻補上:“我現在手頭的錢實在不夠用了……我本來不想找你的,你也看見微博了,工作室拖欠了喻堂不少的工資。”
隋駟這些天不知道抽了多少煙,他神色憔悴,嗓音啞得不行:“我沒想欠他的錢,我根本不知道還有這一回事。我打算等過段時間資金周轉過來,就給喻堂賠償款的,現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我沒辦法……”
“哥,哥。”柯銘輕聲打斷他,“你先別急。”
“錢的事……等會兒再說。”
柯銘按住隋駟的胳膊,手上用了點力。他已經逐漸理順了思路,語氣流暢起來:“你不用跟我解釋,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隋駟勉強定下心神,停住話頭,抬頭看著柯銘。
柯銘問:“合同和工資有問題的事,喻特助以前和你說過嗎?”
“沒有。”隋駟閉了閉眼睛,他頭疼得厲害,“我不知道……他從不和我說這個。”
柯銘:“那為什麼說是你的問題?”
隋駟愣了下,看向柯銘。
“你根本就不擅長工作室運營,你對工作室和團隊的事都不了解,不清楚裡面運行的具體章程。”柯銘說,“當初工作室運行,你不是全權讓喻堂負責了嗎?”
隋駟聽著他的話,喉嚨無力地動了動,側開視線:“……是。”
上一次,柯銘其實也說過,他對工作室和團隊的流程不熟,根本不清楚裡面的門道。
他那時候還想反駁,還想告訴柯銘,就算不熟也能現學。
喻堂雖然離職了,但依然給他留了一套運行工作室的完整章程,他現在從頭開始學,是晚了點,可也來得及。
……
但這些天一件事接著一件事,柯銘又一再這麼說,他竟然也隱隱像是被說服了。
要在娛樂圈裡做工作室,就要應付那些彎彎繞繞的門道。要理順盤根錯節的人脈,要逢場作戲、能伸能屈,要摸清暗流湧動的潛規則……
他或許的確天生不擅長這個。
“是喻堂全權負責,這些年每個月隻拿這麼點錢,喻堂會不知道自己的合同有問題?”
柯銘輕聲說:“他為什麼不跟你提呢?”
“他沒提出來。”柯銘說,“不就是不想要嗎?”
“這個責任為什麼要你來負?”
他靠舞臺維持熱度,要養護嗓子,不能喝刺激性的東西。柯銘捧著溫水,垂下視線:“自己都不知道去爭、去要,被別人拿走了他的那一份,不也是他自己的問題嗎?”
隋駟沒能答話。
他本能地覺得柯銘這話有些偏激,可又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這些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隋駟腦子裡已經徹底亂成了一團,他比平時額外多花了些力氣,才從這套邏輯裡清醒過來:“小銘,你聽我說。”
“你聽我說。”隋駟抬手,扶上柯銘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成長經歷……我知道。你對我說過,要活下來,這種事是必須做的。”
“你在孤兒院長大,在你們的規則裡,這是很正常的事。”
隋駟說:“可喻堂不一樣,他——”
柯銘低聲問:“他不一樣?”
“全網都知道他是我的助理,知道他是我的法定配偶,怎麼能一樣?”
隋駟有些無奈,苦笑了下:“我沒法這麼對公眾說,小銘,我會被他們噴退圈的。”
柯銘垂著頭,在他掌下沉默地坐著。
隋駟看不得柯銘這樣自棄的架勢,暫時打消了糾正柯銘這些偏激想法的念頭。他照顧柯銘已經成了習慣,哪怕在這種時候,也依然盡力放下了自己那些糾纏不清的麻煩事,輕輕拍了兩下柯銘的肩背。
“小銘……之前你經紀人來找我,我的態度不太好。”隋駟解釋,“那時候我心情不好,不是衝著你。”
“我怕你誤會。”隋駟說,“你不想借錢也沒關系,我不怪你。”
歸根結底,這還是他和喻堂的事。
因為他的緣故,前些天裡,柯銘就已經對喻堂隱約有了抵觸。
結果今天……自己還來找他,要跟他借錢去給喻堂。
柯銘會因為這事賭氣,隋駟能理解。
這些年柯銘被保護得太好了,有什麼輿論風波,都是喻堂來處理,公關經費直接從隋駟的工作室走。喻堂盯得緊,一向防患於未然,像今天這種局面,柯銘還從沒碰上過。
明星和演員不一樣,吃流量的飯,也受流量反噬,每一步都是腥風血雨。隨隨便便被卷進什麼風波裡,公關費至少百萬起步,要是再被黑公關訛上門,再多的錢也隻能水漂一樣往裡認砸。
在圈內,隋駟的年收入是讓不少人眼熱,可有這麼個隻進不出的無底洞,資金其實並不像外人以為的那樣充裕。
也是因為這個,這一次出了事,甚至連封口費都拿不出。
但隋駟從沒打算和柯銘掰扯這些。
他不認為自己護著柯銘有什麼問題,隻是想和柯銘好好說說,讓柯銘多少了解這事的棘手:“小銘,你不知道——”
柯銘抬起頭:“我不知道?”
隋駟怔住。
柯銘剛才一直低頭不說話,他沒留意,現在才發現柯銘的眼睛裡已經全是淚意。
“我不知道你放在我身上的心思,不知道你背地裡替我花出去的錢。”
柯銘打著顫,啞聲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讓你照顧,你缺錢了我又不幫你。因為我是孤兒院出來的,我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認錢不認人,是不是?”
“小銘!”隋駟皺緊眉,“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不是這個意思……”
柯銘看著他:“我的錢花去哪兒了,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敢跟你說嗎?”
隋駟心頭不著痕跡地沉了沉。
柯銘的錢……花出去了?
他根本不知道柯銘的錢花去了什麼地方,也沒過問過,他勉強定了定神,伸手扶住柯銘:“小銘,我——”
“你知不知道……”柯銘胸口激烈起伏,精致的眼尾紅成一片,“我給咱們兩個買了棟房子?”
隋駟錯愕抬頭,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沒有戶籍,隻能買不限購的獨棟別墅……上次我讓你挑,你說你喜歡帶花園的,我挑了一個月的花園。”
“帝都的房價太貴了,我連軸轉了幾個月,又接了這個綜藝,錢才勉強湊夠,手裡就剩下幾百萬應急。”
“我知道不該這麼急,經紀人勸我,讓我多留點錢周轉,反正公司也給我安排了地方住,過了年房價也能低一點。”
“是,怪我,怪我沒提前算出來你現在會出事,怪我沒早把錢給你備著,怪我什麼都不知道。”
柯銘身上微微發著抖:“可我看著你就住在那個小破公寓裡,空調一開就響,燒個水就停電。我天天睡不著,就想讓你有個能舒服點兒住著的地方……”
隋駟愣愣坐著,原本的念頭被這些話砸得一點兒不剩。
鋪天蓋地的愧疚把他淹沒了,不由分說擠幹淨了所有的疑慮和不解。他再說不出半句別的話,隻是伸出手,把柯銘抱在懷裡。
“你把房子賣了吧,賣了錢,拿去還喻特助。”
柯銘在他懷裡發抖:“不要了,房子不要了,反正也是給你的,都一樣……”
“小銘……小銘。”隋駟手臂上用了些力氣,把他箍牢,“是我錯了,對不起。”
隋駟啞聲說:“不賣房子,我想辦法……是我不好,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