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一下子惱了:你看不見怎麼知道我寫字不好看,憑刻板印象亂猜,真的很討人厭。
藺泊舟笑意加深:就是想起歡歡剛來王府的時候了。
寫字不好看,認字也認不全,被山樞教嚴格了還要摳著手手哭哭啼啼,熬到半夜抄字,還得藺泊舟手把手教。
孟歡沮喪:寫不好怎麼了。
沒關系,藺泊舟溫聲道,回辜州有空了為夫教你。
孟歡:不讓山樞先生教了嗎?
藺泊舟半彎著脊梁,聲音繾綣:不讓他教了,他對你太嚴格,弄得你不開心,還是為夫親自教好了。
孟歡臉一紅,羞答答:行叭。
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
這時候也忘了藺泊舟眼睛看不見了。
他拿著紅紙掛到樹上,確認不會被風刮下來,拍了拍手:好了好了!
寫一張祈願的紅紙孟歡還不夠,我還想去拜佛,捐功德,怕誠心不夠他就不給我實現願望。
藺泊舟頓了頓,笑:嗯,一起去。
沿著臺階再往上走到了大殿外的法場,香客眾多,人頭攢動,大概今天還是個進廟的好日子,比往常紅火了許多。
好多賣草藥或是賣糕點的小攤販也擺著,旁邊還坐著一些算命的半仙,撐起一掛布,有人便坐在攤子前問這問那。
藺泊舟掃了一眼,耳畔響起孟歡的叮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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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去拜一拜,你就別過來了,等我吧。
藺泊舟是王族,不輕易跪這跪那。
他停在屋檐下,點頭:好。
孟歡去了佛堂,雙膝一軟在小蒲團上一跪,雙手合十。
他垂著的眉眼秀淨,側臉線條幹淨漂亮。唇瓣翕動,念念叨叨。
不用聽,念叨的肯定是,希望佛祖菩薩保佑我夫君,眼睛早些好起來,能看見光明,求求你們了。
念了三遍,孟歡抬眸望向了佛祖。
隨著和尚敲擊木魚,他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
藺泊舟垂眼,心裡頭又靜了會兒。
孟歡撞柱蘇醒以後的舉止天真質樸,不像孟學明這種官宦家庭能教導出來的知禮的孩子,反倒像什麼規矩都沒學過,尤其抵觸跪拜禮
這還是頭一回見他認認真真磕頭。
孟歡磕完頭,這就站了起身,往功德箱裡丟了塊銀子,似乎覺得不夠又放了一塊。那站在箱子旁探頭探腦的模樣,特別可愛。
藺泊舟又笑。
孟歡走出來:呼,好了。
把手讓給他牽:再逛逛就可以回去了。
少年好奇,對什麼都新鮮,而且抱著這輩子隻能看一次了的回辜州的宿命感。藺泊舟牽著他:好,到處逛逛。
孟歡買了一包酥餅,邊吃邊在寺廟裡四處闲逛,走著走著時,被攤子旁吹牛的算命人吸引了視線。
神神鬼鬼的東西最能吸引人,這人嗓門還大,說得天花亂墜,吸引了周圍一大群人:你今下年必定破財,財運在南,你非要往北,你不破財誰破財?天下要亂了你還不知道啊?攝政王離京,這是真龍失位,京城的邪物壓不住,已經開始到處禍害人了!
孟歡停下了腳步。
有人想捂他的嘴:什麼真龍?真龍可在龍椅上坐著呢!
算命的:你看不出來誰是真龍?攝政王在京城這幾年,風調雨順,安居樂業,攝政王剛離京遼東就有人造反了,到現在南方有人造反,東方有人造反,龍椅上的那位根本壓不住皇朝的邪祟,你看著吧,禍患還沒開始呢!
孟歡撓頭,費解地看向藺泊舟。
藺泊舟輕輕搖頭:胡言亂語。
他一句話,偏偏讓那算命的聽見了,抬頭看他:這位老爺,你說誰胡言亂語?我告訴你,我這些話可是祖師爺說的,邪祟在皇朝施了邪陣,叫天罡地煞陣,隻有攝政王的八字才壓得住。他一離京,天就要變了。
他煞有其事,旁邊的百姓紛紛面露驚訝,但仔細一想想,也點頭:你說的對。
攝政王一離京,的確到處開始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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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不說,還徵我們的糧食,三天兩頭徵兵,我兩個兒也去京城了。
唉,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倉裡的糧食還發霉了。
算命的點頭:這就是京城邪祟壓不住的徵兆,隻會更兇,不會平息,所以你們也會越來越倒霉,糧食被徵,兒子戰死,錢財散盡不過貧道這裡有一道符,隻需要一百文文,請了這道符,保證皇城的邪祟不會來觸我們的霉頭。
孟歡:
圖窮匕見。
賣符才是本意。
百姓一哄而散。
眼看大家都搖著頭走了,並不買賬,這算命的頗為沮喪:好言難勸想死的鬼,你們愛買不買!
藺泊舟倒是沒走,他幹淨的鞋履在雪裡挪動,走近。
算命的兩眼放光:老爺買符嗎?
藺泊舟指尖拿起一張,給了錢,道:我問你,你這套話是跟誰學的?
啊?什麼話術?
攝政王是真龍,他一離京,皇朝就壓不住的話術。
算命的嘿嘿嘿笑了:你不信啊?不信還買符?
確實不信,但還是想問問。
算命的老油子看了看他,一身華貴得看不出材質的衣裳,雙眼覆了白紗,京城盛傳攝政王雙目有疾白紗覆目,但誰敢往那上面的神仙猜?算命的以為就是個較真的讀書人,他把錢收好了,說:
這還真不是貧道空穴來風,沿途遇到的道友全都這套話,貧道確實是路上學來的,但也不是瞎扯。
藺泊舟:不是瞎扯,道理在哪兒?
攝政王一走京城確實亂了,造反的也起來了,算命的收拾行囊,遼東異族入侵是攝政王鎮住的,那時候就有覆國的跡象,現在他一走,邪祟作亂,大宗遲早完蛋呀,嘿嘿,除非,貧道看,攝政王當皇帝
藺泊舟拿著這張符,轉身離開,順手丟進了泥潭裡。
走下臺階以後,孟歡說:他真敢說啊。
膽子確實大。
古代的文化氛圍,為了保證皇權的威嚴和不可侵犯,這些動搖人心的話是絕對禁止的。
回頭再看了看,孟歡問:要是報官,他會不會因為妖言惑眾被抓起來?
會。甚至是死罪。
可這一路,他說很多人都這麼講,還沒被抓,說明籠罩在百姓頭上的輿論氛圍有些奇怪了。
孟歡費力思考:那要不要制止啊?萬一給你添麻煩。比如皇帝知道這些話心裡不爽,一怒之下把藺泊舟給殺了。
藺泊舟側頭,對著他,莞爾一笑。
不用,太麻煩了。再者,說了不再涉政,這些跟我們沒關系。
那何止是沒關系?
這些話,是藺泊舟親自讓人去傳的。
攝政王離京,京城邪祟壓不住,皇朝即將顛覆大亂
人心總是求穩定,當感覺到自己的生活比起以前走下坡路,過得不如以前好時,心中便會滋生怨氣,渴望回到先前安定的生活。
他們不管藺泊舟當攝政王制不制衡皇權,威不威脅皇帝,這些大局觀他們沒有。百姓隻當人,當人就要吃飽飯,睡好覺,過安生日子。他們知道藺泊舟能平定戰亂,能讓他們吃飽飯,就夠了,就足夠百姓們喜歡他逢迎他了。
還有什麼地方想逛逛?藺泊舟低聲問。
孟歡呆在原地,琢磨藺泊舟那句話,似乎挺有道理。
對啊,管他們怎麼說,他跟藺泊舟又不參與政事了。
孟歡:我還要求一張平安符,保佑我們平平安安。
藺泊舟柔情似水:好。
平安符在另一個佛堂,可以點祈福的燈盞,一盞燈有百文,也有一兩,九兩的價錢。孟歡取舍了會兒,說:點個一兩的吧。
藺泊舟:怎麼不點最貴的?
孟歡: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再說,祈福就是買個心理暗示,一兩也不便宜了。
他面色認真,說的煞有其事,儼然要跟藺泊舟當家過日子。
藺泊舟低聲笑了笑:好,那就點一兩的燈。
和尚遞來一張紅紙,紅紙上寫祈福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這張紙跟剛才祈願的紅紙條不一樣,很小很窄,孟歡嘗試著寫了一下,但對方給的毛筆出水濃,剛落了一筆孟歡就直呼:完蛋!寫不了兩個名字!
和尚看了一眼,無奈:這紙隻能寫一位,公子非要寫兩位,當然寫不了。
孟歡忍著沒說,你就是想我們點兩盞燈吧?
他不服輸,抿緊唇,小心翼翼盯著紙面:我小心寫。
耳畔,藺泊舟垂下視線看了會兒,道:要是寫不了,為夫來寫。
孟歡:你看不見怎麼寫?
指間的筆被修長的手指捏住,紅紙也被手指輕輕按住了一角。
將筆尖撇了撇砚臺,弄去墨汁以後,藺泊舟在孟歡那個寫的歪斜的孟字之後,加上一個歡字,筆觸細,但橫撇豎捺,峻朗鉤畫,典雅潤澤中包含著鋒利的折角,美觀到了極點。
孟歡看添在紅紙上的字。
生辰八字,早晨幾時出生,記得也寫上。和尚提醒。
小楷一行一行,列的整整齊齊。
顯得孟歡寫差的第一個字,十分差。
好了。藺泊舟寫完,放下了毛筆。
他手指上一點兒墨水沒沾,幹幹淨淨。
孟歡眨巴眨巴眼,仰臉看他,眼睛裡寫滿了意外。
呼之欲出的你怎麼眼睛看不見也能寫字?
藺泊舟牽住他的手,道,其實
孟歡:你好厲害啊。
將紙疊好放在了燈盞下,孟歡說:早知道你能寫字剛才也讓你寫,你寫的好看。
藺泊舟舌尖輕輕抿了一下齒尖,頓了頓,不覺笑了:眼睛看不見,能寫字?
對啊,所以你厲害啊。孟歡確信。
看著他清澈又明亮的眸子,藺泊舟忍不住嘆氣:是嗎。
燈盞點亮放到祈福的佛臺上,孟歡牽他手離開佛堂,自顧自換了個話題:還有什麼好玩的?沒有的話我們就回去吧。
藺泊舟終於覺得,必須認真和老婆說說眼睛這個事兒了。
旁邊的屋檐下支起了攤子,擺放著成摞的書籍。藺泊舟道:歡歡,買幾本經書?
孟歡撓頭:啊?那就看看。
他倆走到攤子旁。藺泊舟指尖按在書的脊梁,輕輕劃拉,一本書讓他拿到了手裡,寫著《地藏經》。隨手翻開一頁。
吾於五濁惡世,教化如是剛強眾生,令心調伏,舍邪歸正。十有一、二,尚惡習在。吾亦分身千百億,廣設方便。或有利根,聞即信受。或有善果,勤勸成就。
藺泊舟不信神佛,也不看什麼經書,瀏覽一遍後照著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