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想到這樣的畫面,孟歡心髒緊鎖,嘗試著說:可那不是偏幾分就能射穿你喉嚨了嗎?
藺泊舟喉頭像是卡殼了,喝了碗裡的最後一口面湯,拿了條帕子擦拭嘴唇。
他沒給出回答。
孟歡聲音加重:藺泊舟。
藺泊舟看了下門外,似笑非笑說:歡歡,在外面不要直接叫為夫的名字,讓別人聽見影響不好。
孟歡聲音更大了:藺泊舟!
嗯,坦白,藺泊舟說,這群朱裡真人精於騎射,敵方軍陣裡有個叫赤努的神射手,懸賞二十萬兩黃金要為夫的人頭,他們看見為夫,箭矢都射得很勤。
哦。
孟歡幹巴巴地站著,有點兒沒話說了,蹲下來,拿帕子再蹭了蹭他耳側的傷口。
擦著擦著,感覺有點兒沮喪。
藺泊舟適時地說:歡歡不開心了。
孟歡收起帕子,看著讓他吃幹淨的碗。
聲音又適時響起:甚至開始後悔給為夫做飯了。
孟歡眉頭一皺。
藺泊舟聲音裡更又在:要開始鬧了。
孟歡的渾身解數被他看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就往他懷裡鑽,用一種哭喪似的語氣開始哀嚎: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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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泊舟坐穩在椅子裡,看著孟歡扒拉他的衣襟,將衣襟拽開又合攏,合攏又扒開,把藺泊舟穿得端端正正的衣襟扒拉得凌亂不堪,才說出心裡的小九九:夫君,你帶我一起去錦州吧?
孟歡腦子還是清醒的,跟藺泊舟這種聰明人說話,藏著掖著不如開門見山,陳述實情,藺泊舟反而會好得手許多。
藺泊舟抱著他,摸他瘦下來的腕骨。這裡的天不似京城那麼熱,要涼許多,他的手便順著袖口往裡摸了進去。
不好,你也明白,危險。
孟歡:我知道危險,我擔心夫君想守在你身旁,好些能給你們畫畫戰事圖,再不濟你每天打仗回來,我給你倒倒熱水也好。孟歡鼓起勇氣,實話實話,真實原因也沒藏著掖著,我怕你死在外面。
藺泊舟似乎笑了:這半句可以不說。
孟歡著急了:說真的,我擔心你,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藺泊舟垂下眼睫,手指頓了一頓。
孟歡對他的拿捏沒有錯。
藺泊舟這種跟人玩心眼子長大的,如果想走進他的心,陰損著招法,反而不如直來直去比較能撞進他心裡,比如現在孟歡一口一個害怕擔心你想和你在一起,藺泊舟眉頭蹙起,就明顯有點兒頭疼了。
歡歡。
孟歡真心實意,咬著牙說:就是擔心你嘛,而且我真的有用,我可以和偵察兵一塊兒出門畫圖,回城了還能照顧你,要是來不及做飯我還能給你煮碗面,不是很好嗎?夫君。
藺泊舟齒尖輕輕咬了咬唇周,咬的那一塊兒皮膚生疼,眼神有點兒散漫地望了望院子裡的月色。
孟歡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夫君。
藺泊舟唇角微微抿著,好像有一線緊繃在緩慢松開。
孟歡清了下嗓子,做戲的成分非常濃烈,但眼眶裡微微泛著光,撒嬌還是撒的很歡。
夫君再不同意,我要不開心啦
夫君,你要是一個人走了,我獨守空房,我會一直想你,擔心你,想得每天以淚洗面,面黃肌瘦
夫君
然後,孟歡的下颌就被輕輕的捏了捏。
藺泊舟眼下幾道陰影,也不知道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反正語氣寒森森的,像要把什麼東西嚼碎一樣:這麼想來就來吧。
說完手伸過來把孟歡打橫抱起,快步走進院子裡,哐的用腳踹上了院子的門。
兩日後的城樓門口,兵馬次第排列。
孟歡坐在馬匹,現在他非常能適應馬匹的顛簸程度了,尖牙當中咬了根畫筆,邊走邊回頭遙望身後的城池。
祝東背著包袱,輕聲說:兄弟,跟著你雖然走的是歪門邪道,但我是真發財啊!去戰場這種立大功的事居然能讓我遇上
孟歡取下筆,剛想說話,前方的王府護衛鷹隼般的眸子立刻掃了過來。
有人在行伍中說話,危及規整的紀律。
不過他剛一瞪眼,一雙散漫狹長的眼睛望了過來,藺泊舟執著馬鞭,遠遠望向了孟歡的地方,似乎注意到他被瞪了,視線又淡淡地落向露狠的兵將眼前。
孟歡尷尬地舔了下唇,連忙取出自己那份破破爛爛的地圖,認真研讀。
這支隊伍,像是殺人舔過血的,行伍間的氣氛沉默又繃緊,但能感覺到緊密地團結在一起,像一支黑色的蟻流,向著錦州進發。
興城
塔山
高橋
每走過一個地方孟歡便記錄下來。這一路,不少道路被焚毀,開闢出了新的道路,也有一些河流截斷,開闢了新的河道。他便把地圖上的舊處慢慢訂正,繪制出新地圖,交給兵部職方司的人。
地圖非常重要,打仗的時候要根據地形決定戰術,天時地利人和,地利的優勢發揮到極致,可以起到幾萬人殺幾十萬人的作用。
修正地圖其實有專門的偵察兵來做,孟歡隻能查漏補缺,偶爾新地圖交上去,早已被軍營裡的人修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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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孟歡還是會堅持修正。
畢竟,如果能增大藺泊舟的勝算,那他一定會永遠畫下去。
天氣早就不熱,騎在馬上馳騁時,偶爾會感覺到寒冷。
眼前是一片地勢較高的山坡,孟歡拉拽著祝東,道:那裡高,應該能看到很遠的地方,看看去。
孟歡抓著圖紙勒著馬匹快步走去。自從開始畫地圖以後孟歡就養成了這個習慣,喜歡往高的地方跑,跑過去後再畫一畫,記到腦子裡。
我靠,你真不累啊?一路到處跑,這裡也看,那裡也看,兄弟我發現你了,祝東聲音欽佩,你認真做事的時候真的很認真,除了晚上睡覺我找不到你在哪兒,其他時候真就拼命畫圖。
眼前是一塊平原,深秋,地裡的莊稼都收割過了,土地泛出滋潤的黑土的顏色。不過孟歡氣喘籲籲跑到山頂,臉頰通紅大口喘氣時,黑土中卻站著一群趕路中的衣衫褴褸的行人,他們圍成了一個圈,當中是一輛華貴的馬車。
搶劫?
孟歡呼吸一滯,眸子轉動。
一個人從馬車後走出來,問:
油水都刮幹淨了嗎?
刮幹淨了,剩幾個人怎麼辦?那人回頭,說,三個女人,兩個孩子,四五個男人。
男人全殺了,那人操著斧頭,平靜地說,孩子也殺了。女人留下來,帶走。
說這話時,便有個中年的老頭,被踩著肩膀按跪在地,鐮刀沒入胸口仰出一口血沫,眼球往後翻,手就這麼垂落了下去。
孟歡喉頭緊繃,升起一股窒息的感覺。
他眸子不動,緊緊盯著眼前的場景,像被什麼東西固定住,再也不能轉開半分。
他身後的祝東拉扯他的衣服,警惕後退:哥哥,快走。這是流寇,因戰爭而流亡的百姓成為流寇,邊逃命邊搶錢邊吃穿,遇到他們隻有被殺的命。
拽孟歡不動,他用力拉了一把:快走!
看到鐮刀伸向那小孩兒時,孟歡也不知道怎麼,就是腦子裡衝了一下,他自己也有點兒驚訝,為什麼可以吼的那麼大聲。
住手!!
第85章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殺孩子。
祝東驚呆了:兄弟, 你膽子這麼大?快跑,他們看過來了!
對方聽到了孟歡這一聲吼,抬頭便看見站在山坡上的兩個人:祝東和孟歡穿著打扮較為富貴,背著一大堆包袱,像是值得一搶的富家公子。
流寇見人就搶,尤其是有錢人,他們搶劫受到打斷,兩個握著鐮刀的人互相對上了視線,拔腿朝他們奔來,奔跑的速度很快。
孟歡額頭冒著冷汗,但是還算冷靜:我們離隊伍不遠,回頭喊人。正是考慮到這一點他才敢吼人的。他扭轉了身去舉起雙手向著遠處藺泊舟的隊伍揮舞,來人!來人!王爺!
一邊喊,一邊跑,背後跟著的兩個青壯男人穿草鞋,腿部肌肉發達,跑得特別快,手裡的鐮刀赫赫飛舞,鋒利的鋸齒狀染著腐蝕的斑斑血跡。
祝東看了一眼:他們跑好快!
是嗎。
孟歡頭皮發麻,感覺像是做夢一樣,心口發悸。他喉頭溢出的聲音嘶啞,用平聲最大的力氣呼救:王爺!!!!!
遠處的車馬剛停下休息,樹底下有個驛亭,藺泊舟和其他將領坐著喝水,吃點東西,孟歡當時才能借機到高處觀察地形。聽到動靜時,藺泊舟漆黑眉梢微微抬起了一點。
其他人也聽到了, 紛紛抬頭:誰?
藺泊舟的衣衫忽忽站了起身,手指扣過一旁邊接過沉重的弓弩,行動的姿勢迅速矯健,轉瞬之間拽過一旁的馬匹,翻身上馬後向著人的地方縱馬而去。
王爺?
侍從們還沒反應過來,藺泊舟的馬匹已奔向了山坡。
幾條身影的遠近在不斷地替換和拉鋸。
咚咚咚。
咚咚咚。
心髒狂跳的聲音,逐漸放大和清晰。
孟歡真有種在真人恐怖遊戲裡生存的感覺了,背後的BOSS揮舞著血淋淋大鐮刀,用一種驚人的速度跟著你,一追到你就砍下來,砍得你肢體不全。
孟歡這輩子沒跑這麼拼命過,腦子裡嗡嗡作響,他看見前面一匹黑馬的剪影以風卷之勢壓了過來,背後跟著烏泱泱的騎兵,帶頭的人是藺泊舟,但距離太遠。
而背後的人越來越近。
孟歡頭暈目眩,腦子裡空蕩蕩,快要跑不動了,看見藺泊舟在馬匹上撐起了他那把沉色的檀弓。
噌一聲,弓被拉滿,銀亮的箭矢化成一點朝著自己的方向襲來。弓箭從頭頂過去,背後響起兩聲撲通,像是有什麼東西倒下了。
意識到這場追殺結束,孟歡停了下來。
他白淨的臉上沾滿了汗珠,腦子嗡嗡的回身去看背後的兩個人,兩個人腰腹中箭,跪倒在地,武器也落到了旁邊的泥土上。
孟歡松了口氣,擦了把臉上的汗。
祝東喃喃自語:還沒到錦州,路上就脫離行伍跟人起衝突,這不完蛋嗎?我在王爺面前離一個沉穩的謀士越來越遠了。
孟歡現在還處於一個有點兒懵的狀態,馬匹在跟前停下,藺泊舟翻身下馬,俯瞰孟歡那張白裡透紅汗湿的臉蛋,指腹輕輕摩挲著脖頸的細線,細線剛才繃緊至極,此時還散著熱度。
他斂著眼皮,好像看不出什麼情緒。
怎麼回事?問聲威嚴。
孟歡扮演一個可憐的小奴:坡底下有流寇殺百姓,還殺小孩子,小的出聲制止,這人就來殺我了。
你們下去看看。
藺泊舟抬了抬手,騎兵烏泱泱向山下奔去。
隻剩下幾個人。
藺泊舟審視他,似乎在看有沒有受傷,過了會兒才走到他身側幾步的位置,像是漫不經心問:嚇著了?
氣息拂至耳畔,越過了距離感。
孟歡動了動唇:嗯。
你啊你。藺泊舟語氣重復了幾聲,看山坡盡頭,似乎沒什麼話好說了,道,過去看看你說的流寇。
是,王爺。孟歡跟在他背後。
祝東驚異地朝他投來一個眼神。
屬於這都沒被訓斥的僥幸的目光。
孟歡心說那當然,他們王爺可是明事理的。
山坡下的人都已經抓獲,救下來的婦女小孩被隔在另一旁,有人稟報:王爺,這些都是遼中的百姓,都司淪陷後朱裡真屠城焚掠,百姓向南逃荒,途中沒有飯吃於是變成土匪,逢人就搶,到處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