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泊舟側頭看了他一眼,注意到孟歡臨走前要先問祝東的意見,唇瓣微抿,想起了什麼似的,暫時沒有說話。
祝東心裡直打寒顫。
王爺這個眼神真的很恐怖诶!
櫃臺附近,祝東懂事地過走近,從兜裡掏銀子:小人先結個賬。
孟歡想起來了:哦,對,還沒結賬。他摸了摸兜裡,發現一毛錢沒有,隻好說,那這次你請我,下次我請你。
祝東剛點了點頭,聽到耳畔一聲很輕的嗯?,隨即被藺泊舟擋住了去路。藺泊舟從兜裡取出一塊銀子,語氣平淡地道:我來。
藺泊舟眼睛裡虛斂的光,帶了點點的森寒,看起來疏遠,冷淡,十分不好相處,總感覺去了一趟戰場回來,整個人的殺氣重的可怕。
祝東連忙退到一旁,讓他付賬。
一行人走在回總兵府的道路,氣氛十分尷尬,知道祝東在旁邊,孟歡不好意思和藺泊舟敘溫存,隻好找些寡淡的話題。
他努力跟著藺泊舟的腳步,藺泊舟走得太快,他還要偶爾小跑:王爺這麼快就回來了?
錦州守住了,回來看看。藺泊舟說。
孟歡鼓掌,眼睛明亮:王爺好厲害。
藺泊舟舔了下唇,隱忍地閉眼。
孟歡說這話時醉醺醺的,唇中呼出酒氣,眼尾泛著醉酒後的酡紅色,說話裡的酒味很重,看起來就還有點兒暈乎乎的樣子。
走路都走不太穩當,特別像出去花天酒地的男子。
誰能想到,自己外出一趟迎敵,生死難料,匆匆忙忙跑回來看老婆,人散值了在酒樓裡聽小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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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泊舟握住他的手腕。
想著讓祝東看見,孟歡有點兒不好意思,掙開了他:我能走。
手裡驀地空了,變得晃蕩。
藺泊舟垂了下眼,了然似的抬了抬眉梢,沒再扶他。
一路到了總兵府,祝東告退,孟歡進院子後黏上藺泊舟的手:夫君。
夜色如墨,月光潑在整座庭院中。
藺泊舟側頭,孟歡暈著腦袋黏了上來,抓著他一隻手臂抱在懷裡,好像很犯困似的。聽到屋裡下人問:王爺,飯菜要不要熱了端上來?
孟歡才意識到:你還沒用膳嗎?
藺泊舟喉頭滾動:嗯。
孟歡心疼了:那我陪你吃飯。
屋子裡沒了其他人,孟歡往他懷裡拱,拱進去了雙手摟著他的頸,抬頭輕輕吻他的唇。
冰涼涼的,孟歡去酒樓先回院子裡沐浴換了身衣裳,所以一身清清爽爽,他因為醉意很困,但雙臂堅持地摟著他,仔細審視藺泊舟的臉。
他夫君難得不苟言笑,看來對他偷看女主播視頻的行為很不滿。
且眉眼沾了些風霜,沒了先前在朝堂時養尊處優的矜貴感,那濃重的,仿佛泛著鐵鏽味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讓人心驚。
孟歡打量他時,喉頭滑出一聲哎呀。
下颌被他修長的手指捏住,握了半個月的兵器,藺泊舟手心的繭子重了許多。
藺泊舟面色陰晴不定,似乎想發火,但又忍著,半晌帶了點兒嘆息:你倒是風光了。
孟歡沒忍住笑了聲,笑完探出手指輕撫他的眉眼,指尖輕巧,觸感柔軟。
無聲的緩慢輕撫,從戰場上鐵馬廝殺的躁動,逐漸柔和,變成了兩個人之間的相擁。
孟歡手指碰著他的眉眼,他越體貼,藺泊舟越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內那股積壓了半個月沒宣泄的思念和暴戾叫囂得要命。
他低頭,咬住孟歡的唇瓣,齒尖磨了上來。
孟歡睜了下眼,有點兒意外,但啟開了唇,承受藺泊舟帶著不知名怒氣的吻。
狂風驟雨一樣落下來,尖銳的犬齒似乎要撕碎他,將他吞吃入腹。咬得孟歡唇瓣通紅,呼吸不迭,喉頭發出了一聲細弱的悲鳴。
也就是這一聲後,藺泊舟腦子裡那根弦斷了,大手扶住他的瘦腰摟緊,將人抱起來,大步走回了廂房裡。
夫君
孟歡手指緊緊抓著他肩頭的衣裳。
他其實有些害怕,覺得藺泊舟身上血腥味重,粗暴躁動,跟軍營裡見到的那些男人差不多,給他的全是體力的壓迫感。
孟歡一看見,就感覺少不了一頓好果子吃,一會兒要難受了。
被他放到房間,背靠著門,孟歡緊張地舔了下唇,找了個話題:夫君,不先吃飯嗎?
藺泊舟的手沿著他領口,將衣衫扒落時,粗糙的衣服磨得孟歡皮膚泛紅,他斂著的眸子裡霧沉沉的:沒心情吃了。
他現在的心情隻有一個。
許久沒看見孟歡,那種在骨頭縫裡叫囂的思念,折磨得他暴怒的躁動感,必須宣泄出來。
而且是立刻。
桌子上的菜重新熱了一趟,但是又放涼。
下人們端菜進來時,能聽到隔壁廂房裡的動靜,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匆匆地退了出去,還把院子門都帶上了。
深夜,院子裡萬籟俱寂。
孟歡縮在清涼的蠶絲被裡,眼圈通紅。
他擦了擦眼角,沉浸在被藺泊舟糟蹋了的默然中。
骨頭好像是散架了被重新裝起來,腿肚發酸,聽見推門進來的聲音,是藺泊舟把水盆放到外面去了。孟歡坐起身,藺泊舟穿了件雪白的褻衣,領口開的懶散,潮湿的烏發披在肩頭,這就回來了。
孟歡想起了桌上的飯菜,問:餓不餓?
藺泊舟:有一些。
孟歡下了床,有些緩慢,但還是走到了堂屋:要不菜再熱熱?
藺泊舟想了想,摟著他到椅子坐下,拿起碗筷:不妨事,夜裡生火麻煩,就這麼吃吧。
孟歡怔了下:但飯菜是冷的。
在錦州時戰事太急,夜裡和衣而睡,時常來不及吃飯,藺泊舟拿起筷子,好像不在意了,那時候也經常吃冷飯。
夜涼如水,安靜了一會兒。
孟歡撐著下巴,哦了一聲,心裡漣漪蕩漾,升起一股怪異的觸動感。
他好像個小媳婦兒,看著自己的男人慢慢變糙,成長,能觸摸到他生長的輪廓。
這種感覺就很奇妙。
孟歡坐到他身旁,往藺泊舟碗裡夾菜。方才他們在床笫間孟歡就能感覺到藺泊舟精神上的壓抑。戰場是不斷殺人,活在惶惶之中,會磨掉一個人的人性,藺泊舟拼命攫取他才能找回熟悉和安全。
夫君,孟歡撐著下巴,沒忍住,你還回去嗎?不然不回去了,和我們一起,一直待在山海關。
要回去。朱裡真人要殺入京城,就要攻入山海關,因此也必須攻破錦州。這一波攻勢暫時休止,過不了幾天,下一波又會卷土重來。藺泊舟夾了筷米飯,隻讓其他主將待在錦州,為夫不放心。回來看看歡歡,立刻就回去。
頓時有點兒不滿地撇唇。
孟歡蹙眉,沮喪地啊了一聲,扒拉扒拉飯菜,往他碗裡再夾了一筷。
寂寞有夫之夫又要獨守空房了。
孟歡扒了會兒筷子,手頓住。
他嘗試了一個提議:帶我一起過去,好不好?
藺泊舟抬起了視線。
他氣質溫和些了,伸手,捏捏他臉,但拒絕卻是幹脆利落:不好。
孟歡躲開了他的手。
也就憋著生悶氣這會兒,院子外面響起打更的聲音。那聲音清脆,響徹整座總兵府,提醒著現在的時辰。
也就是這一會兒,孟歡腦子裡輕輕炸了一下。
有什麼記憶,浮現出來。
他轉頭看藺泊舟,問:夫君,你的生辰
藺泊舟執著筷子的手也頓了頓。
抬眸,似笑非笑看他:歡歡不說,為夫倒給忘了。
第84章
鐺鐺鐺
好像有大鐵錘往腦門敲了幾下, 孟歡慌張站起身,但腰間拉扯,不適感讓他耳朵一下子紅了。
孟歡杏眼睜大:我給你煮碗面?
藺泊舟垂眼看筷子:不是都吃上了嗎?他對過年的興致顯然不怎麼高, 手指在筷尖輕輕點了點,再過一年吧。明年歡歡給為夫過生辰。
頓了頓,今年就不過了,風雨飄搖,到處打仗,沒心情。
那也不行。孟歡認真想了,就算不大操大辦,也要給你煮碗面,再打個雞蛋。
他心裡也覺得有些不同。
畢竟,藺泊舟可是有他的人了。
哪怕不能辦的風光體面,但也不能再像往常一樣毫無改變吧?
孟歡心裡美滋滋。
藺泊舟手指攏在袖中, 半晌, 唇角莫名抬起點兒笑容:非要煮面是吧?
孟歡抬眼看他:嗯?
話裡意味不明:還這麼有勁兒?
一句話,像隨時能把孟歡拽回去泄去勁兒。孟歡哼了聲,可沒打算跟他開玩笑,走進院子裡生炭後熱化豬肉,揮動鍋鏟,嘗試煎了一個雞蛋。
雞蛋煎得兩面焦,中間的溏心飽滿,放到碗裡後孟歡再倒下了面條,順手洗了幾根清清爽爽的小白菜,過水後墊在攤開的雞蛋,煮好的面條撈上來,倒上勺熱騰騰但又清透的面湯,撒上細碎的小蔥花後,再潑一層熱淋淋的油。
遞給藺泊舟之前孟歡自己先捧著喝了一小口,鹹淡適口,味道雖清淡,但是有股面和菜的自然的香味。
藺泊舟想來幫忙,孟歡連忙道:你別動,我來!
讓他在院子裡坐好,孟歡端碗:您的面條來咯。
孟歡坐到他身旁,貼心地遞過了筷子,跟個小貓咪似的拜了拜手:給您祝壽了!
似乎是輕笑了一聲。藺泊舟接過碗,視線落到碗裡的清湯掛面菜,眉間的皺褶小幅度的松了下,指間拿起筷子夾了一绺面。
他靜靜地吃面,透過燈光,能看清他下颌的走勢,牙齒的咬合間似乎有些鐵鏽味,像是在戰場中沐浴很久。
他沒說面的味道怎麼樣,隻是孟歡低頭時,看見他耳後一枚月牙形的疤痕。
顏色淺,埋在肉裡,像被尖銳的箭矢掠過。
孟歡怔了一下:夫君。
藺泊舟一抬眉梢:怎麼?
孟歡:你耳朵後怎麼會有傷口?
藺泊舟手腕頓了一下:戰場,有點兒傷不是正常?
孟歡半蹲下身,視線平齊,看他耳畔那枚傷口的印記。
周邊的開線很光滑,但傷口似乎很深,一碰上去,微微凹下去的觸感,能感覺到像是連皮帶著肉,一起被勾了出去,現在隻愈合成了一片薄薄的皮膚。
先前在屋子裡,燈火暗,孟歡還沒看見。
這是很輕的傷口嗎?孟歡有點兒意外。
雖然孟歡沒有見過戰場,卻好像從這枚傷口中嗅出了血腥味,眼前閃過藺泊舟的身影在城樓上往下掃望,被敵方的箭雨無意劃傷耳側,血流飛濺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