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若林冷汗直流:晚輩是鎮關侯許術的長子,許若林。
盧南星聲音也繃緊:學生是禮部侍郎盧適之子。
不知藺泊舟聽沒聽進去,他垂眼嗯了一聲,像看一眼都是賞賜,語氣平淡:既是夫人的朋友,都起來吧。
兩人再磕了個頭,這才爬起來。
狹窄逼仄的酒樓,藺泊舟的緋紅朝服與這兒格格不入,隻有他筆直地站著,其他人冷汗沿著脖頸往下流。尤其許若林抹了脂粉,現在快打湿了,一張臉糊塗得精彩紛呈。
孟歡嘗試平復突然見到藺泊舟的恐懼心情時,手被一雙冰涼的手握緊攥在掌心,側頭,藺泊舟唇角帶笑,牽著他要坐:本王本來在內閣處理府事,聽說夫人出府遊玩遇到幾個朋友,還和隨行起了爭執,特意過來看看。
特意兩個字,說得不輕不重。
顯然,山行告訴了他許若林支走他的事。
孟歡感覺自己像一隻被掐住咽喉的金絲雀,在他的牽引中坐下,磕絆道:剛才,就是喝醉了
許若林再次跪下:回王爺的話,晚輩方才醉酒和夫人的隨行清客吵嘴了兩句,驚擾王爺,晚輩該死。
短暫的沉默。
藺泊舟跟沒聽見他說話似的,隻看著孟歡:喝醉了?
他唇的弧度壓著,說話聲音很淡,淡得讓人大氣都不敢出。
不管其他人知不知道,孟歡心裡清楚,自己見盧南星是為了什麼,為了通氣,為了爭取逃出王府,為了傳遞情報,以及,方才他們都怎麼辱罵藺泊舟,討厭藺泊舟。
孟歡手背冰涼,聲音越來越低:請王爺恕罪。
眼前的少年小臉雪白,像一隻被嚇著的小兔子,耳朵背起來,噤若寒蟬,望著酒杯一句話也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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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泊舟微不可查地用舌尖抵了下齒列。
就這,一看就不是罪魁禍首,藺泊舟也懶得兇,側頭有意無意望向了盧南星。
也是給孟歡傳信的人,暗示孟歡刺殺,傳遞情報和色、誘的人。
就眼前這個,十八、九歲,毛都沒長齊的小東西?
藺泊舟端起一隻空白的酒杯,似笑非笑,盧南星,本王聽說你是歡歡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這十幾年歡歡承你照顧,本王敬你一杯。
他頓了頓,道,接下來,歡歡可以放心地交給本王了。
盧南星僵硬地端著酒杯,咽了咽唾沫沒敢說話。他盯著藺泊舟那杯酒,不是一般的恐懼,冷汗都快下來了。
藺泊舟不知道,這是剛才許若林下藥的那杯!
酒裡放著烈性媚藥,想用來整山行,要是一不小心讓藺泊舟喝下去,直接玩一票大的,後果不堪設想!
許若林也注意到了,喉頭發出啊的顫音。
嗯?藺泊舟垂眼。
王爺。孟歡站起身。
怎麼了?藺泊舟短暫停手。
孟歡奪過他的酒杯,將酒倒在一旁的花草,額頭冒著冷汗:杯子不幹淨,我剛才用過,王爺重新倒一杯吧。
他將杯子衝洗了幾番新倒一杯酒放到藺泊舟面前:王爺喝這個。
藺泊舟眼眸微暗,輕輕笑了一聲,將杯中新酒一飲而盡。
這個菜不錯,夫人嘗嘗。藺泊舟往孟歡碗裡夾了塊肉。
孟歡僵硬夾菜。
許若林和盧南星神色錯愕。
攝政王為了孟歡親自下榻這酒樓,可見孟歡在他心目的地位之重,似乎遠非他們所想。
盧南星到底血氣方剛,見藺泊舟一個一口夫人,語氣親昵,還往孟歡碗裡夾菜,神色逐漸流露出不忿。
王
筷子放到碗上,發出清脆一聲響,許若林在底下死死拽住他的衣服。
哗啦聲中,許若林站起身:王爺,桌上都是些冷菜,要不晚輩讓店家重新端些新菜熱菜上來?
藺泊舟掃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好。
南星跟我一起吧,這店兒你熟。
許若林拖著盧南星,趕緊離席。
飯桌上隻剩下孟歡和藺泊舟,氣氛卻更加僵冷。孟歡低著頭吃飯,隻有米飯,他不敢夾菜,就抱著碗,大氣也不敢出地夾飯塞進嘴裡。
人都走了,隻剩他一個,為了不跟藺泊舟說話,他好像吃白米飯也吃的很香的樣子。
這回避的態度讓藺泊舟抿了抿唇,一時有點兒沉默。
他是接到山行向錦衣衛託的話趕過來的。本來孟歡出行他不想幹涉,隻是人群中有個許若林,聽山行說這人是鎮關侯之子,小侯爺,地位高,山行拿不下,這才傳信讓藺泊舟來走一趟。
藺泊舟也不知道怎麼,腦子抽了,還真放下公務走了這一趟。
酒樓幾人打著什麼算盤,藺泊舟心裡跟明鏡似的,但論跡不論心,恨他的人多了,他沒有功夫去一個一個地殺。
唯獨對孟歡,藺泊舟有點兒壓不住的火。
或許是他這副收起耳朵的樣子,但凡孟歡表現得自然平靜坦然些,藺泊舟也不會多想。可這段時間藺泊舟了解他,顯然剛才惹他生氣的事做的很多,現在耳朵才會收的這麼厲害。
可看他自己就把自己嚇死了,藺泊舟有氣也撒不出,就問:出府開心嗎?
孟歡:開心。
看表情,似乎沒有那麼開心。
回他話時孟歡停止了扒寡味的白米飯,垂著腦袋,眼珠動也沒動一下,有點兒茫然地坐著。
顯得對他很順從。
也很疏遠。
這是一直以來孟歡給藺泊舟的感受。
哪怕是朝他甜甜笑著,眼中的疏遠也遮不住。
藺泊舟輕輕磨了磨牙,低聲問:生本王的氣了?
孟歡抬頭,眼底有驚訝的波瀾:王爺
你出府和朋友一起吃飯,本王過來找你,打擾你們聊天的興致,你生氣了?
孟歡搖了搖頭,垂下眼,恢復了茫然的模樣:沒有生氣。
生氣又怎麼樣。
不生氣又怎麼樣。
藺泊舟一隻手指就能捏死他,生不生氣都沒用,在他面前,孟歡早就沒有自己的情緒了。
氣氛又陷入沉默。
不知怎麼,藺泊舟覺得血液裡泛起一股焦躁,讓他難得覺得有點兒煩悶。
背後,許若林端著酒菜:王爺。
他捋順了盧南星的毛,滿臉諂媚的笑:這是店家窖藏了幾十年的好酒,剛挖出來,請王爺享用。
藺泊舟垂眼:放下吧。
許若林再端起一杯給孟歡:夫人也嘗嘗?
孟歡接過悶悶地喝了下去。
夫人喜歡喝啊?許若林眼裡似乎含著什麼,再拿起一瓶酒,這裡還有。
除了白米飯,總算有個別的東西打發尷尬,孟歡接過倒在杯子裡,小口小口地啜飲,有一點兒借酒消愁的意思。
本來孟歡就是個安全感很低的人,而現在隨口說幾句話都得提防被藺泊舟逮住,朝不保夕,難以言喻的恐慌感在他心裡頭激蕩著。
他很害怕,很害怕藺泊舟,真的很害怕。
許若林將話題轉回了道歉:王爺,今天是晚輩醉後失禮欺辱了王府的人,還請王爺千萬恕罪,饒恕晚輩。改天,晚輩必將登門賠禮道歉。
藺泊舟淡淡應了聲,注意力卻並不在上面,而是側頭看小口喝酒的孟歡。
孟歡不會喝酒,可他心裡真的太鬱悶,硬是咬著牙,一口一口將辛辣的酒過入腹中,被烈味刺激,咽的他眼眶都有點兒紅。
一瓶酒喝到盡頭,孟歡腦子裡的鬱悶也消失得無隱無蹤,取而代之的輕松空白,和難以言喻的昏沉和困意,昏昏沉沉,讓他眼皮子往下掉。
啊
孟歡耷拉眼皮打了個呵欠,酒氣從嘴裡冒出來。
他揉著眼睛,還挺喜歡這種感覺。
藺泊舟起身:回府吧。
丟下背後面面相覷的許若林和盧南星,他牽著孟歡,一步一步下了樓梯,離開酒樓。
許若林拿起孟歡喝到盡頭的酒瓶,晃了晃,眼裡光芒斂去,重新將瓶子放回桌面。
孟歡腦子裡很暈,暈得找不著北,街邊蹲著。
眼前停放著攝政王的車輦,豪華奢侈,綢緞的華蓋籠罩著車身,再垂下金絲織就的流蘇,八匹高駿大馬罩著威武的面具,整座馬車豪華無比,連車輪子都是滾金嵌玉的。
哇
孟歡對著馬車雙手叉腰,發出沒見過世面的驚呼。
他面色酡紅,走路迷糊,伸手觸摸昂貴的車身:好漂亮。
扶著凳子的馬夫驚恐望向攝政王。
藺泊舟垂眼:夫人喝醉了。扶他上來。
是。下人連忙攙扶孟歡上馬車。
腳蹬著踏板,孟歡頭往馬車裡一鑽,腦子裡的沉重感驟然降臨,讓他渾身力氣都被抽幹了似的,重重地朝前撲了下去。
咚。肉體相撞的聲音。
藺泊舟下颌被撞疼,忍耐地閉了閉眼,鼻尖嗅到孟歡耳頸的香氣和濃烈的酒味,面無表情,試圖將孟歡帶到身旁的座,歡歡,坐好。
但當他抱住了孟歡的腰時,孟歡卻很自然地分開雙腿,順著他的動作,將姿勢調整為跨坐在他腿上,面對面的騎乘。
藺泊舟抬眼:歡歡。
聲音含著威壓。
換成孟歡清醒的狀態,立刻會懂得王爺並不喜歡這個姿勢,要改。
可此時,藺泊舟說完這句話,孟歡卻毫無動作。
他雙臂摟住了藺泊舟的頸,身子軟軟的,眉眼沉醉,抬眼有些遲鈍地看他,雙眸湿潤明亮。
他似乎在辨認藺泊舟是誰。
片刻,孟歡含糊地說出一個詞:老公。
藺泊舟一頓:嗯?
孟歡找回了一線邏輯,望著藺泊舟這張熟悉的臉,腦子裡閃過近期能記住的最深刻的人,就隻有眼前這個人。
孟歡確認:你就是我老公。
這倆字兒讓他的醉腔喊得黏乎,柔軟,藺泊舟雖然不懂,但大致猜到這應該是個很親密的稱呼。
老公老公~
孟歡堅持叫,仰著頭,好像他不回應就不放棄一樣。
喝醉了,這麼愛胡鬧?
藺泊舟閉了閉眼,簡單應:嗯,老公在。
懷裡的孟歡立刻變得好開心,彎著眼睛笑,嗚嗚嗚嗚我真的有老公了哎!好帥嗚嗚嗚嗚,嗚嗚嗚跟小說裡一模一樣孟歡在他腿上動來動去,不太安分,帶著點兒莫名其妙的躁動。
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藺泊舟抬手制止地撫摸他的臉:歡歡乖,別鬧,困了可以先睡覺,一會兒就回王府。
他手指涼,觸摸著孟歡粉紅發燙的臉。
老公身上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