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沒有。」
我實在不好意思說,我其實還有點懷念他。
但看到病中病,我又不由得想起陸寰。
我怎麼看到一個就想另一個啊??我不會是天下唯一一個對兩個男人產生好感的女人吧?
我心底萬分糾結,自我唾棄,幸好病中病過來沒有問我殺皇上的意思,他冷冰冰問我:
「那些人住進來是為了什麼?」
我趕忙說:「那都是我爹給我找的未來夫婿,絕對不是為了對付你們啊。」
說完我又想抽自己兩耳刮子。
媽的!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幸好病中病今天估計腦子又被門擠了,壓根沒聽出來我的言外之意。也有可能他突然內急想 上廁所,直接一言不發,打算翻窗出去。
就在他打算出去的瞬間,我突然福至心靈:
「等等!」
「陸寰……是被你們抓走了嗎?」
病中病停在窗戶那,冷聲問:「你問他做什麼?」
我說:「我有句話沒和他說。」
「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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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欠了我幾十兩銀子沒還,我得找他要回來。」
病中病又打算翻墻出去,我又大喊一聲:「等下!」
他沒有回頭,我焦急地一連串大叫出聲:「那個我不知道你屬於哪派勢力!但是陸寰他其實很蠢的,什麼都不會,你們抓到他不要傷害他!」
「還……還有你也小心點,如……如果你能把他帶回來,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
我是真的擔心陸寰到底去了哪。
這幾天,知道陸寰走了之後。我已經幾天沒有吃好睡好,每天晚上一閉眼,都是他受傷的慘狀。
我夢見他被刀砍,被火燒。我夢見隻有九歲的他,一個人在西洲的大地上孤獨地走著。
我還夢見過他最後離去的背影。
陸寰長身玉立,一襲婚服,毫不猶豫地轉身,沒入到獵獵火光之中。
每一次夢中驚醒,我都冷汗涔涔。
就算同時喜歡上兩個男人,我也認了。
病中病良久沒有回答我。
就在我以為他是不是突然中風的時候,他緩緩開口道:
「你喜歡陸寰。」
我困惑地看著他。
聽見我沒說話,他的背影似乎僵了僵。
然後轉過身,背對著月光。
直視著我,重復了一遍:
「你喜歡陸寰。」
病中病大概今天吃了什麼藥,腦子看上去不是很好使。一句話翻來倒去地說。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他看見我這看傻逼一樣的目光,不僅不生氣,還又重復了一遍:
「你特別喜歡陸寰,你想嫁給他,你沒有他不行。」
這回我終於沒有忍住,提醒了他一句:
「那個什麼,不然你去看看大夫?」
36
陸寰消失三個月了。
病中病,也不見好久了。
閑來無事我問過小桃,倘使我同時喜歡上兩個人,是不是略顯變態。
小桃用那種看變態的眼神看著我,嘴裏卻說:
「小姐,其實……養男寵也不是不行。但好歹過段時間吧。」
這三個月。我爹也越來越忙。
麗妃回家之後嫁給了等待自己多年的青梅竹馬,還偶爾過來串門子,跟我說皇上的八卦。
她說皇上現在還挺好,真的守著純妃一心一意地過日子,就是純妃總是覺得愧疚,看著鬱鬱寡歡的。
「我之前覺得皇上是傻逼,現在就沖他把老娘放回家,老娘以後再也不罵他了。」
然後麗妃問我接下來該怎麼辦,我說我接下來該吃飯了。
她一臉嫌棄:「你是該吃飯了,你看你瘦成什麼樣了。出什麼事了?」
那天晚上,我建議病中病去看看大夫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很久沒人關心過他的身體,病中病居然看上去還挺高興。
他還想對我說什麼,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一聲呼哨。
然後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認真地看著我:
「你放心,我一定把陸寰給你帶回來。」
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走了,出門的時候還帥氣一躍,結果撞到了窗框,磕得腦門子梆梆的。
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了他們的消息。
我爹讓我娘和我搬到了京城之外的一個小鎮子裏,還說最近京城要打仗了,讓我和我娘好好待著。
他又復雜地看了我一眼:「爹知道你想什麼,有陸寰的消息了爹會立馬告訴你。」
我每天讓我娘跟我反復推敲敵人的去向。然後觸發我的脫口而出。
再把這些情報收集起來,寄給我爹。
而有關陸寰的資訊,已經再也無法觸發我的技能了。
但我一直相信,他還活著。
陸寰一定還活著。
他好像又跟我說了什麼話。我也什麼都聽不清。
我日夜做夢,夢見漫天桃花裏,陸寰站在桃花中間,他的面孔又遠又近,怎麼也看不清楚。
嚇醒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消息。
大丞贏了。
在我娘欣喜若狂的眼淚裏,我一把拉住報喜的小顧:「陸寰呢!」
「……不知道。」
「別逗了大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讓陸寰趕緊出來。」
「真的不知道。」
小顧看著我,眼裏的神色帶著一絲失望:
「王爺原本是和我們一起的,但是最後掉下了懸崖。我們找了他好久,都沒找到,隻在地上找到了他散落的東西,旁邊都是血跡……估摸著,可能是被野獸吃了。」
他跟我說我的情報每次都是送到了陸寰那裏,但是為了不暴露行蹤,陸寰隻能叮囑我爹不要告訴我。
他每次根據我的情報佈置下去任務,就會對著我的字跡傻笑著看上很久。
「那是王爺一天最開心的時候。」小顧說,「小爺我跟著王爺這麼久,是第一次見到王爺這麼開心,這麼相信一個人。」
我木訥地看著他,小顧又說了好多。他說原來陸寰就是病中病,他說陸寰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喜歡我了。他還說那天陸寰最後晚上找過我之後,回去就一直想著,等結束了,要回去娶我。
我隻看見他嘴皮子一動一動的,好像兩條可惡的大蟲子一樣, 怎麼能說出這麼多話,怎麼能說的話都這麼不好聽。
他最後遞給我一枚玉佩。
「這是王爺本來預備給你的,是他母妃留給他的遺物。」
「我想,如果王爺在天之靈,也一定希望它留在你這。」
37
原來,陸寰和病中病竟是一個人。
我居然,無論在什麼樣的境況下,知道與不知道陸寰的身份,都愛上了他。
我抱著玉佩,已經躺了很久了。
中間好像來了很多人看我。有麗妃,有皇上,還有純妃,也有好多人跟我說了好多話,我好像還聽見皇上說他打算找個機會帶純妃歸隱,他還跟我說了聲對不起。
我無知無覺。
我每晚都能夢見陸寰。夢裏他活蹦亂跳,每晚順著窗戶來看我。還穿著一身婚服。
他紅著臉對我說:
「這麼早洞房……是不是太快了。」
當時的我在心裏對他說:「沒有想到你好小顧這一口。」
夢裏的我對他說:「不快不快,隻要你不快就行了。」
醒了之後,隻有玉佩在面前。
陸寰下葬那天。我沒有去。
聽說十裏長街都是白縵。百姓哭作一團。
陸寰故作荒唐了十幾年,終於在死了之後這一年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尊重與殊榮。
麗妃很生氣,跟我說:「這些人真是太不要臉了,隻有死了才想起別人的好。」
我搖搖頭,說:「陸寰不會介意的。」說完後,我突然心中一動。陸寰他會介意什麼呢?傷害過他的國家,不被善待的命運,還是一直議論他的國人?陸寰還是在最後,盡心盡力地為這個從來沒有珍視過他的國家,付出了一切。陸寰會介意的,隻不過是那個站在西洲,看著自己母妃的衣冠塚,無助流淚的自己。
我馬上從床上爬了起來,跟我爹說,我要開一個慈善坊。
我爹很高興,覺得我終於振作起來了,幹什麼他都願意。
我的慈善坊很快開張了,喪失父母的孤兒,不論大小身體狀況,都可以住進來。
麗妃,純妃,還有小桃,都過來給我幫忙,所有的小孩在這都能得到妥善照顧。
起名的時候,就連皇上都來了,打算給慈善坊命名,他說乾脆叫皇家慈善院,聽起來又氣派又體面。
我搖了搖頭,說:「就叫陸寰回家吧。」
陸寰回家很快就收納了幾百個小孩。
每天我都會跟他們一起玩遊戲,一起學習,有幾個小孩比我還皮。這個時候小桃就會一教棍下去,理直氣壯道:
「我連娘娘都打過!你們趕緊給老娘乖乖聽話讀書,不要不識好歹!」
晚上,我們也會一起吃飯。
有時候,看著這些孩子高興吃飯的樣子,我就會想,六歲的陸寰,當時如果能吃到這些美味幹凈的食物,該有多好啊。
該有多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身體也變得比之前好了。
我給陸寰畫了幅像,擺在陸寰回家的大堂中間。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院長蘇秦的夫君。
孩子們每天都會到他的畫像面前摸摸他,然後說一句:「陸寰,回家吧。」
「陸寰,回家吧。」
陸寰。
回家吧。
這天,我在陸寰回家裏上完課,穿過庭院,走回自己的院子。正要打開門的時候,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把我拽了過去。
一把小刀,比在我脖子上。
我如同被雷擊一般,定在原地。
一聲沙啞,帶著顫抖的聲音,緩緩從頭上傳來。
「別動。」
「再動,我就殺了你。」
熟悉的黑色衣服。
熟悉的、淡淡的蘭枝味道。
我站在那裏,突然一動不敢動,我害怕這是夢,我好怕我一動,這個夢也就這麼醒了。
他身上還有血的味道,但是胸膛是溫熱的,我聽見他沙啞但溫柔的聲音,字字句句:
「……沒有找到傳信的辦法,我養了三個月的傷,這一個月,躲過敵人的眼睛,沿河流一路逆行,最後徹底擺脫他們的人,才找了匹快馬,風雨兼程。」
「到今天,我回來得還不算太晚吧。」
晚了。
太晚了。
對這四個月的日日夜夜,每一分,每一秒,都太晚了。
我的聲音也跟著微微顫抖,帶著哭腔,小聲小聲,小聲到害怕把這一切都驚醒:
「不然你還是給我一刀吧。」
「讓我看看這到底是夢,還是真的。」
話音剛落,這人一把將我攬在懷裏,下巴零星的胡茬紮著我的發頂,熟悉的聲音裏,沙啞兼併笑意。
他說:「這我可捨不得。」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