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與夫君莫俊晨,同來宮中參加上元節晚宴。
席間,在莫俊晨被一內侍請走之後,便有一宮娥前來,說是宮中的貴人,邀請她來御花園觀景。
然而,剛走到宮闕的深處,那宮娥就立刻不見了蹤影,若卿隻得沿著曲幽的小徑,在御花園中緩緩行走。
然而,就當她在走到花影婆娑的紅梅之下時,他夫君與一女子相擁交錯的身影,便在猝不及防間,撞入了她的眼。
她不知道是宮中的那位貴人,又是基於何種緣由,故意安排這一幕發生在了自己的眼前。
但是她想,她的反應,隻怕註定要讓那人失望了。
因為如此的場景,早在她的心中,掀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一顆早就已經死掉的心,任憑如何,也不可能會再次鮮血淋漓!
2
“聽聞,曾經對錦王情根深種的錦王妃,如今已對錦王再無眷戀,此刻看來,應該是真的了。
就在若卿冷然一笑,正欲轉身離開之際,梅影深處,突然傳來了一清朗而溫潤的聲音,讓若卿驀然一怔。
慌亂之間,她的腳下,突然一個踉蹌,身體便直直地向地面跌落而去。
而就在那時,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及時伸來,竟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
“王妃難道不知道,要偷看這種場景,須要小心腳下嗎?”
清朗的聲音貼著若卿的耳邊傳入,讓若卿的整個面頰,頓覺一陣酥麻。
她轉過頭,卻驚愕地發現,來人身著滄海龍騰的明黃色長袍,唇角角淺笑輕噙,俊秀的雙眸,灼灼如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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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人,正是方才在宴席間還與自己的夫君莫俊晨談笑風生的當今天子莫明軒。
若卿當下心中一亂,驚慌失措地推開了他,她張了張口,卻終究沒把“陛下”二字喊出來。
見她神情慌亂,莫明軒微微一笑,再次回眸,將目光聚焦到遠處水榭前,那一對纏綿相擁的男女身上,唇邊掠過一道似譏誚又似調侃的笑意。
“錦王妃可能還不知,朕的這位皇弟,可是早對朕盈妃垂涎已久。
聽得這一句,若卿才怔怔地抬眸,將目光再次投向了水榭前的那個女子身上。
隻見那女子,衣著奢靡至極,容顏嬌麗脫俗,渾身上下流露著嬌弱柔媚之美,讓人一見,便心生憐惜。
“錦王與朕的盈妃,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並且早已私定終身。所以朕當年得知後,第一時間,就去求了太後賜婚,為的就是奪他所愛,讓他求之不得。
“而後也因此,在帝位之爭時,錦王才始終比朕棋差一招。
這一瞬,莫明軒眸光閃亮,唇角微揚的弧度,森冷中帶著一抹銳利,可卻偏有著一副極好的樣貌,讓人一見,幾乎連魂魄都要為之攝入。
可即便莫明軒講得神採飛揚,莫俊晨偏寵羽霓的緣由,也確實超乎了若卿的想像,但這些,此刻對於她來說,卻也隻覺得不痛不癢,仿佛早已是別人的事情。
而至於,這樣朝堂爭鬥的戲碼,若卿更是提不起半分興致。
於是,她隻是在一旁,神色如常地默默聽了,最後隻是對著莫明軒,一臉雲淡風輕說道:“既然今日賞景已畢,陛下若無其他吩咐,臣妾就先行告辭了!”
見若卿起身欲走,莫明軒神色微變,當即攔住她的去路,聲音輕柔無邊道:
“其實,朕就是想問問王妃,既然,你如今對錦王已毫無眷戀,而錦王心中所愛,也並不是你。
說出這一句之時,他目光定定,語氣中滿是探究與期待。
而若卿的心,則在那一瞬間,猛然一痛,她立刻閃躲著避開了他的目光,從他身側繞了過去。
然而剛走出數步,卻又聽得莫明軒不徐不疾地再次說道:
“朕還想告訴你,朕在以己度人之時,的確有想過,錦王貪慕過朕這九五之尊的位子,而且當初他所用的手段朕也都知道,並且他此刻,依舊惦記著朕這九五之尊的位子……”
莫明軒的聲音,漸漸隱匿在濃鬱的夜色之中,然而若卿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
原來連當初她被逼無奈要挾莫俊晨時,對莫俊晨所說過的那一番話語,莫明軒竟然也全部知道……
3
回去之時,若卿挑開馬車的紗簾,回望淹沒在濃鬱夜色之中的重重宮闕。
心中卻反復縈繞著的,都是莫明軒目光灼灼如華的樣子,還有他所說的那句話語:難道你就真的打算一直如此下去,了此殘生嗎?
是呀,難道她就真的,要如此,了此殘生嗎?
而與她同乘一車的莫俊晨,始終都是一副神採奕奕的樣子,微揚的唇角間,還有著一抹喜悅的笑意。
看著莫俊晨唇角的那抹笑意,若卿忽又想起,方才他歸座之時,他也是帶著這樣的笑意,對她言之鑿鑿地說:是因為天子找他有要事相商,所以才耽擱了時間,久久未能歸來。
她聽了,當即就在心中冷笑,然而表面卻不動聲色,隻對莫俊晨微微一笑道:“如此佳節,陛下與王爺都還在為國事操勞,當真令臣妾嘆服!”
然而此刻,又見莫俊晨露出如此的笑容,不知怎的,她竟突然覺得有一絲惡心。
回到王府之中,莫俊晨新納的姬妾瑾煙又一次來到凝煙閣中哭訴。
若卿看她哭得梨花帶雨、粉頰含露的模樣,心中卻在暗笑,這瑾煙當真是好生厲害!
她不過是將側王妃羽霓孕期有異的情況暗暗透露給瑾煙,她就將此事在王府中鬧到人盡皆知。
甚至還當面暗諷羽霓是在莫俊晨治理水患之時,與人茍且才懷下的野種,氣得羽霓當場打了她一耳光,動了胎氣,一連臥病在床了多日。
然而,瑾煙卻都還不放過她,日日拿此事大做文章,不光是到莫俊晨面前哭訴,也時常到凝煙閣哭鬧一番,弄得羽霓臥病在床期間,莫俊晨竟未去看過她一眼。
之前若卿還有些不解,莫俊晨為何對羽霓能突然態度轉冷,說納妾就納妾,但今日她總算明白,原來他真正心儀之人,竟然是那個寵冠六宮的盈妃。
這一刻,借著朦朧的燭火,若卿將瑾煙的姿容看得仔細。
嬌柔嫵媚,纖弱楚楚,渾身上下無一不帶著讓人心生憐惜的美。
的確與羽霓有幾分神似,又或者確切地說,應該是與盈妃神似。
這時,若卿突然想起了,數月前,莫俊晨在欲納羽霓為側妃之時,曾對她說過這樣一句話語:“若卿,請你相信,不管我納了多少妻妾,你在我的心中,永遠都是最特別的一個!”
如今想來,這個最特別,還真是無比的諷刺。
是呀,她的確是最特別的一個,跟他所心儀之人,還真是一點都不像!
那晚,若卿來到閣前,看著閣前那株老梨樹上,所積滿的殘雪,在月華之下,閃動著瑩瑩的華光。
恍惚中,她似乎又看到了,它曾經繁花滿枝的模樣,然而此刻,卻有如她曾經在它之下,所做過的比翼雙飛的夢一樣,終是幻影。
時光轉瞬即逝,轉眼間,便到了草長鶯飛的季節。
那夜雨疏雨驟中,羽霓誕下了一子,然而子嗣的降生,但卻沒能讓莫俊晨高興多少,反而讓他的面容,一天天變得陰鬱起來。
因為王府中所有人都發現,那孩子既不像他,也不像羽霓。
那段時日,莫俊晨卻突然開始忙碌起來,不但又新納了一名姬妾,還時常入朝議政,同時與朝中要員的交際應酬,也漸漸變得多起來。
甚至於,羽霓受盡新納姬妾的欺淩,抱著高燒重病的孩子,在屋內哭得死去活來,他都視若無睹。
那天,若卿撐著油紙傘,立在憐月閣前,看著羽霓生生受了瑾煙一耳光,眼中唯有的怒意卻不敢還手時,心中竟然連半分的漣漪都沒有。
當初,羽霓入府之時,也是這樣咄咄逼人,讓她一步步退讓,幾乎跌入雲泥。而後,她奮起反抗,拿住了羽霓的軟肋,又勸莫俊晨新納姬妾,進而又主導了眼前這一幕的發生。
但不知為何,此刻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她竟也隻是覺得了無意趣。
唯有那一句:“難道你就真的打算一直如此下去,了此殘生嗎?”會時常,言猶在耳!
最後,她隻望著無邊瀟瀟而下的落雨,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4
陽春三月,桃花塢的桃花,競相盛放,燦若雲霞,灼灼其華。
若卿立在花影間,用手撥弄一下,猶帶露珠的桃枝,便見滿樹繁花,紛紛零落而下,洋洋灑灑地鋪了一地。
看著滿地零落的殘虹,若卿不禁心嘆,這花盛放之時,縱使再美,也終究改變不了,最後隻能零落成泥的命運。
她出聲輕喚連翹,準備讓她備車,起身回府,然而卻發現,本該立在她身後的連翹,早已不知所蹤。
回眸四顧間,卻見有一眉目清秀的男子,向她走來躬身道:“錦王妃,我家主人,請您一敘!”
若卿順著那隨從的所指望去,隻見遠處的長亭前,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
驕陽在他月白色的長袍上,投上了朦朧的光暈,衣袂飄然間,竟有著如夢似幻的美感。
隨著若卿腳步的漸漸臨近,那男子驀然回過身來,五官英挺,眉目如畫,眸光灼灼如月華,竟然是莫明軒。
見到是他眼中那抹灼熱,若卿忽又想起,那次上元佳節,在御花園中,與他相見的情景。
那一刻,他凝望她的眼神也是如此灼熱,讓她惶恐,讓她不安。
而那晚,他為何要對她說那番話語,也是令她猜不透,看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