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尋吃力地修正自己過於濃烈的粘人和佔有欲,把“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要去接你”的話在心裡過了兩三遍,強逼自己體貼,心不甘情不願地收起戀戀不舍,站起來送他出門。
徐西臨慢吞吞地把衣服穿好,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在門口一邊換鞋一邊磨蹭:“我弄不好得一兩個月都回不來,沒準能把夏天都躲過去,你……嗯……算了,回來再說吧,我走了,拜……”
竇尋還以為他幾天就回來,聽見“一兩個月”,立馬懵了。
什麼“我不送你”,見他娘的鬼去吧!不許走!
徐西臨“拜拜”倆字沒說完,就被竇尋不由分說地撲上來叼回去了。
他剛拉開的一個門縫被竇尋一巴掌按了回去:“我這離機場更近,你今天別走了。”
徐西臨:“我行李證件都在……”
竇尋:“明天早晨我回去給你拿。”
徐西臨被他突然撕破面具的變臉嚇了一跳,一時沒回過神來:“可是……”
竇尋不讓他說了,箍著他的腰把他拖了回來。
徐西臨:“鞋鞋鞋……”
竇尋不耐煩,在他嘴角親了一下:“我送你去機場。”
徐西臨:“……”
竇尋食髓知味,親一下沒過癮,緩緩地湊上去,試探什麼似的在他鼻尖上碰了幾下,生疏地給了自己無從傾注的溫柔一個外放的鍛煉機會。
他靠過來的時候,徐西臨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隨手一抓,正好抓住了一個扶手,扶手是下拉似的,順著他的手勁下去了,竇尋關門的臥室應聲而開。
徐西臨頓時靠了個空,兩個人一起順著慣性摔進了屋,正撞到了門口的椅子,竇博士羅在那裡的書山轟然倒塌。
Advertisement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把椅子當書架的毛病竟然還沒治好。
竇尋的胯骨跟沉重的椅子背來了個硬碰硬,發出好大一聲動靜。
椅子飛了。
竇尋:“嘶……”
徐西臨踩著一堆“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牆上摸了兩下,按開了壁燈,黯淡的燈光照亮了竇尋疼得有點扭曲的臉,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徐西臨:“噗——”
竇尋蹭了蹭鼻尖,好不尷尬。
徐西臨:“我是趕上你變身了嗎?”
他說話時微微揚起眉,竇尋方才本來沒想怎麼樣,這會與他在狹小的空間裡相對而立,沒來得及扼殺在搖籃裡的不軌之心見風就長,瞬間完成了萌芽到一樹參天的過程,頂破了多年的離愁別緒與黯然銷魂。
他胸口的心髒開始狂跳,喉嚨幹渴得說不出話來。
徐西臨幹咳一聲,為了緩解快要點出火來的氣氛,他用收拾地上攤的書轉移注意力,撿起第一本,徐西臨無意中瞥了一眼封面,沒話找話說:“哦,這本書我也買了——早說從我那拿不就得了?”
竇尋這才想起還有這碼事,臉一直紅到了耳廓。
“這本我也……”徐西臨目光一掃掉在地上的書,在一張張熟面孔下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有點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竇尋,嘴角要笑不笑地上下幾次。
竇尋目光躲閃了一陣,被他看得惱羞成怒,瞪了回去。
徐西臨拿著一本書晃了晃:“咱倆這是那個……那什麼,算心有靈犀,對不對?”
竇博士終於被他調侃毛了,一言不發地回手帶上了臥室門。
接下來的事,似乎是順理成章,又似乎是舊夢重圓。
遠隔重洋的思念與糾葛在混亂的夜色中凝成了一簇引線,一把火燒過去,轟然炸開。寧靜的壁燈光層層疊疊地暈染,那些不敢掛在嘴邊、不便掛在嘴邊的話,都在其中糊成了一紙氤氲,化成霧,化成混沌……
化入心照不宣的無聲表白。
竇尋覺得自己本該是疲憊又滿足的,結果一宿都沒怎麼睡著,平均十分鍾就要驚醒一次。
他習慣性地保持著佔半張床的姿勢,沒到半睡半醒那個臨界點的時候就恍惚地忘了自己在哪,總覺得身邊還隻是一套空蕩蕩的枕頭被子,就要大驚失色地睜眼確認一番。
這麼幾次三番,死人都睡不著了,竇尋徹底精神起來,面朝天花板躺了一會,他又忍不住摸進被子,一會抓住徐西臨的手,一會又要摟著他,總歸要碰到點什麼才踏實。
就這麼挨到了凌晨三點多,竇尋跟吃了興奮劑一樣爬了起來。
久不習慣與人同居的人睡眠都輕,徐西臨就迷迷糊糊地要醒,皺著眉翻了個身,又被竇尋這個神經病手動翻回來了。
“鑰匙在哪?”竇尋伏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去給你拿行李。”
徐西臨早晨血壓低,身上又難受得要命,睜不開眼。
竇尋見他一皺眉,就不舍得再吵了,輕輕地摸摸他的臉,自己去撿徐西臨頭天晚上扔在地上地外衣,在兜裡摸到了鑰匙。
他走到門口,突然想起自己年輕時候辦過的缺德事——大清早把放假在家的徐西臨叫起來,親了他一下,跑出去沒一會,覺得不甘心,跑回來又叫醒他一次,為了親另一邊。
竇尋有點啼笑皆非,覺得自己那時候真是討人嫌,要是現在的他回到過去,非得把那擾人清夢的小崽子抓過來揍一頓不可。
竇尋開著徐西臨的車去了他家,徐西臨出差是常事,行李箱就放在鞋架旁邊。
竇尋打開以後簡單檢查了一下換洗衣服、充電器、電腦錢包和證件,見都裝好了,就知道他提前整理過,正好拎起來就走。
被丟在家裡獨守空房的灰鸚鵡好不容易見到個活物,可憐巴巴地叫了一聲:“恭、恭喜發財。”
結果它飛出來一看,發現來人根本不是徐西臨。它認為自己的感情被深深的浪費了,憂鬱地跑了。
一大早就收到吉祥話的竇尋心情明媚地給它換了水,加了食,衝躲得遠遠的灰鸚鵡揮揮手:“我先把你爸爸送走,一會再來看你。”
鸚鵡傻了——情敵!後媽!
竇尋多年夙願得償,整個人的氣質都都柔和了下來,這會正看世間萬物都很順眼,沒跟它一般見識,笑眯眯地走了。
他把徐西臨的行李扔在後備箱裡,想起自己方才最後兩個臺階居然是跳下來的,輕快活潑得過了頭。竇尋頓了頓,原地反省片刻,覺得自己是太得瑟了,老大不小,顯得很沒內涵。
可是凡俗男人就是這麼沒內涵,通過肉體才能觸碰靈魂。竇尋多年來為了治愈自己自命不凡的中二癌,曾經無數次地跟自己擺事實講道理,自我說服自己並沒有超凡脫俗的資質,但病情總是反復。
直到這會,他心服口服地承認了,心想:“我真是庸俗。”
然後他庸俗地哼著歌走了。
竇尋充當了司機,一路把徐西臨送到了機場。
“我盡快回來,幫我……”徐西臨一邊說,一邊順手去摸兜裡的鑰匙,摸了個空,才想起這一身衣服從裡到外都不是自己的。
“喂鳥。”竇尋拿著他的鑰匙晃了晃。
徐西臨預感自己再黏糊下去就走不了了,趕緊拉扯著行李箱跑了。
竇大王取得了陌生的新領地,迫不及待地前去巡視了,灰鸚鵡亡國奴似的縮在高高的架子上,戰戰兢兢地看著竇尋來了又走,出門買了一堆洗浴用品,暗搓搓地放在備用洗浴用品的小櫥櫃裡。
他把徐西臨的浴液拿起來晃了晃,感覺裡面隻剩下小半瓶了,心裡充滿了期待——耐心地等上幾個月,徐西臨總會變回他熟悉的味道。
竇尋承認自己戀舊戀得有些病態,也知道一切回到過去是不可能的,但還是無法抗拒那種渴望。他不敢在徐西臨面前太過造次,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想要在潛移默化中一點一點把失去的東西都補回來。
正這時候,鍾點工來了,徐西臨臨走的時候把鍾點工的電話給了他,竇尋跟她打過招呼,就去調教灰鸚鵡了,結果發現鍾點工活幹得很快,擦了客廳廚房衛生間和打開門的那間小臥室以後,其他都不管了,跟他打招呼要走。
竇尋奇怪地問:“其他房間不管嗎?”
鍾點工禮貌地告訴他:“其他房間都上鎖的,平時不用我管,徐先生沒和您說嗎?”
徐西臨真沒說。
竇尋莫名其妙地把她送走,本想打個電話問徐西臨,順便借機和他說兩句話,又有點擔心自己聯系得太頻繁,打擾他正經事。竇尋雖然在徐西臨面前坦誠了自己過度的佔有欲和控制欲,但他畢竟不敢再把自己的臭毛病種在對方的容忍上。
“屋裡有什麼?為什麼鎖著?”竇尋問灰鸚鵡。
灰鸚鵡在他面前打定主意三緘其口,一聲不吭。
竇尋想了想,打開門口鞋櫃上的小抽屜——以前徐家的備用鑰匙和買菜用的零錢都放在這裡——果然找到了幾把房間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