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工作目標匯報材料被宋連元連標點符號都找了一次茬,生怕他節假日沒事幹,宋老板託人把徐西臨塞進了當年竇俊梁他們那伙人流行的emba班……當然不是竇尋他們學校的——活像個防止學生早戀的家長。
徐西臨足足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機會見竇尋,每天跟中學生異地戀似的給竇尋發微信。
竇尋發現他從來不在朋友圈裡發自己的事,基本是個自動點贊機。
今天幹了什麼、吃了什麼這種別人秀在朋友圈裡的內容,徐西臨都發給了竇尋,晨昏定省似的,風雨無阻,哪天竇尋要是說聲“不錯”,下午就能收到同款——有時候是沒拆塑料封的書,有時候是保溫盒包好的飯,現代物流解救了被“家長”控制得分身乏術的“早戀少年”。
竇尋的工作重心在項目上,但也不能白在學校裡待著,正好有個老教授過年把腿摔了,竇尋就接了他的大綱和教學任務從選修課教起,負擔不重,每周兩課時——他負責大教室的公開課,主要針對非本專業學生。
聽說這件事,徐西臨發了一張照片過來——是當年竇尋親手畫的那個學科脈絡本,柔軟脆弱的印刷紙封皮被後來加上了塑料封皮保存,紙張一塵不染,甚至沒有泛黃,上面的字跡依稀仿佛昨天寫的,帶著他少年時代的戾氣逼人。
……然後徐西臨給他的學生點了一排蠟。
但其實竇尋的課堂一點也不森嚴。
學生來自全國各地,各地教材和政策天差地別,有些地方高考囊括了他的教學大綱,還有些地方連理科綜合都沒有,理化生就選一門考,大多數物理化學生高中生物都沒怎麼學過,竇老師講基因工程基礎,有的人無聊地在桌上睡覺,有的人跟他大眼瞪小眼,全然不知所雲。
好在,老師年輕長得帥,有顏性戀們給他保駕護航,學生普遍比較給面子。竇尋也從不刁難,精準地把自己的課定位在無聊混學分的選修上,第一天上課就通情達理地把全年作業和考試評分標準列明了。
“期末考試我本想讓諸位帶一張紙進去,可惜教務處說本門課程不適合半開卷方式,沒同意。但是閉卷考試範圍我會列明,隻佔學科成績的40%……”
有學生在底下插嘴:“老師,範圍什麼時候給啊?”
竇尋用茶水潤了潤不適應長時間說話的喉嚨:“提前一個禮拜——早給你們也沒有意義。”
底下學生哄笑,紛紛露出“老師你很懂”的表情。
不知道徐總看見了,會不會頓足捶胸,恨不能晚生十年。
竇尋終於學會了原諒笨蛋,跟充滿了稀泥和犬儒主義的世界和平共處,也漸漸不再把自己的標準強加在別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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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西臨知道學生不好教,掐著他下課的時間,跟下課鈴同步給他發了一條微信,竇尋打開一看,沒來得及走出教室就讓他逗樂了。
徐西臨做了個包子,不知道用的什麼面,黑黢黢的,捏成豬臉,旁邊放了個宋連元對比,問竇尋:“像不像?”
竇尋故意沒理他。
三分鍾以後,徐西臨撩闲的信息又來了。
他在豬臉包子上面畫了個歪歪扭扭的蠟燭,留言:“正在做法事,請大老板快點滾蛋。”
竇尋還沒來得及回,徐西臨問:“等他滾蛋,我能去找你嗎?”
發完這一條,徐西臨就不打擾了,靜靜地等著。
他從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隻有花花草草圍著他轉的份,即便是跟竇尋在一起,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也從來是他決定。
而今他發現,等待原來這麼討厭,像一隻懸在頭頂的鞋,人在下面得眼巴巴地等著它往下落。
手機一震他就神經過敏,頭一次這麼煩那些沒完沒了的廣告垃圾短信。
竇尋總算回了。
徐西臨一口氣屏住,卡在喉嚨裡。
繼而看見竇尋說:“你不忙的話就來吧。”
那口氣這才順暢地吐出來。
寤寐思服,輾轉反側……宋連元說得有道理,這都是病。
在徐西臨日復一日的詛咒下,宋黑臉總算在開春的時候滾回南方總部了,徐西臨把那礙眼的兩口子送走,一分鍾沒耽誤,轉身就跑。
當天晚上竇尋下班,就在自己家門口撿了個活物。
第63章 出櫃
竇尋背後是一大片還在燦爛的夕陽,看看樓下熟悉的車,又看看趴在車頂上戴著副墨鏡衝他笑的人,脫口說:“你不是……”
起碼得晚上九點多才能下班嗎?
後面半句被竇尋用了全身的理智咽回去了,不然實在沒法解釋他怎麼知道人家幾點下班的問題。他拖著條長長的影子,有點僵硬地戳在那。
“不是什麼?”徐西臨聽他話說一半,奇怪地看了竇尋一眼,打開自己車的後備箱。
“……不是日理萬機麼?”竇尋注視著他,想把他臉上那礙事的墨鏡拽下來,故作鎮定地損了他一句,“怎麼這麼早來了,今天不用上朝?”
“今天遼國黑臉大野驢退還非法佔地,舉國歡慶,罷朝一日。”徐西臨衝他招招手,“快來,老成給你拿了一盆蘭花,讓我給你帶過來。”
老成的烤串店倒了,但他一直拿當年給“姥爺”烤串店打過本金的老同學當股東,雖然生意不景氣,分紅是沒有了,但一年四季的花去他那裡可以隨便拿。當年的大股東徐西臨就從來不跟他客氣,逢年過節需要給客戶送花就從他那提,二股東卻連片葉子都沒摸過,總找不著孝敬的機會。
除了老成的花,徐西臨這個喪權辱國的兒皇帝還跟上供一樣拿來一堆東西——吃的喝的用的一應俱全……其中甚至包括了兩個沙發靠墊——上次給竇尋搬家的時候忘了買靠墊,他足足惦記了一個月。
兩個人十分費勁地把東西搬回了竇尋的租屋,換鞋的小玄關都放不下了。
“花放哪裡?”徐西臨問,“臥室嗎?”
竇尋激靈一下,他臥室裡其實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隻是有一堆書——竇尋他們寢室“二哥”畢業以後叛變革命,在家懸梁苦讀一年,考了隔壁學校的研,還轉了專業,現在奮鬥爭取留校。竇尋這一陣子周末沒事的時候就去人家那邊蹭飯吃,遠遠地看一眼在那裡“讀書”的徐西臨,本來想得好好的,比如裝作偶然撞見跟他待一會。
結果竇尋發現徐西臨此人大概這輩子不知道什麼叫“獨處”!
小時候讀書,這貨身邊就要跟一大堆狐朋狗友,一天到晚就知道惦記瞎玩,成績一塌糊塗。
等到長大花了血本又讀書,他身邊還是要跟一大幫莫名其妙的人,隻是把“打籃球”的日常活動換成了“一起吃飯”和“換名片”。
徐西臨做自己人模狗樣的社會人,竇尋不好上前打擾,每次隻是遠遠看一眼就走,然後打聽了他們那“燒錢班”的推薦閱讀書目買回來看——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看這玩意有什麼用。
這種行為實在太傻缺了。
竇尋想都不想:“放陽臺。”
徐西臨想了想:“老成說這個花好像是喜陰的。”
“我知道,”竇尋面不改色地忽悠他,“就放陽臺,喜陰的植物也需要光合作用,這些東西祖上一般都長在山谷裡,春秋天早晚曬曬太陽正好。”
徐西臨覺得這理論似乎不太對勁,不過他每天慘遭朋友圈傳播的各種偽科學荼毒,時常是三天知道一個事、兩天又被闢謠,已經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常識了,本就不牢靠的中學生物也早已經打包還給了竇尋,他依言搬著花去了陽臺。
他一轉身,竇尋立刻飛快地松了口氣,然後活像剛學會了凌波微步,神不知鬼不覺地飛快閃到臥室門口,躡手躡腳地把門帶上了。
等徐西臨放好花出來,竇尋已經若無其事地回來收拾東西了。
“你哥怎麼在這邊待這麼久?”竇尋隨口問,“是你們那出什麼事嗎?”
“出事也用不著他救場。”徐西臨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地猖狂和顯擺說,“他那邊出事叫我去擺平還差不多——他有點不放心我,多留了幾天。”
竇尋一愣,瞬間腦補了一大堆宋連元“不放心”的理由,思路頓時跑偏:“所以你後來去醫院了沒有?檢查結果怎麼樣?”
“……哦,不是因為那點小毛病。”徐西臨正低頭拆一個紙箱,裁紙刀在密封的膠帶上拉出長長的劃痕,“我就是剛跟他出了個櫃。”
竇尋手裡拎的一盒水果箱子底板漏了,圓滾滾的橙子稀裡哗啦地滾了一地。
徐西臨“嘖”了一聲:“這種紙盒拿的時候要託著點底啊,怎麼笨手笨腳的?”
他說著,要蹲下去撿,竇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竇尋跟宋連元不熟。
當年他們倆還是沉浸在青春期那點雞毛蒜皮裡的毛孩子,宋連元已經闖蕩多年,開始在月半彎裡當經理了,差太多,互相沒什麼共同語言。除了逢年過節或者家有大事,宋連元不會沒事去找徐西臨玩,那兄弟兩個也是在徐外婆過世之後,才真正混在一起的。
竇尋從老成等人那裡旁敲側擊到“宋連雲”這個人的存在時,心裡其實著實不舒服了一陣,直到親耳聽見徐西臨整天嘲諷宋黑臉是“已婚老男人”,他才勉強接受宋連元“長兄如父”的身份,稍微不那麼如鲠在喉一點。
竇尋:“你……”
“他以前就知道一點,是……”徐西臨深吸一口氣,終於第一次猶猶豫豫地提起不想觸碰的舊事,“我們倆在月半彎外吵架的時候他聽見的。”
起了個頭,後面的話就順暢多了。
“他一直不能接受,這些年以為我跟你斷幹淨了,走回到那個他所謂的‘正路’,不過……”徐西臨看了看竇尋的表情,沒忍住,笑了,“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大哥不會拿著支票找你讓你‘離開他弟’的——他要真那麼傻你就接著,正好把他結婚時候我給的那紅包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