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竇尋不想接受來自他們倆的任何東西,因為接受了額外的東西,就要回饋額外的感情,那代表他“退讓”“原諒”了。
不過這話說出來又要爭辯,竇尋最近不想跟徐西臨吵架,於是沒吭聲。
他爬起來,瞥了一眼徐西臨正在忙的事,伸手拿起他從印場拿回來的宣傳海報和卡片樣本——看著挺像那麼回事的,徐西臨拿vip卡當宣傳,想在學校裡派送,拿到卡的用卡號登陸注冊,可以享受一個月免服務費的優惠。
徐西臨:“怎麼樣?”
竇尋心說:“不怎麼樣,優惠期一過他們就該不買了。”
但是他沒說話,瞥了一眼自己方才翻的書,那是他回家的時候順路在一個小書攤上買的,叫《如何保養你的愛情》,是一本各種過期雞湯攢的書,竇尋雖然直觀上感覺它是一本垃圾,但是鑑於自己在這方面總是不及格,他也隻好捏著鼻子虛心學習。
剛才看了第一章,講怎麼表達,第一原則是盡量使用“正面”的說話方式。
於是竇尋停頓了一下,言不由衷地說:“很有那個……呃……創意。”
徐西臨本來在等他噴,等了半天等來這麼一句,險些以為竇尋在諷刺他:“啊?”
竇尋實在誇不出來了,搜腸刮肚半晌,終於又憋出一句:“也……挺好看的。”
徐西臨顯然沒能領會他充滿鼓勵的精神,皺著眉和竇尋大眼瞪小眼片刻:“沒事,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竇尋不敢,他們倆方才和好,竇尋現在就是個被主人無端踢了一腳的小貓,隱約知道自己不對,但不知道自己哪不對,所以戰戰兢兢的,不敢多伸一次爪。
徐西臨漸漸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什麼,忽然就心疼了。
他想,自己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竇尋,能不知道他是什麼破脾氣嗎?跟他較這麼長時間的真,未免小題大做,而且細究起來,他那天掙開竇尋的手,確實也是差點意思。
竇尋下意識地卷著手裡的書,一不留神被徐西臨抽走了。
徐西臨的目光在那恥度頗高的封面上停留了片刻,隨手翻了翻內容,頓時啼笑皆非,笑完,他心裡又難過,因為感覺到了竇尋未曾宣之於口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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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尋的臉“騰”一下紅了,伸手去搶:“別瞎看。”
“豆餡兒,”徐西臨嘆了口氣,把手足無措的竇尋拉進懷裡,將那本荒謬的盜版書扔在一邊,“咱不信這玩意。”
這是那天吵架之後,徐西臨第一次伸手抱他,竇尋心裡狂跳了片刻,有種失而復得的釋然和委屈。
徐西臨親了親竇尋的眼睫,感覺竇尋的眉目長得是好,越看越好,被高挺的鼻梁一撐,就是標準的眉清目秀,一眼就能讓人砰然心動。
竇尋立刻蹬鼻子上臉,掙脫了徐西臨的手,反客為主地把他壓在椅子裡,一發不可收拾地來回親他。徐西臨想說兩句話,可是躲了幾次沒躲開,隻好一邊笑一邊由他去,一會就有點喘不上氣來。
竇尋的心意熱烈而直白,能燒化堅冰,徐西臨不傻不木,當然感覺得到。他浸泡在這種滾燙的心意裡,上浮不到頂,下踩不到底,漸漸融化在裡面,心裡不著邊際地想:“寵就寵著吧,寵他一輩子也沒什麼。”
周幽王能為美人烽火戲諸侯,寶二爺能給晴雯撕扇子……他這個“美人”隻是脾氣爛了點,遠沒有作到亡國毀身的地步。
吵的時候,徐西臨覺得竇尋是王八蛋,好的時候,徐西臨又覺得竇尋可憐可愛,是自己對他太苛刻了。
不知過了多久,竇尋才放開他,雙手撐在椅子扶手上,一眼一眼地看他。
徐西臨的手指在竇尋通紅的嘴唇上輕輕抹了一下,脫口說:“別這樣,我不會真跟你生氣的。”
言語如錘,一落千斤,怎麼能脫口而出?
隻是少年人心易鼓噪血易熱,總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竇尋還是沒機會說他的想法,當時氣氛實在太好了,誰說話誰是棒槌。
後來他給徐西臨寫了一封信,基本是情書,他把心血抽出一管淋在了紙上,然後在結尾提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徐西臨聰明得要命,一點就透,很快領會精神,及時修改了卡片使用說明——他給卡片持有人一個“折扣定價”,承諾一經注冊,終身有效,然後隔一段時間推出一點新服務,比如剛開始隻送鮮果,隔一陣子再推出切塊削皮等等服務,收額外的包裝費。
一整個寒假的陰霾徹底過去了,之前,徐西臨是哄著竇尋,節假日不情不願地宅在家裡,後來漸漸的,他開始居然有點不舍得出門的意思,他慢半拍地進入到了恨不能整天黏在一起的狀態裡。
他們倆一起看看電影,或者隔著一張桌子自己做自己的事時,徐西臨都喜歡能觸碰到竇尋,有時候是摟著他,有時候伸個懶腰把腿放在竇尋膝蓋上,打擾他端端正正的坐姿,或者起來倒水拿東西的時候動手撩他一下。
竇尋通常是個比較坐得住的人,偶爾也會被他撩得受不了,這種時候,他在拳館訓練小一年都沒機會實踐的成果就都用在了徐西臨身上。
外婆不在家的時候,他們倆就膽大包天地在樓上樓下上蹿下跳追跑打鬧,每每把灰鸚鵡嚇得撲騰掉一把翅膀,又炸毛大罵:“小癟三!”
外婆在家不敢出去鬧,就在屋裡小範圍內互相掐,偶爾也會鬧出火來,大白天不好隨意拉窗簾,剛開始是去衛生間解決,不過後來,徐西臨發現竇尋雖然沒明說,但是不喜歡燈光幽暗的衛生間,於是換了個地方——他的床和衣櫃中間有一條僅供一人躺的小空間,徐西臨小時候睡午覺的時候怕光,就在這裡墊了厚厚的被褥,蜷在這種幽暗而三面密封的地方,能給人一種逼仄的安全感。
小時候,徐進笑話他說他這是放著床不要,喜歡睡棺材。
長大以後,他放著床不要,和他心愛的男孩在棺材裡互相親吻愛撫。
兩個多月以後,暮春將至,徐西臨他們做的水果訂購網站正式上線,一幫毫無浪漫細胞的理工男給這玩意起了個名叫“維生素”,宿管辦公室裡有冰箱,學生們有訂牛奶和酸奶的每天就是統一送到宿管,放在冰箱裡,讓每個人登記取走——這樣每天每棟樓隻要送一次貨就夠了。
徐西臨從這裡得到了靈感,先走了輔導員和年級思政的關系,拿到了學校裡鼓勵學生創業重點項目的名額,然後扯虎皮做大旗,以學校特批的名義和每天免費的一小盤時令水果搞定了宿管們,把自己包裝成了“官方組織”。
醞釀了半年,折騰了半年,真正上線以後也不輕松,前前後後出錯、調整等等又折騰了接近一年,期間,徐西臨“求全”的毛病發作得歇斯底裡,折騰創業不算,還不肯放棄每年年底的獎學金,還有家裡的老外婆要照顧,於是每天都在過考試周一樣嘔心瀝血的日子,一天十八個小時連軸轉,有一段時間,他白天好好地在教室裡坐著,莫名其妙地就開始天旋地轉,耳鳴得聽不見老師說話的聲音,到大二快結束的時候,整個人瘦了十斤,假期跟老同學聚會,把餘依然羨慕嫉妒恨得要命。
經過九九八十一難,他小小的“事業”終於開始走上正軌,在學校裡好多人開始叫他“徐老板”,頗有一點風雲人物的意思。
直到這時,他才有了一點在家裡說話有底氣的感覺。經濟獨立的能力永遠是人格獨立的基石——最起碼他現在請鍾點工是非常理直氣壯了。
老成悄悄問他:“你怎麼比蔡敬那會還拼?”
徐西臨沒覺得。
一來,蔡敬是捏著鼻子給別人打工,他是組織一幫人給自己打工,心情不一樣。再說蔡敬那會才多大年紀?當年的蔡敬和現在的他或許年齡上隻差兩三歲,但是能接觸到的資源是天差地別的,不好比較。
還有蔡敬是拼了命地想有尊嚴的生存下去,歸根到底是被迫的。
徐西臨每天趴在床上不想起的時候,就想一想他家豆餡兒。竇尋那個專業,本科出來大概隻能幫人倒賣醫療器械,這行當換成徐西臨挺願意幹的,不過殺了竇尋他也賣不出去。竇尋早上一年,馬上要上大四,那倔驢又不肯出國,那就隻有申請留校保研了,國內念個研究生得三年,還不如碩博連讀,將來留校或者幹脆進研究所都不錯。
徐西臨不知道竇尋有沒有規劃過久遠的未來,反正他替竇尋一起規劃好了。聽說竇俊梁的舊秘書新老婆吳芬芬去年生下了一個小男孩,徐西臨當時還替竇尋送了個紅包,感覺以後竇俊梁可能要對長子無暇兼顧了。
徐西臨也都想好了,要是竇俊梁不管,他就徹底把竇尋接收過來,以後他一幹花銷自己包了。
他還沒畢業,先找到了一點“包養小白臉”的歡樂。
老成打量了他片刻,調侃:“你有女朋友了吧?”
“嗯?”徐西臨愣了一下,隨即欲蓋彌彰地一擺手,“扯,忙成狗了,哪來的女朋友?”
第45章 隱憂
徐西臨他們是去給老成接風的,老成他們學校有兩個校區,大部分專業在外地的校區,還有一小撮在本市,雖然同屬一所學校,但由於地域不同,不同專業是分開招生的,而且差別很大。老成高考砸了,隻能上苦哈哈地去外地,最近才輾轉託人轉了專業,成功流竄回家,以後又能跟徐西臨他們混在一起了。
徐西臨最近雖然忙暈了頭,還是掰著手指頭抽出半天時間陪他。
老成問起徐西臨的女朋友,並不是隨口一說。
一方面是因為他看徐西臨雖然瘦得臉上肉都沒了,卻一點也不顯憔悴,別人學習緊張工作忙的時候都像吃了耗子藥的,唯有這位像磕完興奮劑的,一看就是另有動力。
另一方面,則是老成看見他書包的側袋裡有一盒三粒裝的費列羅,老成以他那雙鈦合金狗眼擔保,他看見糖盒子上有顆粉紅色指甲油畫的小桃心。
老成若有所思地問:“我記得咱們班當年有個女生跟你考上了一個學校……好像還是羅冰的同桌,那女孩叫什麼來著?‘小桌子’還是‘小凳子’?”
“鄧姝,”徐西臨說,“別給人小姑娘起太監名。”
老成一臉“恍然大悟”,猥瑣地“嘿嘿”笑。
高中那會,同學感情都不錯,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羅冰喜歡徐西臨,所以雖然倆當事人沒什麼特殊關系,其他女生即使心裡有點想法,礙於羅冰,也不會幹出直接上手“截胡”這麼沒素質的事。
但是上了大學以後,羅就就再沒跟以前的同學聯系過,青春期的戀情不了了之,其他人當然也不用再顧忌她。
老成繞著彎擠兌徐西臨:“我記得那‘小凳子’當年桌子底下有一排指甲油,七裡香沒收了好幾次,她屢教不改……還給你畫過一次!”
徐老板日理萬機,早把高中時候那點雞毛蒜皮忘幹淨了,拒不承認:“滾蛋,你才畫指甲,你今天什麼毛病,沒事老提鄧姝幹什麼?對她有意思?”
徐西臨最近野心漸大,想把維生素辦成連鎖的,業務鏈延展到其他學校,每天腦子裡都裝著一大堆事,從學校回來就直接來了月半彎,真沒注意到有人往他包裡塞東西。
老成卻以為他裝蒜,也不說破,端起一張高深莫測的臉:“真沒有嗎?你正在追的和正在追你的也算。”
徐西臨翻了個白眼給他。
老成又問:“對了,竇尋今天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