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尋剛開始可能是想躲,後來硬是梗著脖子沒動,越過徐西臨的肩往後看去,非常不友好地看著那小姑娘走出來。
竇尋這個人有點獨,徐西臨早發現了。要是讓他自己買點吃的回去給寢室同學分,那沒問題,但要是徐西臨偶爾從超市給他帶點零食,跟他說拿去給同學分,竇尋就不聽他那套,都是自己私吞,並且不給“敵人剩下一粒糧食”。
竇尋對人不小氣,但就是把“特意給我的東西”和“買來請別人吃的東西”分得很清楚,哪怕是一模一樣的牛肉幹,他也能通過產品編號和生產日期分清哪個可以分給別人,哪個是他的,別人不許動。
徐西臨生怕他說出什麼來,趕緊哄著說:“走走走,咱回家了,本來就晚了,一會姥姥該著急了。”
竇尋心裡挺不舒服,一路沒吭聲,徐西臨剛開始接這個活的時候他倒是沒什麼感覺,但他備課的時候把竇尋當時給他畫的那一大本學科邏輯脈絡拿出來了。徐西臨對他的狗脾氣心裡有數,沒敢說給別人用,隻是說這個思路很順,可以讓他參考一下,看按什麼邏輯順序能教會這幫破學生。
就算這樣,竇尋還是自己別扭了,好像機密文件被泄露了一樣,因為理由太無理取鬧,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沒明說,就是好幾天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剛好一點,又碰上這麼一出。
竇尋帶著個人,一路把自行車蹬成了近地火箭,到家都沒停,直接一提車把撞進了院裡,碰上石頭臺階才堪堪一個急剎車,徐西臨重重地撞在他後背上。
徐西臨無奈,考慮外婆還在一樓,追在他身後壓低聲音說:“我沒幹什麼呀。”
一抬頭,發現灰鸚鵡正在好奇地盯著他看,徐西臨連忙閉了嘴。這鳥最近在學舌,讓它聽見萬一學走就壞了。
竇尋知道他沒幹什麼——幹什麼就好了,他能光明正大地發一通火,省得這會領地被冒犯,有氣沒地方撒,於是怒氣衝衝地往樓上跑。
徐西臨:“哎你……”
他嗓子一直難受,聲音稍微大一點就劈了,咳嗽起來。
灰鸚鵡歪頭注視了他一會,也跟著學:“咳咳咳!”
徐西臨沒好氣地學著竇尋伸手比了把槍,一指那鳥,啞聲說:“斃了你。”
灰鸚鵡:“嗶嗶嗶!”
竇尋的悶氣生了一晚上,到臨睡前,他總算自己好了,徐西臨看了會闲書,正要關臺燈睡覺,忽然發現自己的門被推開了一條小縫,竇尋夾著枕頭被子進來了:“我要跟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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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竇尋的打扮相當奇特。可能知道他屋裡冷,竇尋特意換了一條比較厚的睡褲,他上身隻穿了個背心,下面穿了條毛茸茸的厚褲子,睡褲上有兜,他一手夾著枕被,一手還耍酷似的插在兜裡。
徐西臨的床躺一個人很寬敞,倆人就有點擠了,不過考慮到竇尋好不容易消火順了毛,他帶著哄一哄竇尋的心,還是把枕頭往裡推了推:“來吧。”
竇尋就插著兜,以半身不遂的姿勢走了進來,放下自己的鋪蓋。徐西臨一看,真不愧是頂級學霸,睡前還抱著個厚厚的筆記本,本上貼滿了標記用的小紙條,皮上還夾了根筆,晚上睡前要寫寫畫畫半天,徐西臨早去見了周公,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睡的。
接下來好幾天,竇尋都會睡前搬家,好在他睡覺老實,空調屋裡擠一擠也暖烘烘的,並不讓人感覺不適。
有一天,竇尋例行睡前研究工作的時候,徐西臨打了個哈欠,瞥了一眼他的筆記本,依稀看見個人體結構圖,就問:“是都這麼忙還是隻有你們專業忙?放假還要復習筆記嗎?”
竇尋在紙間上下翻飛的筆尖停頓了一下,不怎麼自然地“嗯”了一聲,同時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確保徐西臨看不見他在鑽研什麼筆記。
徐西臨側躺在枕頭上看著他直笑:“不會是掛科了準備補考吧?”
竇尋翻了個白眼,表示他說了句不可理喻的蠢話。
徐西臨:“沒事,真掛了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他嗓子沒好利索,說話聲音不高,還總是沙沙啞啞,竇尋的耳根敏感地動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兜。他沒顧上理徐西臨,飛快地瀏覽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每天晚上對著徐西臨做的筆記,感覺自己理論知識儲備得差不多了。
一時間,竇尋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他驀地把筆記本一合,扔在了床頭櫃上,轉頭對上徐西臨的目光。
徐西臨被他盯出了一腦門問號。
竇尋突然掀開他的被子鑽了進來,蓋印一般鄭重地抬起一隻手,按在徐西臨胸口上。
第39章 岔路
對於竇尋突如其來的異常行為,徐西臨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堆詭異的傳聞:以前有個養貓的同學說,他們家貓每天早晨起來都一臉心懷不軌的樣子,踩著她的胸口湊上來看她死沒死。
校籃球隊還有個愛講恐怖故事的告訴過他,說有個人養大蟒蛇,有一段時間那蛇每天都在他躺下睡覺的時候爬過來在主人身邊躺平,主人剛開始還挺美,後來才知道,那蛇每天過來躺平是為了量主人的個頭,判斷自己能不能一口吃了他。
徐西臨心頭蹿起一點不祥的預感:“幹嘛?”
竇尋低頭在他頸間嗅了嗅,據說這種“耳鬢廝磨”能促進人與人之間荷爾蒙的交流。徐西臨激靈了一下,以為竇尋發明了一種全新的搗亂方式,當即手肘一撐床板,打算要翻身起來應對。
竇尋:“……”
這個節奏不對!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皺著眉飛快地在腦子裡把自己龐雜的筆記過了一遍,查漏補缺,然後想起來了——要關燈,據說燈光容易引起人清醒和緊張。
竇尋就回手把燈關上了。
四下頓時一片黑燈瞎火,竇尋後背繃得很緊,手心略微出了點汗,像考試做大題一樣,一絲不苟,半步不跳。他暗暗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確定手沒哆嗦,才輕輕地放在徐西臨睡衣的領口。
徐西臨就算一開始再困,這會也察覺到他想幹什麼了,他腦子一亂,伸手按住竇尋:“豆餡兒。”
竇尋摸了摸在褲兜裡裝了好幾天的作案工具,確定自己把說明書看完整了,在心裡默念了三遍“要堅決”,湊過來在徐西臨臉側親了一下。
徐西臨微微躲了一下,皺起眉。
這些事他在十四五歲的時候也曾經朝思暮想過,那會正上初三,班裡有幾個男生私下裡還流傳過那種盜版的小黃片光盤,三五塊錢一張,半個班都拷貝過。
不過那段日子過去以後就好多了,太多東西分散他注意力了。
前一陣子他對竇尋也確實有些想法,本能地想湊過去摟摟抱抱,親密使然是一方面,想看竇尋炸毛好玩的原因還要更多一點。
可是最初關系不穩定性帶來的刺激過去以後,竇尋漸漸變的不好逗了,徐西臨的衝動也就相應少了。
眼下兩個人之間帶著曖昧的親密無間是一種讓人非常舒服的相處方式,安全、穩定,同時也帶來很多享受,徐西臨心裡知道下一步是什麼,但是他有心維系現狀,對再進一步,他隱隱有點抗拒。
竇尋太心急了。
徐西臨說不清自己的抗拒來自哪裡,他甚至分辨不出這種抗拒究竟是因為他根本不想更進一步,還是覺得節奏太快了,有些不妥。
他畢竟經歷有限。
竇尋的耐性還要更有限些,他沒跟徐西臨掰腕子,此路不通,立刻轉道。
竇尋側身壓住徐西臨另一隻手,不由分說地用另一隻手鑽進徐西臨的衣服。黑暗將人的感官無窮放大,他碰到徐西臨肋下某處的時候,徐西臨忽然無聲地掙動了一下,腹肌都繃緊了,竇尋就將溫熱的掌心附在那裡,對著徐西臨的耳朵說:“我喜歡你。”
竇尋從來不把好話掛在嘴邊,這句話剛說出來的時候舌頭有點打結,語氣像課文背誦,有說不出的僵硬違和。
沒等徐西臨反應,竇尋自己先不滿意了,說不好他就自行重新說,竇尋像樓下學舌的鸚鵡那樣,接連把這句臺詞重復了四五遍,說兩次就順溜多了,說到第三次的時候,“臺詞”就不是“臺詞”了。
竇尋心裡遲鈍的感情慢半拍地趕到了沸點,突然毫無預兆地激烈起來。
他再也不用在腦子裡重復那些教條的筆記,一切好像成了他的本能,竇尋心裡憑空升起一股空虛的飢餓感,很想上牙在徐西臨身上咬幾口。
他一邊努力克制,一邊不由自主地往徐西臨身上貼,無論貼得多緊,他都覺得不滿足,總是差了一點。
千篇一律的話說了好幾遍以後,竇尋的嘴先一步背叛了大腦的指揮,自作主張地改了劇本,在徐西臨耳邊脫口說:“我愛你,我一輩子都愛你。”
狗隻能活十幾歲。
灰鸚鵡的壽命有五六十年。
父母不可能跟你一輩子。
“我一輩子都愛你。”
這一句話中像是有兩條閃電穿過徐西臨的耳膜,驚天動地的那條是“一輩子”,細小的餘震是“愛”,一起摧枯拉朽地席卷過他,這讓他那僅存的理智孤掌難鳴,少年人的身體就再沒有什麼管束,徐西臨按住竇尋的手驟然松了。
竇尋垂涎已久,毫不遲疑,立刻連拉再扯地拽開他的上衣,在踐行他準備良久的理論時,他先遵從本能,一口咬在徐西臨的頸側,感覺到那頸動脈劇烈的震動,頓時興奮得眼紅。
結果……理論當然永遠是正確有條理的,現實永遠是手忙腳亂的。
徐西臨毫無準備,竇尋是個勇於嘗試、時常失敗的愣頭青。
於是第二天,“實驗課掛科”的竇尋一整天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地在徐西臨身邊轉悠,徐西臨早晨打招呼的時候惜字如金地說了句“滾”,然後一天沒搭理他。
下午去講課,徐西臨足足站了三個鍾頭,實在懶得說話,掏錢買了一套高一的習題讓熊學生們自由揮灑、隨意作弊,自己面沉似水地戳著面壁,仿佛在為軍訓提前練習站軍姿。
竇尋佔夠了便宜,滾回自己屋裡老實了兩天,之後完美地發揮了他愈挫愈勇的精神,第三天又趁著外婆睡著,鬼鬼祟祟地鑽進來了。徐西臨懶得理他,他就乖乖在旁邊待著,看書的時候連昏暗的床頭燈都不敢碰。
後來徐西臨看不下去,開口跟他說了幾天以來的一句話:“小心你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