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要戳我痛處般,他重復了一遍。
仿佛他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我氣得肝都在疼。
「怎麼?秦老闆敢做不敢認?」
那時的我大概樣子挺兇狠的吧,畢竟亂成一團的腦袋什麼也無暇顧及,鼻子酸了下,可我還是死死地盯著他。
他怔愣地看著我,而後沉默了。
我不明白我那心底猛然墜下的失落到底是什麼。
我想彎腰撿藥,可視線早已交錯不堪,他不說話,倒是幫我把摔在地上的藥品撿起來了,我低頭看著他的發頂,想我到底為什麼要和這麼一個人結婚。
「我們不要結婚了吧,秦馳。」
寂靜無聲的黑夜之中,我啞著嗓子開口。
「你又想逃嗎?」
我不懂他的逃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不愛我,我亦是,他另有喜歡的人,隻是跟我長得很像罷了。
我和他天生就適合作為對手,而不是夫妻。
他把我抵在他和儲物櫃之間,抬手想要摸我的額頭,我避開了。
「乖,讓我看看燒得厲不厲害。」
他放輕了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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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虛偽……秦馳。」
我的視線逐漸開始模糊起來,連推開他的力氣都找不到,昏暗的好像不是燈光,而是我逐漸支撐不住的雙眼。
我被他摟進懷裏,額頭親密地抵在一起,那時候的我好像還有一絲報復的快感。
我們離那麼近,我的感冒要是可以傳染給他就好了。
8.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的時候,頭得仿佛顛倒了東西黑白。
額頭上頂著的東西勉強透來絲絲涼意,我掙扎著坐起,濕毛巾掉了下來。
我和走進門的秦馳對視了。
他在門口倚著墻看我。
「你去哪裡?」
「醫院。」
我頭也不抬地回答,想找自己的外套,他走到我面前抬手摸我的額頭,聲音低啞。
「還在燒。」
「知道就好,讓開。」
「陳青兒,你還記得我本科學的是什麼嗎?」
「……」
秦馳本科,是學醫的。
他舅媽是一家三甲醫院的院長,似乎是自幼時的薰陶,他從小就立志當一名醫生,要不是他爸那年意外死亡,現在的秦馳有可能就不是秦老闆,而是秦醫生了。
「……」
我還想站起身,被他一把壓在床上。
「誰知道你現在技術怎麼樣了,你給我誤診了怎麼辦?」
我抬頭瞪他。
「放心,隻是普通的發燒,不過溫度有點高。」
他蹲下身子在床頭櫃找到針劑,震蕩了下瓶子裏的藥水。
「38.7。」
秦馳會在家裏放一些應急的注射類藥品,我並不意外,隻是他垂著眼將藥瓶裏的水吸進針管,讓我想起了一些不太友好的回憶。
這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技術的問題,打針,特別疼。
我朝後縮了縮,他抓住我的腳踝。
「別動。」
「把褲子脫下來。」
昏暗的房間裏,床頭燈映著他漆黑的眼眸,墜落上一層金邊,他一字一句咬在舌尖,分外清晰。
「不疼。」
「……」
信你才會有鬼吧。
酒精棉簽的冰涼蹭在尾骨,一路蔓延,我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連帶著心底溢出的那股不自然讓我混沌的腦袋緊縮了一下。
「你還記得嗎,我以前被領居家的狗咬,是剛實習的你給我打的狂犬。」
他沉默了會,而後笑出了聲。
「還真記仇。」
「……」
是,我至今記得那份疼痛,簡直就是刺進了骨髓。
「狂犬球蛋白是浸潤注射,放心,這次不是。」
他溫熱的指腹滑過我的皮膚,我背對著他,莫名其妙的未知感讓我陷進了非常不適應的境地,好在,持續的時間不長。
他起開了身,掀起被子將我裹住。
「結束了?」
……好像隻是輕微的刺痛,我越來越覺得他給我打狂犬的那次是公報私仇。
「你以為?」
他挑著眉看我。
「二十四小時內不要洗澡,忌辛辣生冷……反正感冒的時候你也不能吃這些東西。」
他的指腹插進我的發間,被我躲開了。
「我可不想三天之後我的新娘是個病怏怏的人。」
他居然記得我們結婚的日子。
我把被子拉下,露出一雙眼睛望他。我盡量讓我的視線正經起來,告訴他我沒有開玩笑。
「我不會和你結婚的,秦馳。」
他垂著眼看我。
「指腹為婚,商業聯姻,也太搞笑了,我不喜歡你,憑什麼要把我的一生都交給你?」
我呵地笑出了聲,其實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以為秦馳和我對這場婚姻的想法是一樣的,是無奈為之,是迫不得已。
他插著口袋,一言不發地站在我床前,或許是那光線太暗,我不懂他的眼瞳裏究竟藏著些什麼。
「從下午到現在,你到底在鬧什麼別扭?」
他的語氣已少見地透露出煩躁。
……他居然說,我是在跟他鬧別扭?
或許是那樣,人在發燒的時候會控制不住情緒,會異常的火大,那顆心臟跳得沒完沒了。
「秦馳,我知道你為什麼非得跟我結婚,不過是看中我老爸手中的那幾塊地,看中我家的權勢,你還真是願意把什麼都搭進去啊,連你的下半生也可以。」
「你鄙夷我的骯臟,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你能有如今的地位……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靠著哪些手段得來的嗎?」
「你比我混蛋,比我卑劣多了,你知道為什麼你爸……」
說到這,我硬生生地停住了。
我下意識地去觀察他的面龐,發現簡直陰沉得要命,他的眼睫垂下的細密的陰影,像是爆發前最後的屏障。
秦馳的爸爸,是他碰不得的雷區。
我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我想要的,隻是提到他爸的那一秒我已然後悔,將之後想要說的話全部吞了回去。
在難挨而漫長的黑暗中他猛然笑了一聲。
「呵,你可真行,陳青兒。」
「……」
他沒再說話,轉身摔上了門,我額頭蓋著的濕毛巾已經被我捂熱了,我將它甩在床頭櫃上,順手關上了燈。
視野猛然陷入黑暗,我的思緒卻被撕扯得紛紛揚揚,比如說我想起跟閨蜜約好明天去做新娘美甲的,估計不用了。
再也不用了。
9.
第二天一早,我就給我爸打了個電話。
他這幾天已經搬進了新房子,我拎著大包小包進家門的時候,他正舉著殺魚的刀。
我們倆對視良久。
「還真跟你電話裏講的一樣啊?」
「……你以為。」
「你們倆婚都訂了……」
他撓了撓頭望我,我徑直走到他面前,抽走他手中的刀,橫在自己脖子前。
「誒,誒誒誒,我的小祖宗……」
他趕緊高舉雙手。
「不結,我同意你們不結,行了吧。」
「……」
我看了他一眼,嘆口氣,轉手拿著行李往自己的房間走。
房間是新裝修的,和秦馳同居後我其實就沒回過幾次家,這會兒卻覺得這說不出的空蕩蕩。
太過於幹凈,太過於一塵不染。
我陷進被子裏,仰頭望著天花板,斜陽晚照的光景隻漏入一方小小的明窗,閉上眼仿佛就能響起以前小街區的吆喝聲。
我習慣性地將手往身旁撈,什麼都沒有。
……
以前老家的床邊,我有一隻超大的狗狗玩偶。
我說不上對那隻狗到底是什麼感覺,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秦馳送給我的。
特別小的時候,我和他曾扮作冒險家跑進老家的山裏,而後在裏面迷路了。
那時候我們都天真的要命,卻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所以當烏雲滾滾,日薄西山,我們突然發現自己將要被黑夜吞噬時,我哭得那麼大聲。
他也不算鎮定,因為此時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我的腳邊不知是竄過了什麼東西,我嚇得腳一滑,向後倒去。
他為了抓我,與我一起摔進了更深的泥坑裏。
其實我們那時候的關系,已經說不上有多友愛了。
可那天,是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然後顫顫巍巍地背起我,小孩子哪有什麼力氣,我差點又從他肩上翻下來。
我們沉默著,他一聲不吭地背著我往前走,那是我曾經在無數個噩夢中所夢見的光景,前路像是惡鬼的爪牙,深諳的夜色志在將我們全部撕咬幹凈。
……當我醒來,已經是家裏了。
也不知道秦馳怎麼找到回家的路,我當然不免被父母臭罵一頓,而後,秦馳他爸帶來了給我賠罪的那隻狗狗玩偶。
超大的一隻哈士奇,豎著兩隻耳朵……我給他起名叫狗秦馳。
那隻狗陪伴了我很久,從小學到高中,秦馳每惹我不爽了,我真氣不過就狠狠地揍它兩拳。
……
可是老爸已經搬了新房子,那隻狗大概也隨著被推平的老房子埋在廢墟裏。
就如現在的我,深陷進某段荒蕪的境地。
我不抵觸秦馳。
應該說直到兩三天前,我都不抵觸和他結婚。
我早已經說不明了對他的感覺,也許我討厭他,也許我喜歡他,我不否認某些時刻他如一縷光曾深照進我心底的某個角落,也曾狠狠地將我踹進黑暗裏。
他一直都是自負而張揚的人。
我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非得在結婚前這麼鬧騰,非得欺負我,非得告訴我他看上的不是我,他看不起我,我是某個人的替身,我配不上他。
他非得耀武揚威地說丟掉我,又要緊抓著我留在他身邊。
不公平不是嗎,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可他卻已經把我定性為卑鄙之人,不過是他打心底看不起我,我知道,無論是什麼壞事,他都會首先覺得是我做的。
他從來不站在我這邊,如果全世界都棄我而去,那他一定是第一個上前踹我一腳的人。
10.
我爸在敲我房門,我猛地從床上翻坐起來。
晚飯是四菜一湯,紅燒魚浸進湯汁之中香氣撲鼻。
「老爸的手藝有沒有長進?」
我點點頭,扒拉兩口白米飯。
「之前和小秦住,你們都誰做飯?」
……我就知道,他肯定得問。
如果我沒和秦馳鬧得那麼僵,如果我們還是馬上就要結婚的話,我大概依舊會為他敷衍地打掩護。
但這次,我毫不猶豫。
「他晚上不常回來。」
「……」
「……他很忙嘛,年紀這麼輕,你也知道的,老秦走得早,他半被逼著去經營公司,我聽說,他辦公室常常大半夜都亮著燈。」
「是嗎?不會是和哪個秘書偷偷行茍且之事吧?」
我很少拿如此大的惡意揣測別人,可那幾天我確實一想到秦馳火就大,老爸訕笑幾聲,徹底轉移了話題。
……
……而後的幾天,我和秦馳取消了婚約的消息不大不小地在我們那圈子傳了開來。
如果說商場如戰場的話,秦馳在這方面的手段確實沒得說,他如一名年輕有為的將軍,兇狠,卻懂得在該隱忍時隱忍,當我真的與他兵戈相見時,我才知道他當時對我很可能真的是有所收手了。
我所瞭解的關於他的消息,從此之後全部都來源於他人的討論,比如說我知道了和我解除婚約後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明顯增多。
他最近常常混跡於各種夜總會和酒吧。
以及魏子雅好像又黏上了他。
這我倒不意外,畢竟與其和我這個替身在一起,秦馳當然會選擇原主。
雖然秦馳上次那一出對我的店鋪有所影響,但我也不至於經營不下去,中午在和助理討論眼下正設計的婚紗時,我接到了林川舟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