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真的抬手可摘星,天上的星子格外地亮,我跑到圍欄邊,透過比人還高的圍欄縫隙向下看,整個皇宮的景色盡收眼底,紅墻綠瓦雕梁畫棟的華麗藏匿在了迷蒙的夜色中,更顯韻味。
到處都是闌珊的燈火,沈湛後宮人不多,所以後妃那一片顯得有點暗。
「父皇的後妃們都在那一片,」沈湛伸手指著東北角的一大片建築,「她們不會插手後宮之事,你也不必與她們交集。」
說起來我和沈湛成親後一直很清閑,沒有讓我去見過任何皇親國戚,也沒任何人召見過我。
我聽聞下人說,沈湛的母親是先皇後,已經故去好幾年了,沈湛和先皇的關系不怎麼好,我那時還以為他太子之位坐不穩呢。
沈湛的母親故去後先帝沒有再立皇後,沈湛登基也沒有立太後,前朝好像意見頗多,但是我不在意這些事,所以也沒有去打聽。
我之前吃飯問過要不要去拜見一下先帝的後妃們,沈湛說不用,那反正他是老大,我照做就好了。
今日忽然提起先帝的後妃,我一時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沈湛沒等我說話,他又自言自語道:「父皇被這個皇位困住了一輩子,如今他想讓我也困在這,」沈湛伸手拍了拍圍欄,「母後十年前就是從這裏跳下去的,那年小妹被發現溺斃在了荷花池裏,她的四個孩子,就隻剩下了我,我一個人,留不住她了,所以她走了。」
夜色涼薄,沈湛面色平靜無悲無喜,我卻感覺他比哭出來還讓人心疼,短短幾句話裏面包含的太多了。
「母後失去三個孩子崩潰,父皇外宣稱母後失足墜樓,加了這高高的護欄,」沈湛撫摸著比人還高出一頭的圍欄,「他大抵是怕我也跳下去,」
沈湛轉過身背靠著圍欄沖我笑,「我還真試過,因為我想從母親離開的地方去找她,所以讓人支開士兵偷偷跑上來,但是圍欄太高了,父皇來得又快,我都搬來凳子了,卻還是沒來得及,」
沈湛像是在說什麼輕松的事一樣,「那日父皇抱著我一直哭,一直求我不要丟下他,求我和他一起找到殺害小妹的兇手為小妹和母後報仇,我心軟答應了。
其實他大概早就知道幕後之人是誰,但有的事情由不得他,所以他隻能隱忍著。
我想離開,可是我捨不得他一個人面對,畢竟我隻有他一個親人了,可我又恨他沒有保護好母後和小妹,唉,這麼多年連話都沒有好好和他說過,不曾想他竟也突然走了。」
沈湛絮絮叨叨半晌,直到說到先皇走了時忽然啞了嗓子,「我起初很恨他,為什麼明明愛母後卻要弄那麼多的女人入宮平衡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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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女人怨我母後得寵,所以不斷暗害,我覺得母後的苦難是他造成的。
可是我坐上這個位置後才發現有多難,前朝牽一發而動全身,萬千黎民百姓在你的決策下生活,外有匪寇內憂隱憂,當了皇帝,就由不得自己了。」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相信你以後會是個好皇帝的,」我不知如何說,隻能乾巴巴地安慰他。
沈湛搖搖頭,「我做不好,雖然我理解了父皇的不易,但是我還是無比厭惡權術,我不想成為第二個他,」
他深深地看著我,「我無法像他一樣為了平衡前朝給我愛的女人帶來危機。」
他的眸子很黑,比夜晚的天幕還黑,眼裏的神採很亮,比天幕上的星星還亮,亮得我不太敢看,也不敢接話。
沈湛聲音有些低落,「今日是我的生辰,以往母後都會給我辦生辰宴,親手做長壽面給我,母後出事後我就不過生辰了。
我和父皇關系不好,但他還是會叮囑禦膳房給我做長壽面,今年他去了,我再也沒有親人了,也沒有面吃了。」
他的眼尾有點發紅,夜風把他頭發吹得有點亂,不同於他平時的淩厲,此時的沈湛可憐巴巴的,讓人想揉揉他的腦袋。
「天冷,咱們回吧,」我不忍心看到這樣的沈湛。
沈湛盯著我看了半天,風把我們的袍子吹得獵獵作響,他有些氣急敗壞,「你給我煮面,非要我說出來你才聽得懂嗎?」
第二日,沈湛封我為貴妃,因為我的面做得太好讓他感動了,反正他是這樣給我解釋的。
前一天吃完面他還問了我關於封號的意見,我要了辰字,畢竟真正的我叫嶽辰,星辰的辰。
外界有說因為我和沈湛定情摘星樓,所以取了星辰的辰字;有說因為我和沈湛同一天生辰所以取了辰字;還有人說這是敲打我好好做著捧月的星辰,不要妄想中宮之位。
害,不得不說大家想太多,這就是我張口一說他一答應的事而已。
作為大家議論的主角,我,辰貴妃本妃,沒有風光無限,也沒有進行封妃大典,因為我生病了!
喝了酒,爬樓梯一身汗,又吹了半天冷風,再在禦膳房折騰了半宿,我徹底廢了。
當天晚上就高燒不斷,第二天床都下不來了,頭暈目眩直犯惡心。
我心裏苦啊,昨天沈湛還給我說今天會有嶺南進貢的荔枝呢,今天去不了他那裏,他該一個人吃光了,嚶嚶嚶。
太醫來給我診脈開藥,碧桃把黑乎乎的中藥給我端過來的時候差點給我送走,味道太沖了。
碧桃給我拿了蜜餞過來,「娘娘,太醫說您受了風寒,腸胃也有點問題,所以藥種類多一點,可能稍微有一點點苦,您堅持一下。」
「我腸胃怎麼會有問題?」吃嘛嘛香啊。
「他說您以前食量不大,但是最近吃得太油膩了,而且生冷不忌,腸胃已經有點問題了,隻不過還沒暴露出來而已。」
合著原本的嶽臨溪常年消化不良,我一下給補充過了唄。
碧桃把藥端起來,目光殷切,「娘娘,喝藥了。」
怎麼有一種「大郎,喝藥了」的感覺?
我強忍著苦味抬碗就幹了,這完全得益於我幹飯人不剩飯的風骨。
碧桃眼疾手快地給我塞了一塊蜜餞,把碗拿了出去,我咬著蜜餞躺在床上發呆,也不知道沈湛下早朝了沒,也不知道荔枝到了沒。
沈湛沒等來,我倒是等來了嶽名姝。
這姐們,我回門那天她就陰陽怪氣的,不知道今天來幹嘛,碧桃上了茶在旁邊候著,嶽名姝隻能說場面話,關系我的身體什麼的。
和她裝腔作勢我也心累,索性讓碧桃先下去。
「妹妹這當了貴妃就是不一樣啊,哪有一點昔日在府中的影子?」
我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肉肉,「是呀,我變胖了,也變強了。」
沒想到嶽名姝倒是會錯了意,「你懷孕了?」
「不是,我是說……」
嶽名姝完全不聽我解釋,面露嘲諷道:「倒也無所謂,你也隻是個妃而已,妃就是側室,生下來也不過庶子,」
她輕飄飄地看著我,就像在看一株草一塊石頭。
饒是我沒有嫡庶觀念,也不是原來的嶽臨溪,也感覺非常不舒服,「你如若沒事的話就先回去吧,本宮有點乏了。」
「當了兩日的主子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和你答應過父親的事情,」嶽名姝目光冷然,「壞了事一定要你好看。」
什麼事?我一頭霧水地看著嶽名姝。
她摘下頭上的一根珠釵遞給我,「聽說最近你們常一起用膳,正是好機會,別想著投誠,你本來的身份暴露了他第一個殺你!」
這狗日的想殺沈湛,這是要造反啊!
嶽名姝走了,我拿著珠釵不知所措,所以說原本的嶽臨溪不是嶽臨溪,還有隱藏身份?
沈湛天黑來了一趟雙喜宮,本來病著,嶽名姝來鬧了一場,我的腦子更是混混沌沌,總感覺有大事要發生。
「今日前朝有些事要處理,所以來得晚了些,」沈湛在床邊坐下,「好點沒?」
「沈湛,」這是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如果我是什麼特別的身份,你會殺我嗎?」
沈湛反問我,「那你會害我嗎?」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沈湛怎麼也比嶽名姝和丞相靠譜,就算我有特殊身份,幫他們做完事他們多半也是把罪名推給我,讓我頂包,我就不信他們會救我。
再說了,我也不想殺沈湛啊。
「沈湛,我爹要造反,」我一鼓作氣,把事情和盤託出,不過我說了個謊,我說接到賜婚聖旨前我失憶了。
沈湛聽完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接過珠釵,還順手給我捏了捏被角,「做得不錯,好好養病吧。」
沈湛都帶不驚訝的,我有點無語,「你早都知道了?」
沈湛挑眉,「你就別管這些了,好好養胎吧。」
養什麼胎?我忽然反應過來,「你連我和她聊了什麼都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沈湛高深莫測地搖搖頭,反而嘲笑我,「聽太醫說你生病是因為吃多了?」
我咬牙,「明明是風寒!」
沈湛不置可否,「反正荔枝已經到了,想吃的話你就趕快養好病吧。」
「其實我現在也可以……」
「不可以,」沈湛無情打斷。
就這樣,我過上了清粥小菜的寡淡生活,不過這世上沒有難吃的飯,隻有不勇敢的幹飯人,我每天還是保持兩大碗的食量,很快病就好了。
最近沈湛好像特別忙,一天也不喊我去吃飯了,隻是每天來看我一下,然後叮囑我就在雙喜宮不要亂跑。
他不找我,後宮誰也不認識我跑個屁,好在炭筆做好了,我每天可以寫寫東西,空了還能叫宮女們一起打個麻將啥的,日子也快活。
變故發生的時候已經下了好幾場雪,天冷得不行。
這天直到傍晚沈湛都沒過來,反倒是他身邊的黑衣人大哥來了。
黑衣人遞給我一個盒子,然後說要帶我出宮。
我感覺有事要發生,抱著盒子要求見沈湛。
我喊著不見沈湛我就不走,然後,我大意了啊,沒有閃,直接就被打暈了。
等我能自由活動的時候已經在嶺南的一個小鎮了。